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陡然归正,陈延从善如流,“臣也想多留闺女几年。”
“你可小心,留来留去留成仇。”
下午从长街坐车回家,陈延在心里止不住想,在京城待久了也不好,又渴望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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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和茵茵一起休息的时候,陈延说了一下上午在宫内发生的事情。
“什么!”姜茵茵立刻竖直坐了起来,“陛下有意赐婚?!”
她声音焦灼,陈延拍拍她的背,“没事,我已经拒绝了陛下。”
“这种事有一可能就会有二。”姜茵茵从来没想过把女儿嫁入皇家,“陛下现在歇了心思,未必将来不再动心,相公,你说我们要不要——”
她念着定亲二字。
陈延否了:“不行,先不说这一时半刻哪儿有定亲的人选,今日才刚拒绝陛下,不久就传出月儿定亲的消息,岂不是说明我在防着陛下?”
“先别担心,陛下虽然想法瞬息万变,但承诺的事应该不会变卦。”
夫妻夜话许久,茵茵枕在陈延肩头,忍不住开口骂人:“陛下管天管地,还管到臣子子女的姻缘上了!”
然后又用极小的声音和陈延咬耳朵:“有那么多时间不如管管自己!”
撒了一通气,夜间倒是愈发清醒,心烦,没空做那档子事,忽然,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陈延的心绪逐渐被雨声拐跑。
“白日里风就大,没想到晚上就下雨了。”茵茵不太喜欢下雨天,撇撇嘴,“不知道明天的会不会停,到时候还要去京郊看工坊呢。”
“听这雨不大,应该能停的。”
别说,虽然下雨讨厌,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挺催眠的,雨下不久后,陈延和姜茵茵就逐渐进入了睡梦之中。
然次日,天气极让人失望。
洗漱用早膳的时候还只是点点雨丝,吃完饭,空中忽有闷雷炸响、闪电划过,然后便是瓢泼大雨顷刻来袭。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整个京城就变得湿漉漉的,路上都起了积水,这样的天气行马车不太安全,陈延叮嘱茵茵今日的行程可缓一缓后,就走入了雨幕之中。
虽然雨具齐全,但到朝会的时候,陈延的身上还是有些湿了,好在稍微机要一点的大臣在这边都有替换的朝服,陈延抽空去换了身衣裳,出门刚好碰到叶问。
“这天气真是有异。”叶问头发也湿了,没那么快擦干,“我在京城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陈延:……
这可真是一句很不详的话,气象异常在这个时代,极易催生大灾。所以陈延忧思了一句:“不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雨急便骤,应该快了。”叶问看了眼外头黑沉的天,不太确定地说道。
谈了几句,上朝的时间便到了,二人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又一天的打工生涯开始了,冗长的早朝结束了,陈延提着衣裳回工部,走过屋檐的片刻,他抬头看雨,雨水如珠帘般连绵不绝,一点都没有变小的趋势。
他有些忧心,还好,在担忧了小半天后,雨终于慢慢停了。
天终于隐隐放晴,在雨水折腾下苦不堪言的百姓终于可以穿着出来处理路上的积水,瓦上的小漏了,陈延回家的时候管家告诉他茵茵和朗月都不在家。
听说是因为慈恩堂的屋顶破了,里面许多幼童淋雨受了风,二人过去帮忙了。
一听这个,陈延立刻吩咐厨房里准备好了姜汤。
天色逐渐黑沉,二人才终于回来,洗澡用饭喝姜汤后,已经有些晚了,明日是休沐,陈延说:“趁着明天不下雨,我们先去工坊里接一下爹娘吧。”
老两口虽然卸下了江南那边的事,但这么多年做生意,他们早成了闲不住的人。
这不,知道茵茵在郊外有点事业,两个人二话不说就撸起袖子一起干了,因为无所牵挂(孩儿大了),在工坊的时间比茵茵更多。
“好!”
但陈延的计划很快又被老头打破了,因为才刚停了一夜的雨,又开始下了。
而这一次,断断续续,足足下了两天。
京城的路变得十分泥泞难走,城内的药堂近日生意特别好、受天气影响,炭火、木柴、生姜的价格都在持续走高,总之,这一切都有一种很不好的倾向。
陈延有些担忧,倒不是担忧京城,毕竟京城虽然有内涝,但因为排水做得好,内涝并不严重,加之京城附近也没有什么宽阔的河流,下些雨顶多生活麻烦。
他担忧的是京城以外的地方,若是临水区域也这样降雨,怕是容易产生洪涝灾害进而溃堤。
若遇天灾,谁人不是蝼蚁。
还好,担忧了小半个月,京中一直没有收到奏表,想来只是京城这边天气异常了几天,有识之士们纷纷安下心来,但现实很快教育他们:安心安得太早了。
因为就在某个夜里,京城逐渐回暖,养心殿烛火灭后,一封八百里加急被送入宫中,一刹间灯火通明、侍卫们自皇城向外,奔入了几个机要大臣府内,众人匆匆合衣入宫,在天子黑沉的脸色中听到了一个极其不好的消息。
“西江府连日大雨,水位高涨,府内数县洪涝、丰宜县内江口溃堤,丰宜溃堤后其下游堤岸亦摇摇欲坠……西江府数如今已有数万百姓受灾。”
这何以是咯噔两个字能概括的消息。
数万百姓受灾……
高台上眼眶青黑的天子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西江府知府在巡查堤岸中被水冲走,已在任上殉职,西江府如今无人可领,赈灾迫在眉睫。”
这是陛下继位以来,遇到的最大的自然灾害,店内灯火通明,几个大臣坐在椅子上陪天子商讨了大半夜。
在争执、交流中,隔日清晨的早朝,数道圣旨齐下,一、西江府在上一任天子手上就决堤过,所以成宇帝即位后,手上不紧的时候拨过许多款令上一任工部尚书修堤,然八百里加急上却说,丰宜县堤坝在小水位的时候就垮塌了,天子震怒,立刻令人提了已在荣养的工部尚书,查到他有中饱私囊后,就抄了他的家。
其二,西江知府殉职、知州殉职,而今西江群龙无首,陛下即刻选派了昔年的治水能臣方潮平、现任工部尚书陈延前往西江府赈灾。人先往,后续由一边将自京城、西江府周围调送粮草,赈济灾民。
数管齐下,有血腥、有安抚,道道书令传到西江,总令百姓有了盼头。
他们期盼着——
而陈延和方潮平,已经在疾奔前往西江的路上。
陈延甚至来不及和茵茵多道别,只收拾了一些衣物,就忙不迭赶来了,同方潮平和众侍卫奔波在路上,陈延看着前头那个虽然精瘦、但完全不畏风餐露宿度、面色沉肃的方大人后,陈延觉得成宇帝在派遣人这事儿上是有些天赋,挺靠谱的。
而另一边,方潮平也在打量陈延。
他治水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他老方自夸,这朝堂内,没有哪个官治水能比得上他的,是以,他对天子遣派一个年纪小又官职高的人陪同自己去赈灾,他是有些不愿的。
虽然这位陈大人在民间的名声素来不错。
但这种做出了成绩的人,有时十分自视甚高……总会为他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这位陈大人好像还不错,至少这样的赶路不说清苦,人看着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行者无忧,那么只盼西江府还没到最差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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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治水
◎天灾无情◎
陈延不知道怎么描述西江府的情况。
他其实是隔着屏幕见过水灾的, 但隔着电子屏虚空的一切,如何能有眼前的真实令人震撼。
西江府的情况说好不好,说差……
按照方大人的话说, “伤者、溃处还不算太多,不到最差的时候。”
他说:“以前碰到过别的水患, 才叫天灾人祸。”
可饶是如此, 丰宜县也成了一片汪洋。
人至路前, 丰宜县当地的一个捕快苍白着脸指着一片黄色的、浑浊的水地说:“那里就是县衙。”
深深的河水中仅露出了高大的树的树冠, 河面上有破布、残肢还有木板, 难以想象,这里曾是人们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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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延和方潮平迅速入主西江,开始了分工合作。
方潮平擅长治水, 治堤,他便坐镇丰宜下游的万昌,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缓洪、加固堤坝的方法。
陈延擅长安抚百姓, 就由他坐镇万昌, 调动人力、等待京城的补给, 来赈济这次受灾的丰宜百姓。
这么一商量,二人对自己的分到的部分都很满意。
前置工作已落定, 陈延迅速的投入到了赈灾工作当中。
目前, 丰宜县由于地势较低,县城几乎全县失守, 完全不能住人了, 好在丰宜县县令不是个孬货, 因为天气异常, 做了些准备, 在灾害发生后, 行动也够迅速。
所以房屋虽然塌了,但城内人员的伤亡不算太大,在他和方大人来之前,这边的知州已经登记过,失踪一千三百多人,死亡四百多人,有二、三千人受伤。
又因为走得还算及时,丰宜县令来万昌避难的时候,还把粮库里许多粮搬来了,所以目前赈济的压力不算太大。
陈延想,吃这方面,暂时不用担心,毕竟这几年田间丰收,万昌的存粮也不会少,后续陛下还会再运粮来。
看完全局,眼下最要紧要解决的,还是这些灾民的临时住宿问题。
城内的屋子肯定是不够住的,现在许多灾民都住在城门口搭建的小破棚里,一串连着一串,陈延去那边看过,因为没有规划、搭得匆忙,那儿基本没地下脚。
又因为材料有限,木棚子歪歪斜斜只铺了些稻草,风一吹草七零八落,毫无私密性可言,还有粪便……
这事儿不能深想,得快点解决,不然太过密集的人口容易滋生病菌、这样的天气,再来一个传染病可不是好玩的。
思及此,陈延很快叫来了丰宜县的县令,二人撑着伞在城外的灾民营里走了一圈,又在离城不远的空地转了一圈。
转完之后,丰宜县令就火速召集门口的青壮去了砍木头,这棚子还是得搭,但不能靠得那么近了,得前后隔点位置。
得把病人和没病的人分割开来。
除了在城外使劲,陈延还和万昌县县令开了个小会,空出了县里很多暂时无人的杂院、县内的一些药堂,供给给产妇及一些危重病人。
除此之外,他还积极派人去万昌县附近还为受灾、地势较高的村落问询,村子那边偶尔会有空房子,也能接纳一部分人。
花了几天时间,把人员暂时按老弱孕、病人、青壮粗分了一下后,陈延又开始控制集中居住地的排泄情况,令县衙内的衙役在人群中多宣讲,让大家不要随意大小便。
特别是家里有病人的,更不能随意,要细心照看,不能乱喝生水。
陈延自己每天会去巡视两次,大家都还做的蛮好。
在等待中,陛下下旨抽调的那一批物资也到了,陈延算着数量,在阴沉沉的天里给大家准备了一顿半干的饭。
程瑞那边的商队听说他来这儿赈灾的消息,也送了一马车的粉糖过来,这东西说多不多,陈延在思忖之后,将粉糖全部熬制成了糖水,分发给了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