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间。
戏班子收时完东西走后,天气突然变得有些阴暗,空气也潮湿不已。
这是非常闷的时刻。
一阵脚步声响起,伴随着裙襬摩娑过地面的声音。
寂静,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这个时刻,这个人,正打算前往何处呢?而他所要前往的目的,又有什么正等着他呢?
端着食物,顏旎小心翼翼的进到郊区一幢小屋里。
那小屋说有多破烂就有多破烂,可是遮风避雨倒是勉强还可以,而这地点也极为隐密,若要藏身,这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顏旎打开小屋的门,门发出了一些声音,屋内的人却不为所动。
「饿了吧?」知道坐在屋里角落的人意识还很清楚,顏旎把食物放到他跟前。「你再不进食,真会像外头的叫化子一样饿死喔!」或是威胁或是关心,顏旎的语气始终保持平淡。
「我情愿饿死。」对方别过脸,他似乎不愿妥协。
「你这又是何苦呢?」轻摸对方有些冰冷的脸颊,顏旎皱眉。「让自己痛苦,不是明智之举。」
「我不认为你现在做的事就很明智。」
「……可是至少我保护了我所想要保护的人。」顏旎一瞬间眼神变得更加冷淡冰冷,但她随后马上扬起笑容。「在面临选择时,本来就要有所捨弃。」没打算要盯着对方把食物吃完,顏旎起身,她拍了拍衣襬上的灰尘,然后走到小屋门口。
外头有月光,朦朦胧胧、依依稀稀的透了进来,这也使的顏旎的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我只不过是,捨弃了对爱的渴望。」
话说完后,顏旎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她看了对方几眼,然后关上小屋的门,动身回去夏维世的宅邸。
「……那一天之后,她变了。」有着一头乌黑秀发的男子看着一旁被綑绑的女子,他无奈道:「千慕她本来不是这样的。」那个会对自己说不要对这世界绝望的女子,如今怎会变得如此无情冷淡呢?
「暮雪……」被綑绑的女子动了动身子,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也许是因为多日只喝一些水所致。「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在戏班旁看到你,我也不会……」
「不是你的错。」欹暮雪露出微笑,他的身上有着被鞭子鞭过的伤痕。「你没发现的话,我的兄长迟早会想办法要穆雪潜入的。」
「但是是我亲手推你入火坑的!」顏旎的眼泪溃堤,她对于欹暮雪和自己被囚禁在这里非常自责。「如果我没有发现坐在戏班旁看戏的叫化子是你,我就不会害你跟我一起被囚在这里。」
见顏旎在哭泣,欹暮雪凑近,他摸了摸她的头。「对于命运,我们都不能怨啊!」
「暮雪,你没有被绑,你要不就趁夜深人静时,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顏旎催促着。「我、我本来就是个下人,吃苦什么的最擅长了,你不用担心我……」
「我啊……不可能丢下你逃跑,另外,你看我这样,还能跑多远呢?」欹暮雪站起身,他一跛跛的走着路。「兄长不绑我、千慕不时时刻刻盯着我,就是知道我不会逃跑,就算真跑了,也必然不会太远。」
「暮雪,你真傻。」顏旎微微摇头,她不喜欢这种情况。「不该这样的啊!明明你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你不能回去夏维世大人身边呢?这样不对啊……难道大人都没发现穆雪跟你完全不一样吗?」顏旎为欹暮雪叫屈,他和穆雪是多么截然不同的人,她一眼就能看穿,怎么夏维世反而看不出来呢?
「……如果真的可以,我寧愿他爱上穆雪。」欹暮雪垂下头,他不愿顏旎看到自己的表情。「你看我,还有什么资格回去呢?」
而夏维世所在的地方,真的是他的归属之地吗?「傻的人,到底是谁呢?」是啊!是谁呢?这份苦涩的感情就像是腥甜的毒药,缓慢却窒息,绝对的致命。
「就让他以为我在两年前就死了,那不也很好吗?」就让欹家和夏家的恩怨,埋葬在两年前,欹暮雪的死,这样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顏旎反驳道:「你知道大人为了你多伤心难过吗?你知道他为了你行尸走肉多久吗?你──」
「我再出现在他面前,还能做什么?」欹暮雪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冷漠。「我和他本来就是敌人。相爱,只会让彼此痛苦。」
「暮雪……」
「顏旎,欹暮雪已经死了。」轻摸顏旎的脸颊,欹暮雪抹去她的泪痕。「现在的我一直到昨日都还是路边的叫化子,既没用又是个跛脚的,活在世上根本浪费米粮。顏旎,欹暮雪已经不在了,那个欹家的么子两年前就长眠在那后院里。」如果可以,真想就这么死在那里啊……
「为什么你要这样让自己痛苦,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容忍上天强加在你身上的罪?」顏旎不捨欹暮雪的忍气吞声,更不愿看到他的颓废。「你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难道你愿意就这么度过馀生?」
「有时候不是我愿不愿意,而是……」欹暮雪眼眶含泪,他告诉过自己不要哭,可是看着顏旎哭,他的泪水就不由自主的匯聚眼眶。「我们人,怎么可能胜过命中注定呢?」
命中注定的无缘、命中注定的错过、命中注定的苦恋、命中注定的无果……
「欹暮雪,你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这么难受,你──」
「顏旎,听我说下故事吧!」看着小屋的屋顶,欹暮雪的表情尽是对命运的臣服。「那是这两年间我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