灰霁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制片助理没什么实权，虽然带着制片二字，但大多都是刚入行的年轻人干，工作也都是一些繁杂枯燥的执行内容。
    由此可见，上一世通过广告迫害他的始作俑者，还藏在背后更深的地方。
    灰霁收回视线，没有为难制片助理，转身去了执行制片办公室。
    王制片是个中年男人，态度比制片助理傲慢许多。灰霁在他办公桌前站了一分钟，他这才终于放下茶壶，傲慢道：“终于来了？人红了，现在请你一趟可真不容易啊。”
    灰霁没搭理他的暗嘲，他双手随意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配上他高大健壮的体型，带来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王制片刚过一米七，现在又坐着，气势无形中矮了一大截。
    他被灰霁的态度噎了一下，好一半响才没好气道：“商务组那边谈了个化妆品，想找你拍摄翻包广告。”
    所谓翻包广告，就是突击艺人化妆包，翻看对方包里的产品。最初艺人翻包本是分享生活的vlog，但随着广告商的无孔不入，这种视频渐渐变成了产品植入广告。
    见灰霁没有回答，王制片以为他不理解，又说：“不用你口播，只要做个样子就好了，30分钟不到就能拍完。不仅不会耽误训练，还能有费用拿。”
    说到最后，王制片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这可是只有你才能有的殊荣。”
    听到这话，灰霁终于开了口：“只有我能拿到？”
    “那当然，”似乎终于找回了主场，王制片得意地点点头，“这是节目组对你的肯定，你不要让我们失望了。”
    灰霁：“参赛选手这么多人，为什么只让我拍？”
    王制片：“自然是因为你成绩好，喜欢你的人也多。”
    灰霁：“林苏、周沐阳成绩只在我之后，且人气比我更高，你为什么不找他们？”
    王制片已经有些厌烦了，他不知道灰霁有什么好推辞的。像灰霁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这种天上掉馅儿饼的事情，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吗？
    “你很需要钱吧？”王制片没了耐心，径直道，“林苏和周沐阳人家什么身份？人家根本看不起这点儿小钱。”
    被如此直白地戳中软肋，灰霁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窘迫。
    王制片勾起唇角，心道再心高气傲的人，身上也难免有软肋。他之前就听过灰霁油盐不进，开赛以来，陆续有各路投资人想“资助”他，但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但这人毕竟缺钱。
    王制片放下茶杯，乘胜追击：“我们也是看你条件困难，这才想着多照顾照顾你。你不是还有老人等着做手术吗？万一你出道失败，这笔钱可是你的救命钱。”
    灰霁似乎被说服了，过了数秒他终于抬起头，生涩而诚恳地问：“可以告诉我是谁让我接的广告吗？我想当面向他道谢。”
    “用不着，”王制片摆了摆手，一副恩赐的表情，“人家要什么没有？犯不着你献殷勤。”
    灰霁却固执道：“我只是想谢谢他，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王制片没办法，只得透露：“是林氏地产的林铮总裁钦点的你。”
    林铮？
    他和林铮没有直接冲突，唯一的交集就是共同竞争出道的林苏。
    又是林苏吗？
    灰霁眸色一沉，但又并不意外。
    他知道林苏在他背后做了这么多手脚，倒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翻包广告，竟然都出自他的手笔。
    上一世，灰霁也接了同一个翻包广告。
    当时他确实急缺钱，再加上这又是节目组介绍的广告，全程由他经纪人沟通，于是没有过多防备，轻易接下了这个广告。
    看起来条件诱人，只需要拍摄半小时不到，还不用他介绍产品，就能拿到六位数的广告费。
    但实际上他接的这个精华是三无产品，有粉丝使用产品，用了两天就烂脸，都在骂他赚黑心钱。灰霁澄清这是节目组让他接的广告，但节目组却推诿称不知情，广告没在节目组官方平台播放，接翻包广告是他的个人行为。
    就连身为经纪人的颓不流都在背刺他，指责他为了个人利益至公司于不顾。
    灰霁百口莫辩，只得硬生生咽下了这口苦果。
    重来一次，这个代言再次找到了他，甚至给出了更优渥的条件……
    灰霁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语气却一如往常：“那我经纪人知道吗？”
    “他不知道又怎么了？”王制片没当回事，“这种好事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所以当初陷害他的事情，真的与颓不流无关？
    王制片让他马上去拍摄，灰霁却固执地说要等经纪人同意才行。王制片没办法，让他快点儿处理完，投资商那边等着马上上广告呢。
    灰霁打了颓不流电话，那边却提示关机。
    灰霁又联系了池路阳，这边倒是接得很快：“找我什么事呀？”
    灰霁：“节目组让我拍一个化妆品的翻包广告，我问问公司同不同意。”
    “广告？！”池路阳瞬间激动了起来，“公司肯定同……”
    他刚想说同意，话都到了嘴边又想起颓不流离开前对他的交代。池路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样，我问问领导。”
    灰霁：“尽快。”
    池路阳以为灰霁是催他，拍胸脯保证：“放心，保证给你处理好。”
    灰霁却没说话，但也没挂电话。
    池路阳有些茫然：“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灰霁摇头，但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问哪个领导？”
    池路阳：“颓部长呗。”
    灰霁：“你能联系上他？”
    “可以啊，”池路阳点头，“我刚才还在和他汇报工作。”
    灰霁陷入了沉默中。
    “怎么了吗？”池路阳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没什么，”灰霁声音冷了下来，“出结果了通知我，先挂了。”
    池路阳点开和颓不流的微信对话框，聊天记录停在一个小时前的工作汇报。
    虽然巴黎和这边有7小时时差，但颓不流仿佛不睡觉一般，不管他什么时候沟通工作，那边总能及时回复。
    池路阳感叹完毕，把灰霁接广告的事情发了过去，但一向回消息及时的颓不流，这次却过了十分钟还没有回复。
    池路阳等不及，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却被提示关机。
    奇怪，怎么联系不上人了？难道睡觉关机了？
    可灰霁这边又很着急，池路阳不敢自己做主，只得鼓起勇气去问总裁。
    “这有什么好问的？”永保胜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请示的，直接道，“接广告这么好的事，让他接就完事儿。”
    池路阳得到允诺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灰霁。
    灰霁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古怪地问：“他同意我接？”
    “同意啊，”池路阳传递永保胜的意思，“这么好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拒绝？”
    “……”
    “好，我知道了。”灰霁垂下眼睑，挂断了电话。
    很快便有人叫他去化妆间拍广告，灰霁全程都很配合，似乎对背后的一切都毫不知情。
    按理说，这种小品牌的产品，艺人都不会往脸上用。灰霁却似乎很认真负责，洗完脸后，直接滴了一大坨在脸上。
    等负责人想制止他已经来不及了，灰霁在自己脸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精华液。
    “你怎么自己用了？”广告负责人惊呆。
    “不是让我拍广告吗？”灰霁仰头看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问，“我不用产品，怎么打广告？”
    “可这……”负责人急了，他给灰霁化妆师使眼色，可化妆师是节目组的，只是按照流程配合而已。
    “怎么了？”小姑娘傻傻愣愣地问。
    负责人急得不行，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委婉道：“快去让他把脸洗了。”
    “为什么还要洗脸？”化妆师不允许有人质疑她的专业水平，反驳道，“他之前就洗脸了，再洗一次会过度清洁，破坏皮肤。”
    负责人：“……”
    哎算了，反正他的任务只是拍视频而已。
    “行行行，咱们继续吧！”
    中午一点，翻包视频终于拍摄完毕。素材超过半个小时，但快节奏剪辑出来成片不会超过五分钟。然后这个视频会用ai配音，在流媒体平台通过大数据推荐给关注护肤的女孩儿。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然而就在视频剪辑完毕，即将上线投放时，却有一个陌生电话打到广告负责人手里，勒令他们立刻停止广告投放。
    就差这油门一脚了，怎么可能停下来？
    负责人没好气地怼了回去：“你谁啊你？凭什么让我停下？”
    “我是颓不流，”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淡而平静，“灰霁的经纪人。”
    “灰霁经纪人？”负责人冷笑一声，不屑道，“我们可是和灰霁签了合同，你让我停下，是想赔偿违约金吗？”
    “签了合同？”
    “那当然。”
    “公司愿意承担所有违约责任，”那道声音依旧不疾不徐，“但是贵产品三无产品，是否有法律风险？”
    负责人心头一惊，后背吓出一串冷汗。
    ……
    “灰霁，你给我出来！”
    录完翻包视频后，灰霁回到舞蹈室继续练舞。没过多久，王制片突然冲了进来，面色阴沉地喊他名字。
    灰霁跟着对对方来到走廊，刚一关上门，就对上王制片气急败坏的脸。
    “灰霁，你搞什么？”王制片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不是说广告没问题吗？为什么你经纪人打电话过去把广告下线了？”
    灰霁愣了愣，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我经纪人？他下线广告？”
    “还跟我装傻？”王制片冷笑一声，愤怒道，“广告商被颓不流威胁解除合同就算了，甚至还主动赔偿了十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