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曾经说过,每个人心中都关着一头猛兽,咆哮着、嘶吼着要毁天灭地,但大部分人这辈子都不会放出心中的那头野兽,有的人迫于无奈放出猛兽伤人,而有的人却从未给他们心中的猛兽上过枷锁,好比双子。
左之的那部分还有待商榷,但关于右之,闻欣举双手赞同他二皇兄的说法。
小时候,右之就可以轻易杀了任何一个胆敢对他那双紫眸有异议的宫人;稍微大点了,他就能够不计后果的联合左之摔了二皇子他母后留给他的珍贵遗物;再后来,右之带头,一把火烧了饱暖,死伤无数。
右之曾直言,他从不为对错,只为心中是否痛快。
闻欣绝不承认对于这样的右之他是有羡慕成分在的,好吧,抛去一些有争议的部分,能够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自己,确实很令人羡慕嫉妒恨的。
“好吧,是我自己偷跑下来的,为了看哥哥你,感动吗?”右之眨眨眼。
“如果你没有在寒冬腊月里把我带到房顶上吹风,我想我会更感动的。”闻欣总觉得他之所以更加喜欢右之,完全是因为右之永远比他还要幼稚,还要孩子气。“那么,回归正题,你怎么突然想起进宫了?”又或者是,闻欣很奇怪他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历史改变,把本不应该这个时候进宫的右之,招了进来。
右之环着闻欣,耸肩表示:“不知道啊,今天一觉醒来就发现师父突然带着左之闭关了,没有任何理由的,而我观天象也发现有些倒行逆施的诡异现象,担心哥哥出事,才过来的。”
闻欣猛的睁大眼睛,倒行逆施?是说他重生回来的事儿吗?
这样想来,上一世他去找左之时,也听左之说右之刚和国师闭关不久。难道他一遍遍的重生和国师有关系?闻欣郁闷的发现,他不仅一个难题都没有解决不算,还又多了一个!
“他们什么时候出关?“闻欣觉得他有必要见一见国师离境了。虽然闻欣嘴上说着离境就是个大神棍,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离境身上总会发生很多找不到合理解释的神奇事情,最突出的就是,离境从闻欣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一直到现在,都容颜未改。
右之回答的很飘渺:“有可能明天,也有可能是一个月,更有可能一年,这谁说得准。”
闻欣叹气,那就先把这个放一放吧,反正有右之这个妖孽在,国师一出关,第一时间肯定是要来收妖的,完全不用担心会错过。
“哥,你在发愁什么?”右之和左之一样,总是能够第一时间的察觉到闻欣的情绪变化。
“发愁你师父什么时候出关。”闻欣没有好气的回答到,“一目了然的,不是吗?”
“除了师父的那部分。”右之坚持。
“……”闻欣抬头打量着右之,他好像已经不再是个稚童,又或者是少年,他更加的富有力量和安全感。即便明知道右之很危险,闻欣还是打算跟他说一部分自己的打算,关于苏姬的。
“这有何难?”右之表示,收拾苏姬,这根本就不叫个事儿啊,他早看她不顺眼了。
“不能伤及苏姬性命!”闻欣觉得他有必要重申一下立场,他是知道右之的,他总是容易做事儿做过火了。
“既然是哥哥你的意思的话……”右之一脸的遗憾。
闻欣在那一瞬间好像突然明白了左之杀了苏姬的原因,虽然这样想有些自恋,但他的两个弟弟好像真的从小到大都很在意他的事情,略微病态的保护欲。右之杀宫人是因为闻欣不喜欢宫人议论他们的眼睛,右之摔二皇兄的玉坠是因为二皇兄欺负了闻欣,右之烧饱暖也是因为闻欣当时受到了不快。
但左之和右之毕竟不一样……他们是不一样的地方的吧?最起码左之内敛好说话一些,右之更加张扬肆意一些。
“如果左之知道了苏姬背叛我,他会选择杀了苏姬吗?”闻欣还是决定直接问。
右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这还用问?当然了,如果不是哥哥你说要留那个苏姬的性命,我现在就可以直接为你效劳,不用不好意思,我很乐意哟~”
“可是……陆基是苏姬的哥哥,陆基很有用。”闻欣觉得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杀人的是我,又不是哥哥你。”右之一脸的诧异,好像还带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于闻欣为什么会这么想,“陆基怎么也不会怪到哥哥头上的啊,我才是那个坏人,不要大意的都推到我身上就好了。哥哥你改变主意了吗?~”敢背叛哥哥,苏姬还真是有胆子呢。
“那万一是我猜错了,好比苏姬并没有……”虽然闻欣觉得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杀了就杀了呗,如果哥哥真的很喜欢那样儿的,我再给你找,我易容术学的也不错哟,哪怕是一模一样的我也可以给哥哥整出来。”右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右之的回答很恐怖,但不知道为什么,闻欣却莫名感觉到了安心,他觉得他也有些病态了,在这种病态中得到救赎。闻欣紧握着右之的手,就好像在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心想,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背叛我,否则我都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
“好了,谈话完毕,我们下去吧,哥哥你的手太冷了。”右之笑着说。
闻欣睁大眼睛看向右之,然后明白,这个世界上谈话的地点,再没有在空旷的房顶更让人安心的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你们谈了什么,除非对方会隐身,并且会漂浮在空中。
……
闻小欣的侦探日记:
成功解决左之和苏姬之间的恩怨情仇小问题。感想:尼玛果然是我脑补过剩了,真相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得到一个新问题,无限轮回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感想: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无法用合理的解释来解释了,希望最后结局的时候,不会真的很作弊的用一个非自然力量去解决了这个其实根本就是个灵异事件的微妙事件。请给凡人一条活路……
23、第五周目(七) ...
从今天开始,当一个好皇帝。
兄弟二人回到无为殿后,右之就毫不客气的霸占了闻欣所有旁边房间的暂住权,流动的。
因为……
其实无为殿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称为无为宫,大启朝历代皇帝都生活在这里,是帝王的寝宫。官方说法是这里也兼具了办公功能,不过,在实际操作方面来看……以大启历朝历代祖宗的那个尿性,他们会集体表示,办公是什么,能吃咩?
闻欣也很好的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所以才会有了大将军特意请修的议政殿,在皇宫最外围,名义上是闻欣专门办公的地方,实际上那里是大将军和大学士们办公的地方。
咳,现在说回这个历代皇帝的寝宫无为殿,无为殿连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真正挂着无为殿匾额的是宫内西侧的大殿。主殿共有五间,每间房内都有龙床,可供闻欣随意换着房间住。不过在冬天的时候,闻欣更倾向于住到主殿后面左右两侧的暖阁内,左右两侧各称为东西暖阁,又各有五间,陈设主体一样,只在细节少稍有不同。
所以,你可以看出来了,一个皇帝是多么的怕死,都说狡兔三窟,但无为宫仅是宫殿西侧的一个殿就有十五间房子供皇上轮换,更不用说宫内还另三个方向的大殿,一共六十间房。
闻欣一直以来都没有那么无聊的真的一天换一间住所,他一般都会比较固定,夏天住主殿,冬天住暖阁。主殿的房间和暖阁的房间也很固定,给宫人省了不少事儿,却也增加了他被刺杀的几率。从红衣舞男身上,闻欣终于看明白了这一点。
于是,闻欣决定十个暖阁随机住,他就不信下次美男再来还能够一下子就逮到他。而右之则像是玩高兴一样,随着闻欣每晚甚至是每个中午的换住所,左右不一。
现在还是新年假期中,闻欣不需要上朝,但他还是感觉自己一刻也闲不下来。
闻欣表示,有太多事情要做了,好比找个合理理由召见陆基,找个正常理由收服这个先太傅留给他的第一人;他还要不着痕迹的根据以前奏折的备份学习批改奏折,他不信任任何人,也不好意思跟人说他跟不会批改奏折,如果他真敢说了,相信肃政台的左丞楚宽很高兴天天上书骂他的;他更要注意前方大将军的战事,即便他知道他们会赢,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为了防止红衣美男,闻欣决定要彻底毁了整个陈朝,是彻底摧毁,寸草不留!他还要去探望皇后、皇太后……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在悌亲王和长公主同时递了牌子来求见时,闻欣很干脆的全部拒绝了。还嫌他这儿事不够多吗?闻欣表示,该干嘛干嘛去,看皇后的看皇后,看太后的看太后,不用过他这道手续了,他暂时没有那个功夫应付他们。
右之在第二天就积极展开了去搜集苏姬出轨证据的美好生活,并且蓄势待发,好像只要闻欣改变主意,他可以随时去杀了苏姬。
闻欣则在趁着陆基来之前捉紧时间打腹稿,揣摩着应该怎么和陆基说话。他已经不在是那个二货闻欣,知道面对一个“陌生人”最好还是要表现的矜持一些,你要想办法打动对方帮你办事,而不是自以为对方肯定和你心意相通,不需要做任何表面功夫。
他讨厌表面功夫,不论以前还是现在,他一直觉得表面功夫就是虚伪的外衣。但现在他明白了,表面功夫就像是盔甲,生活就是战场,所有人都要装备,否则你就会被伤的体无完肤。
——这么说以往他根本就是在裸奔?
当太学博士陆基接到皇上要接见他的消息时,他真的是诧异到了极点。当时他还在太学里给诸生上课,依照着他老师先前所教育他的,把他的思想传授给他的学生,成为他的传承。
“公公……”陆基给眼前贪得无厌的太监递上了钱,想要提前打探一下圣意。
这次来的太监自然是闻欣依旧还算放心的赵谨言。 赵谨言一面很是受用的收了陆基钱,一面却没有给出陆基多少有用的话,不是他拿了钱不办事,而是因为……他发现他好像突然有些不再了解那个他已经伺候了很多年的皇上。
不是说闻欣变了,而是闻欣的态度让赵谨言开始很难揣测。
闻欣没有表现任何情绪,高兴,又或者是愤怒,他只是很随意的下了旨:“让苏太傅的门生陆士衡来蒙馆见朕。”士衡是陆基的字,闻欣在上一世和他相处时知道的。
有可能这只是闻欣又一个率性而为,但这也有可能是闻欣在伪装。是的,伪装。赵谨言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在闻欣身上看到的东西。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大概是一个太监的职业素养和直觉?
而真正让赵谨言觉得闻欣变得神秘起来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路士衡是谁,苏太傅有太多门生了,出名的比比皆是,但绝对没有陆士衡这个名字。而且,在蒙馆见?蒙馆是闻欣还是皇子时学习的地方,在闻欣的感情中占有很复杂的地位,把这个不知道是谁的陆士衡叫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的蒙馆,到底是亲近还是什么的表现,赵谨言真的拿不准。
所以在对待陆基的态度上,赵谨言也暧昧了很多,既没有得罪,也没有特别陪着小心,领着陆基进宫时不断内心祈祷,保佑前面那些都只是他想多了吧。
陆基就在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里,带着惴惴不安的心从偏门进入了蒙馆。
蒙馆在皇宫的东北角,一个远离宫妃、朝臣和无为殿的地方,自成一片天地,是皇子自六岁离开生母一直到十六岁出宫前十年的活动区。
从皇宫东北角的艮门进,是进入蒙馆最直接的方式。
一身朝服诚惶诚恐的陆基在赵谨言的带领下走进蒙馆,但赵谨言却在蒙馆门口止步,示意剩下的路要陆基自己走,皇上就在蒙馆主殿内等他。
蒙馆是个三进三出的院落,正门进去就有一个黄色琉璃照壁,绕过去就是蒙馆第一进的东西横长的院落,这里的主殿就是皇子们一起自习联络感情的地方,剩下的两进院落里的八个大殿才分别属于各个皇子,带着一堆师傅学习。
陆基慢慢进入赵谨言口中所言的主殿,在进主殿前,抬头看见了蒙馆主殿的匾额,开国皇帝亲手写下的“先天不违”,取居安思危之意。
主殿内,站着一个杜若色袍子的少年,侧脸柔和,正在双手展开一幅画,仔细端详。
杜若色的少年自然就是闻欣了,他一直强调他已经是二十岁,是个成年人了。不过,他稚嫩的面容好像总是让他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上一些,好吧,是小上很多。所以除了皇上必备的明黄色以外,他总喜欢穿些深色调的衣服,那让自己更加成熟稳重。
但在陆基来看却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有些不伦不类的可爱。就像是一个邻家的弟弟,唇红齿白,光风霁月,扬言一定要长大给他看。
远远一看,陆基对于人畜无害的闻欣产生了好感,又或者更准确的是保护欲。
闻欣几兄弟各有各的不同,都有一番属于自己的生存手段。闻欣也不例外,虽然他不是最出色的,不是最聪明的,甚至不是最好看的,但他身上也有独有一种无害的气质,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和感,进而升起保护欲,就像是大多数人天生喜欢可爱类的小动物,不忍伤害。
即便闻欣并不喜欢这样。
陆基想起了老师曾对他言,当有一日你见到六皇子,即便不用别人引荐你也会一眼在众皇子中认出他,不是一眼就能够看到,却会在细细分别中把他与别人区别开来。而这个让闻欣和众皇子泾渭分明开来的气场就是这种令人觉得安心的人畜无害。
24、第五周目(八) ...
第五周目(八)小白兔始终是小白兔,即便把自己染黑了也只不过变成……小黑兔。
“太学博士陆基参见皇上。”陆基几步上前,跪下行礼。
闻欣好像还沉浸在画里,听见陆基的声音才转过来头,一脸真诚的笑容,亲厚而又无害:“士衡已经来了啊,平身吧,正好,你与朕来看看这幅画。”
陆基依言起身缓步上前,近到闻欣身前时,暗香环绕,不刺鼻,让人感觉很舒服。
闻欣手上的画正是苏太傅生前题过词的宫廷画,画里画的是昔日诸皇子还年少时一起在蒙馆中自习的场景。时年闻欣六岁,刚入蒙馆,一身新衣,还没有拜苏太傅为师。先帝忽然兴起,下旨就有了这一幅众皇子学习时的日常画,很少见的一类画,画成,苏太傅来题词,便才有了接下来闻欣拜师的事情。
“可看出了什么?”闻欣问。
“是先师的手笔。”陆基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行文采斐然的题词,诗词风流,笔锋惊艳。
“是啊,我们共同的师傅。”闻欣回答的意味深长。
陆基一愣,皇上这是知道了他和苏太傅的关系?
“你是从艮门进来的吧,谁在守门?”闻欣突然转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是叶统领。”陆基回答。同在朝中为官,虽然他只是个小小的太学五品博士,对方则是禁军十二卫的二品统领,但该认识的人他还是认识的,特别是这位叶统领还是老师生前特意交代过要仔细关注的。
闻欣一笑,他自然知道是叶统领的,他早就提前问过了。
顺着这个答案,闻欣将画中某个垂首而立的总角小人指给陆基看:“真巧,叶统领当时也在画中,这个就是他,他当时还是……理亲王的伴读。”
理亲王说的自然就是闻欣那个鸩杀了先帝,却没能夺位成功的二皇兄。朝廷无人不知,闻欣追封了这样一个人为理亲王,据说还经常去长生殿探望灵位。作为君臣,陆基是不赞同闻欣这样重感情的,但作为认识的人,陆基却很喜欢和闻欣深交,因为闻欣丝毫不具备侵略性。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啊。闻欣感慨。
谁能够想到呢,当日忠心于二皇子的叶伴读,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誓死保卫他闻欣安全的叶统领。二皇兄,当年你自焚与帐中,可曾想到叶统领已经带头对我请降了呢?
二皇子为人嚣张暴戾,对身边人动辄就是一顿打骂,叶统领当年同闻欣一同入蒙馆,因为他已经是二皇子的第四任伴读了,也是唯一一任健康活下来的伴读,后来随着二皇子从政,他进入禁卫军当了个小小侍卫,名不见经传。
叶统领唯一一次出尽风头,就是带头反了大势已去的二皇子。
以示恩泽,更加容易劝服别处皇子的降臣,闻欣也都必须把叶统领好生安置着,当然了,这些都不是当时的闻欣去考虑的,是大将军的安排。叶统领当这个统领,一当就是三年,依旧那么名不见经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