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今天想说的事情有关?”刘颜卿没有再胡搅蛮缠,他对唐怡将要用来劝解他的理由,比对唐怡本人要感兴趣得多,“大概两三年前?”
他们经历了恋爱八年长跑,时间看似跨度很大,但其实两人真正能聚在一块儿的机会并不多,一个月十来天一起共进晚餐,一年安排一个一周左右的年假,约会的计划就基本结束——刘颜卿太忙了,事业在上升期,雄厚的财力和物质远远比儿女情长来得重要。
“然后我们去做了婚检,我当时以为我们会很快领证,就问你想不想要孩子,你说好,生了可以让大菲小飞带着一起玩,反正姐弟俩闹腾极了,上天入地和学龄前儿童也没差,以后肯定能和宝宝相处得很好。”说到这里,唐怡像是有些怀念地笑了一下,“我们连孕前检查也一块儿做了。”
刘颜卿感觉到口中有了一丝苦涩,“结果出来以后,你告诉我,你的卵巢有功能障碍,很难受孕。”
“是。”唐怡眼里泛起了一星朦胧的眼泪,转瞬逝去,“对不起,我骗了你。”
刘颜卿在桌上随意交叠的手指一顿,他下意识地心率加速,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你骗了我什么?”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而是你……你的精子活性不够。”
刘颜卿哐地一拍桌子,“唐怡你神经病吧!”
桌子震得一声巨响,下一秒,安静的咖啡厅里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到了他们身上,连服务生也吓了一跳,观望着,想要走近又很犹豫。
刘颜卿此时已经在暴怒的边缘,顾忌着异样的环境和周遭人的眼光,理智强行将他拉回,他胸膛起伏,克制着掐死面前人的冲动,“唐怡,你可以的。”他不想相信,但他潜意识知道,到了今天,唐怡不会再对他说谎了。
唐怡红着眼眶,给出解释,“我慌了神,好几次想找机会和你说,可是当时你对我若即若离,你的公司里也有流言说你劈腿,和另一个女孩走得很近,我嫉妒坏了……”
她在三十岁以前,一派天真得以为,世界本该围着自己打转,她是那么优秀,漂亮,聪慧,隐忍,哪怕知道了刘颜卿的精子质量有异,她也没有一刻想要把他抛弃,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呢?
能像她爱他一样地爱她吗?
“我对你说,我查出了卵巢功能障碍,想要试探你是否真心爱我。”
刘颜卿闭了闭眼。
“我很高兴你还愿意与我保持恋人关系,但是……”唐怡轻轻弯了弯嘴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你把我们约定的婚期推迟了……”
“我爱你,抢走了你八年的时间……”
“我也恨你,所以我离开了,宝宝的到来只是一个意外……”
“虽然我现在的老公没有一个富贵的出身,但他对我很好,我在家里是一言堂,掌握家庭话语权的感觉真的不一样。”
“颜卿,我们回不去了,你在那一段时间内有没有劈腿……我也不再想知道,谢谢你最后决定和我求婚,不过我很庆幸,我没有在接受了你的戒指后发现怀孕。”
夜里十二点,刘颜飞在站了四个小时的商业展台后,回家精疲力竭地扑倒在了床上,澡还没洗,顾瑶在给奶牛的猫窝重新换上干净的垫子。
前段时间天气冷,加上倒春寒,家里只有卧室会一直开着空调,奶牛也娇气,受不住冻,一直睡在洗手间门口的猫窝,和他们算共处一室,小家伙平常还算乖巧,除了主人上厕所或者洗澡的时候总是像个痴汉一样喜欢偷看。
“热水我烧好了,洗完就早点休息,你不是明天课满吗?”顾瑶拍拍奶牛的脑袋,去搬动躺尸的刘颜飞。
“专业选不好,天天像高考,你看隔壁专业,一天上两节课拉倒完事,多爽。”刘颜飞哀嚎,“啊——你竟然还不同意我逃课!”
顾瑶抽了抽嘴角,“你们班三十几个人,男生那么少,你逃课太显眼了。”
“管他那么多,想逃就逃呗!”
“挂科影响毕业。”
“靠。”刘颜飞捶了一把枕头,爬起来,就听见手机铃声响,拿起来一看,“嗯?我哥?”
“喂,哥。”
电话那头的音乐声简直震耳欲聋,像是在酒吧,过了一会儿声音小一点了,一个女声甜脆道:“您好先生,这里是艾丁顿酒吧,可以请您来把手机的主人接回去吗?他喝醉了。”
问完地址,挂了电话后,刘颜飞一脸懵地和顾瑶对视,他们手忙脚乱地出门了,一直赶到市区某条有名且熟悉的酒吧街,刘颜飞这才想起来,他出门匆忙,没带钱包!
没带钱包,也就意味着没带钥匙,没带钥匙家里倒还好,顾瑶带了,可是他哥呢……就不能直接送回碧水苑了呀!
如果随意给他哥开一间廉价宾馆的房间,他哥早上起床准得发飙,他也不太放心。
顾瑶提议,直接带大哥回他们租的房子,给他哥睡沙发,这个点钟来回折腾也太麻烦了,刘颜飞一脸纠结,“可是我哥不知道我在外面租房,他一直以为我住校呢!真要带回去,咱俩同居就瞒不住了!”
第九十一章 大结局
顾瑶有点困惑,“你哥不知道我俩在外租房?”
“肯定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他!”刘颜飞一脸惊恐,“你说我哥会不会揍我啊?”
顾瑶:“……那就说房子是我租的吧。”
尽管担心自己会受皮肉之苦,但刘颜飞还是勇敢地把大哥架回去了,为了搬运老刘家的顶梁柱,他与顾瑶两个青壮小伙子,费了不小的劲儿,从灯红酒绿的吧区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刘颜卿已经醉的迷糊了,神智不清,眼神也不好,中间鼻梁上的眼镜还掉了一次,差点被人一脚踩碎。
在刘颜飞的印象中,大哥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但看他的神情,更多的是一种茫然和不解,没有太多买醉的痛苦,“小飞?”他下意识地靠向了弟弟。
“哥你怎么喝这么多?”
顾瑶架着刘颜卿的一只胳膊,“大哥,小心脚下。”
他已经随了刘颜飞,管刘颜卿叫过好几次大哥,刘颜卿并没有流露过丝毫不悦。
他们打了辆出租车回去,半夜,刘颜卿被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没有他腿长,他得稍微蜷缩着一些才能包进被子里,刘颜飞给他盖的还是一床有小熊印花的被子,新年顾瑶在超市打折的时候买的,竟然挺可爱。
奶牛好奇地蹲在沙发扶手上看,趁着两人不注意,往刘颜卿脑门儿上踩了一脚。
第二天,刘颜卿在宿醉的头痛中,先是听见了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走走,要迟到了!”
“你哥还在睡,我们留张便签?”
“不用不用。”
紧接着是嘭的关门声,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又回笼了几分钟,等到整个室内都被晨间的光照充盈,忽然觉得胸口一重,鬼压床的感觉让他喘不上气来,他只得费劲地睁开眼——一张肥大浑圆的猫脸正对着他的面。
奶牛半眯眼睛,四肢舒展开,整个摊开在他的胸口,像是烙饼。
刘颜卿好悬被这只肥猫坐得吐出来,“走开。”
他一出声奶牛就吓了一跳,炸毛跑了,动物的感知能力果然十分敏锐。
刘颜卿从沙发上起来,虽然身处于陌生的地方,但因为看到的第一个活物非常眼熟,他立即就猜到了这是顾瑶和弟弟同居的小家,面积很窄,只是个单身公寓,可是入住了一对情人后,细节处已经尽显了温馨和甜蜜。
玄关不同颜色相同款式的拖鞋,一双摆得整整齐齐,一双横七竖八。
茶几上漂亮的蓝紫情侣水杯。
洗手间里配套的成对牙刷毛巾。
还有……
卧室内的双人枕,被子虽然叠得整齐美观,不过床上依然留下了褶皱,这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刘颜卿进出洗手间的功夫,竟然发现哪哪儿都是一股子恋爱的酸腐气息,他被雷了个够呛,翻出手机联系刘颜飞,结果刘颜飞已经乖觉地给他留了短信。
“哥,茶几的抽屉里有新牙刷,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里面,顾瑶昨晚煮了醒酒茶,还有两个三明治,你饿了先吃着,中午等我们回来,你衣服送去干洗了。”
刘颜卿揉着额角,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明显不是他的衣服,他起床就发现了,裤子是一条肥大的家居裤。
穿成这样,他也出不了门,只能裹着被子,吃三明治的时候尝试着和奶牛分享了夹心的鸡蛋和午餐肉。
刘颜飞和顾瑶正在同居,他虽然早就有所察觉,但真正进入到两人私生活的领域内,他才算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他的弟弟变得不一样了。
这样的小家,这样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不是打算过一辈子的人,勉强布置不来。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昨晚在去酒吧之前,他亲自跑了一趟医院,重新做了精子质量检测,虽然结果还没有出来,但他已经想了很多,比如把顾瑶和刘颜飞强行拆散的可能性,是否需要代孕,以及如果什么都不做,会不会带给妹妹更大的生育压力。
他甚至考虑了传宗接代的意义,最后,他又想,一定是魔怔了,他以前有那么迫切地需要一个孩子吗?
并没有吧。
他推迟了和唐怡的婚姻,或许真的有介怀唐怡不能生育的想法,但更重要的,只是他不够爱而已。
如果真的相爱,他不该在乎。
于是也就不会有最后的这场闹剧,和他迟来的求婚戒指了。
在弟弟奋勇前行的衬托下,他的感情苍白又牵强得像是刚上浆的蜡布,他为此觉得羞愧,也有一层道不明的羡慕。
以至于他想要看看,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刘颜飞,爱得那么炽烈,会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三年后,依旧是四月绿芽冒尖的初春,料峭的寒意被一阵清透的风吹散。
刘颜卿是在某天和大菲吃饭的时候听说,顾瑶已经拿到了马德里一所著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愣住,因为这些年把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他已经很少在意刘颜飞的感情生活了。
弟弟毕业两年,和他立欠条借了二十万,又东拼西凑,在艺术学院旁边开了一家小小的文化演出工作室,做起给兼职或全职学生牵线t台走秀或是平面拍摄从中抽取介绍费的生意。
刚开始的那一年,刘颜飞连周末带顾瑶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要不就是休息期间手机不停响,各种琐碎的应酬和细小的生意往来,把一个青涩的大男孩琢琢磨磨,刻出了男人脊梁挺拔的形状。
弟弟兴奋地和他说起自己当老板兼员工挣的第一桶金时,那目光熠熠的模样,弟弟是那么高兴地保证,只需要再多几年的时间,肯定就能把欠的钱还上。
这一幕仿佛还在眼前,席上,顾瑶同样笑得与有荣焉。
可是没想到,当年信誓旦旦承诺不会离开的顾瑶,还是在毕业的最后一年联系了国外的学校,即将留学了。
刘颜卿沉默了很久,问大菲,“他们分手了?”
大菲迷茫地摇摇头,“不知道啊,小飞最近好像很忙,我给他打电话,说不到几分钟就挂了。”
刘颜卿第二天亲自去找了刘颜飞,那个在大学城一处老旧狭窄的商业楼上,单独的一间十平米的屋子,还不如街边卖彩票的地盘来得宽松敞亮。
他推开写着“飞瑶工作室”的玻璃门,转个身,就能看见前台和老板办公区域完全重合的地方,一张写字桌,一台电脑,一台饮水机,一个人。
新刷的雪白的墙上,贴着不少商业走秀活动的照片,夹杂着一些风格独特的模特硬照,设计感十足。
刘颜飞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些长了,蓬松地被他用发胶随意往后一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帅气俊俏的脸。
他成熟了很多,只是明显消瘦,面部的棱角轮廓都凌厉清晰了很多。
“哥,你怎么来了?”刘颜飞赶紧从老板椅上站起来,给他哥泡茶,用的是他锁在抽屉里的上好金骏眉,平常他都只舍得泡一点点,以前他从不喝茶,更喜欢咖啡,但自从某次他为了提神喝了咖啡又劳累过度,心跳加速得差点扶墙眩晕把顾瑶吓个半死以后,他就被顾瑶逼着把咖啡戒了。
刘颜卿眉头紧皱,捏着茶杯坐在一把白色的木质靠背椅上,不再过多废话,单刀直入,“我听说顾瑶要准备出国?”
刘颜飞顿了顿,有点尴尬地笑,“啊是,毕竟机会难得。”
“你想去吗?”
“……我就不去了吧,工作室才刚起步,我忙得要命,再说,现在我身家都全在这里了,哪有那么多钱。”
刘颜卿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道:“我可以供你出国,你把工作室关了,转手或者盘出去,虽然现在已经有些晚,但你可以先出去上一年的语言学校。”
这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他一直认为,他的弟弟需要在逆境成长,如果是三年前,刘颜飞提出想要陪顾瑶一起出国的愿望,那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赞助的,除非刘颜飞和顾瑶分手,他把弟弟送往与顾瑶不同的国家深造。
但是时间似乎能够改变很多事。
如今,当他得知刘颜飞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和喜欢的人长期异地,他除了对顾瑶不遵守承诺表示强烈的气愤,同时还有对弟弟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