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祺一言不发的看着床铺上紧闭着眼的身影,就这么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眼里深邃,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伸手碰了碰对方带着微弱温度的手,东方祺感受着显示人还活着的温暖,面色痛苦。
自他看见梵天抱着陷入昏迷的秦嵐回到宫内,已经过了三日,秦嵐一直没有醒来的跡象。
而同天坠崖失踪的苍翊,在那之后虽然马上封山展开搜救,但是翻遍了整个秘林,人却像原地蒸发一样,没有留下任何一丝可追查的线索,完完全全的失去行踪。
没有人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事。唯一可能知道的赤练允惜身受重伤,太医院还在使尽全力的研究如何救治病患,暂时还处在危险观察期。
而人质,经赤练离音辨认,是赤练曾经的将军宋蒋,但是宋蒋一直坚持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说了,他也会立刻死亡,比起毁在那个人手里,他寧愿被东方刑求致死。
而梵天身为暗卫第一总队长直接接手了刑求任务,笑得十分恐怖的表示会让他后悔……
宫内的气氛维持着低气压,听说消息也传回了赤练,赤练鈺宁表示他会一齐展开搜捕,彻底查找焚日可能所在地,关于赤练允惜,他们近期内回派人过去看望。
以苍翊为饵钓出焚日的行动,反倒被焚日反一将军,把人给折进去了。
其实东方烈并不特别重视此事,对君王而言,焚日没有抓到,顶多是再花一些时间罢了,倒没有说因为一人失踪就必须倾倒兵力去搜索。
这份重视,是东方祺在主殿跪着求父皇求来的。
听说玦也去求了,而梵天也出了一份力,大殿下也多方相劝,东方烈才分派下更多兵力去搜查焚日的下落。
更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苍翊的身分。
苍寧与赤练允惜的孩子,好歹也是个皇族成员,东方烈愿意松口,也有是基于苍宛的妹妹血脉的原因。
虽然在东方烈投注兵力之前一直有持续在追查,但是不像是这次卯尽全力。
他们必须跟时间拔河,只怕苍翊那边有个万一。
赤练离音静静地陪在东方祺身边,一手搭上那隻不住发抖的手,轻轻一叹:「……祺,歇息会吧。」
虽然最初两人联姻时是互不顺眼,但是赤练离音还是很快的接受必须成为东方祺妻子的事实。
她从小就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身为赤练唯一一个公主,婚姻本就不可能是自己能决定的,虽说兄长们都很是宠她,苍翊也曾跟她说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和赤练鈺宁反应——但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影响到赤练一国利益。
所以她试着去接受自己的夫君,也在第一天就发现了东方祺对自己的近侍不寻常的情愫。
她能理解,喜欢一个人,但是却无法在一起的,那种痛苦。
更何况还是同性?
所以在发现以后,甚至是洞房夜东方祺甩头就走,她都很克制的没有失态。
她看的出来东方祺内心也很挣扎,也试图接受她,所以她对他说:「我等你。」
等你完全去解下这段情,能去接受我的时候到来。
也许这种事在一般女性看来,是极其屈辱的,但是他们彼此都还不熟悉,夫妻仍是名义上的关係。
所以他们还能去花一段时间去接受彼此,互相了解,也许最后会喜欢上彼此,也可能是利益上的交易罢了。
喜欢一个人,是时间堆垒起来的。
秦嵐先一步走进东方祺的内心,所以成了挚爱,这些本身都是没有错的。
而他们能否走入彼此的内心……至少,他们是都在尝试的。
起码现在这样,就已足够。
「……让我多待一下,我放不下心。」东方祺语气疲惫的反握住离音的手,紧紧握住,感受着一丝温暖:「离音,我是不是做错了呢……?」
那一席话,是不是不该去说?
若是没有说出口……秦嵐是不是就不会追上苍翊?
是不是苍翊就不会像如今……生死不明?
如果不是他亲手去推了秦嵐一把——这个在他心中极其特殊的存在,是不是就不会像这样躺在这里,不知何时才醒?
「不要想太多。没有人知道当初事件的全貌——可以肯定的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别自责,好吗?」离音缓缓地抱住像是要崩溃的人,慢慢地顺着东方祺的脑袋抚着,轻声安抚。
梵天敲了敲门板,闪身而入,对上房内朝他看来的两人,行了个礼:「两位殿下——赤练亲王醒了。」
东方祺与赤练离音互看一眼,眼里充满惊讶,而后梵天的第二个消息,则是让东方祺不住激动——
「另外能解除秦侍卫身上暗示的人,我们也找到了。」
「是谁?」东方祺向前两步,揪住梵天的衣服,略带紧张的追问。
梵天咳了声,倒是没对东方祺的举动说些什么,神情严肃地继续说道:「人是找到了,就是有些难请——这个家族,只接受熟人委託。」
「皇族请託,也不接受吗?」赤练离音微微蹙眉,这倒是难办。
「我去求看看——」
「哎哎,不是,殿下你别急,听我说完啊!」无奈地把没耐心就要往外走的人抓回来,梵天只好一次性的总结:「那是皇族都要礼让三分的神祭世家宫家,我们有联系上了与苍家交好的兰家,其中有人说他认识宫家的人,会去帮我们求看看——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先去向赤练亲王釐清事件经过吧。」
回头看了看还在沉睡的秦嵐,东方祺深呼了口气,就往外走去。
见东方祺镇定了下来,赤练离音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梵天往床上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希望宫家能赏脸,顺利让秦嵐醒来。
一旦赤练允惜甦醒,知道了焚日的据点,他想,秦嵐不会想错过去救出苍翊的行动的。
而苍翊那边……只希望,人还活着。
梵天闭了闭眼,然后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
黑暗。
一片黑暗。
什么都看不见。
当苍翊恢復意识,看见的就是无止尽的黑暗。
他尝试呼叫出声,但马上就感觉到有东西堵住他的嘴,而眼睛上也缠上了黑布,才让他什么都看不到。
身下有些颠颇,应当是在马车上。
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全身伤口没有多做处理,一动就牵扯到伤处,疼的他不住冒冷汗。
双手双脚都被绑住,无法动弹。
他隐约听到外面有交谈声,但不是很清楚。
起码他知道,自己没死。
他还没死……
猛的一个急煞,苍翊整个人被带着向前一扑,正痛得斯牙咧嘴的,他就听到外面传来很大的声响,然后马车车门被踹了开来。
「扛下车!」一个粗旷的声音吆喝着,他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然后就被一个扛起,被丢下马车外,落入另一个人的手里。
「嘖嘖,我说教主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子的?这副长相,比姑娘家还生的漂亮啊!」扛着他的人嘿嘿一笑,手不安分地摸了他的屁股一把,让他气得想把那隻手给卸下来,但是完全无法动弹。
老子的身体是你说摸就能摸的吗!浑蛋!
他试图挣扎,感觉到手上的人不安分,壮汉骂咧咧的恐吓了句:「再动!再动小心老子强了你!」
闻言,苍翊顿时安静了下来,心里还是骂骂咧咧的。
他在月华阁待那么久,也没见过这么无理的人!
「对客人说什么呢?」策炎緋笑笑的声音自后方传来,负责搬运人质的两人一僵,訕笑着回头。
「教主,还不是这傢伙不安分……」刚刚口出秽言的壮汉缩了缩身子,他们都只是焚日基层的干部,就是做些打杂的,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教主很是害怕,连忙解释了句。
「我没说,让你们管教客人的吧?」策炎緋冷下脸,向静静站在他身后的人看了一眼,那人立刻接手搬运,然后快狠准的,就把两名壮汉的手给卸了下来。
「啊——!」
策炎緋看也不看按住手臂不住惨叫的两人,抬脚就往主院里走去,解决完两个不听话的手下,刚刚动手的人默默地跟了上去。
苍翊趴伏在对方身上,微微皱眉。
这个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生气,像是个死物一般,连个呼吸心跳都感觉不到。
还来不及细想,他就被甩到了地上,然后一盆水无预警的直接泼洒而上,让他整个人差点呛到。
「喂,谁让你给他清洗的?」查觉到身后的动静,策炎緋蹙眉看着提着水桶把苍翊身上的污血给冲乾净的人,略为不爽的质问。
『清理。伤口。感染。会死。』全身缠绕黑布的男人用树枝在地上写下几个字,见策炎緋没有阻止,又浇了一桶上去。
苍翊差点被他给呛死。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好歹给个提醒啊!
苍翊呜呜几声,男人这才收手,把人又给扛起来,继续跟着策炎緋走。
「放这里,然后就出去了。」策炎緋随手指了个地方,男人乖巧地把人放好,就退了出去,把门也给带上。
瞬间主屋内就整个暗了下来,只有几盏烛光微弱的发着光。
策炎緋走了过去,一把扯下苍翊眼睛上的黑布。
猛的恢復视力,苍翊眨了眨眼,发现周遭还是一片黑,微微一愣。
「看哪里。」策炎緋一手把他的头发拽住,把视线往他的方向抬起,让苍翊对上他的视线:「呵,真是狼狈,居然还让哥哥替你挡了一剑——我原本想让你尝尝,心爱的人背叛的感觉的。」那双染上疯狂的眼睛微微瞇起,语带嘲讽地说着。
挡了……一剑……
猛的想起稍早的事,苍翊瞪大了眼,感觉全身发冷。
父亲跟秦嵐……!
对了……那时候——
「呵,看你想说什么的样子……」策炎緋一手把塞在他嘴里的布给拉出来,让苍翊开口。
「——你到底做了什么!」呸了一口口水出来,苍翊沉着音瞪着眼前的男人,质问:「你不是对父亲——」
策炎緋眼神冷了下来:「父亲?你敢在我面前叫哥哥父亲?」
他用力的拽起苍翊的头发,让苍翊整个吃痛的扭曲了脸,「我的哥哥!明明不该有其他重要的存在的!他的眼里只能有我一个人!只有我!」
他低低一笑:「苍寧那个女人,哥哥回来了也就算了,但是他居然瞒着我……有了一个孩子?」
苍翊被强制的抬高了头,眼里映上了那股几欲渗血的憎恨眼神:「我为哥哥付出了那么多,我明明能给他更好的东西!一切!但是——他却选择了那个该死的女人!我能给他的明明是那个女的好几百好几万倍!甚至连性命也给奉上了——」
放开了手,任由苍翊撞回地上,策炎緋摀着脸,一抹奇异的笑容自唇边咧了开来,然后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哥哥!哥哥……」笑声回盪在空旷的内室,回声让诡异的笑声更显得阴森,而后逐渐转弱,只剩下一丝轻笑,和充满甜腻的呼唤声。
苍翊听着这个声音,觉得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全身泛起冷意。
——很恐怖。
他从来没有觉得哪个人这么恐怖过。
如此的执着、疯狂……
那双渗着血丝的眼睛猛的凑了过来,让他吓了一大跳。
轻柔嗓音轻轻地说着,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彷彿刚刚的失态从没发生过:「吶,我们来赌赌看吧——究竟是你先会被我折磨至死、还是他们会先找到你呢……?」
「我可是——非常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