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随手拿桌上的毛笔顺窗砸出去,好你宁庄,上辈子白救你了,谁跟洛溢说情,让他放过你的!是谁!是谁!是谁呀!
难怪洛王爷大中午了还不回府吃饭。
定然是去皇宫跟梁帝说此事,顺便在宫里边吃边商量如何处置。
此案牵出来的人数相当之多,记录名册的一半学子,都多少花过银子。赵夏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那脑筋动到了科举的头上,把考题偷出来,还不是送,而是卖,东宫缺钱吗?如此幼稚可笑,真的很难与大梁悉心培养的未来的一国之君画上等号。
洛溢的确是进了宫。
赵起刚找来几个用毒高手,正要打包送给洛王府,看看洛王爷的毒,结果洛溢没让通报就急急的闯进他的书房,还把几张纸几本册子扔在他的桌子上。
意思是,自己看。
几张纸是考题,而册子是每张考题的买家,列的整整齐齐,明明白白。连洛溢都跟佩服太子的经商能力,先把考题给几个亲信,让亲信化妆神秘人,卖考题给梁都里的客栈掌柜,说好五五分成,学生来梁都考试,一定会住店,掌柜观察有需要的学生,再把考题高价卖给学生。
都是乌家的客栈?梁帝面色略白,抑制住手抖。科举考题泄露,源头是东宫。他记得听暗卫回报,赵夏拿着蔺皇后的令牌进过他的书房,但他压根儿没有往偷看考题的方面去想,以为是皇后差事他来拿什么东西。
他经常气赵夏懦弱胆小,竟然看走了眼。
乌岚不知情。洛溢肯定,那几家掌柜,最近都很缺钱,说是赌场输了一大笔,而且是同一家赌场,赌场老板是个燕国商人,在梁都,但凡生意做得不错的燕国商人,都与东宫脱不了关系。
梁帝苦笑,这孩子用心良苦。
诱惑客栈老板输钱,然后逼人还债,再把一个能赚大钱的机会砸在老板们的头上,让老板们不得不与之合作。
要不是倒霉被洛溢撞见,恐怕这一切,都将神不知鬼不觉,就算被发现,东宫摘得干干净净,全部罪责推到乌家身上。也唯有洛王府的手段,才能把赌场输钱的契约给弄到手。
有这般聪明,不往正道上用,朕的好儿子!好儿子!梁帝没话可说,来人,宣太子立刻来见朕。
洛溢要走,此事他做到此足够,之后是赵起的家务事,如果赵起要把这件事按下去,他也装作毫不知情,此时尚未开考,只要把考题偷偷换了,对于考试也没有影响。
小三,你留下。赵起声音有些沙哑,透着疲惫与无奈,我知道这么问你不对,但这件事,也唯有你能给我一个最需要的答案。
洛溢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半晌说,无论皇上选谁,洛王府都会保他坐稳江山。
你又把这个问题抛还给我了!赵起闭上眼,换做二十年前,你会拿着剑指着我大骂,大梁江山怎么可以交给这样的人。
那样做的不会是臣,洛溢眸中含光,小七才会那样,臣永远不会。
梁帝大笑,也是,世上唯有赵小七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才会不顾三七二十一的坚持他认为对的东西。
侍卫来报,太子到了。
让他在门口跪着,赵起很乱,烦躁不安,他之所以留下洛王爷,是希望洛王爷能在他可能丧失理智的时候,拦他一把,别让他一气之下把太子给拖出去砍了。
这些年,大梁经历战乱,百废待兴,太多的东西需要他亲力亲为,他勤于政事,却疏忽了对孩儿的管教,把太子的教育之事全都推给了太傅与皇后。转眼,赵夏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太子,应该是一展宏图担当大任的时候,他却发现太子并不是他所想象的样子。
懦弱无能,文不成武不就,遇上问题就知道依赖伴读与太傅。
宁秋墨当年也是如此,但他身边好歹有个楚笛听,有楚家给他当后盾,绝不会做楚笛听不喜欢的事,但大梁太子不但没有笼络自己的人脉,还喜欢自作主张,做下错事后不愿承担责任,几次下来,连本来支持他的也对他倍感失望。
多少人旁敲侧击的想要废太子,包括皇族里也有不少长辈对太子有意见,他一直装傻不懂,拖延看看,但赵夏也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揉揉眼角,事到如今,他再也装不下去了。
科举选才,乃大梁国本,拿着国本赚钱,换做任何人都是死罪。
赵起在想什么,洛溢觉得无关紧要,此时他也挺急躁的,想赵凌该是等急了,他进宫前该给他打个招呼,中午饭别等他了
梁帝留饭,让人拿来棋盘,两人下棋到天黑,洛溢咳嗽半声,示意自己该回去喝药。
你的药宫里也有,今晚就别回去了。
王妃那边,我差人去通报一声。梁帝想的很周到。
太子洛溢想说太子还跪在外面,跪了一个下午了,您老人家难道不想见一面了解一下情况吗?可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赵起冷冷地说,让他跪着。
月上柳梢头,恍恍惚惚,洛溢每局都输的很快,总是赢很无趣吧!然而赵起不在乎,一盘结束,下一盘立刻继续。
终于,门外传来轿子落地的声音。之后,是太子痛哭求饶的声音。
梁帝放下棋子,终于忍不住了吗?
推门而入的是蔺皇后。
皇上,蔺月如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张脸,他看见洛溢行礼,也回了一礼,打扰洛王爷雅兴,回头月如定赔罪。
赵起叹气,月如,洛王爷今晚留宿宫中,我们兄弟叙叙旧,你回去吧。
蔺月如上前,直接拉住赵起的胳膊,我有话与你说,请洛王爷回避。
洛溢巴不得蔺月如把赵起拖走。这个点儿,赵凌是不是已经睡下了?看来今晚又不能如愿做那事儿了。
皇上,臣告退,洛溢出门,拐出院子,见石梯下,赵夏弯着身子跪着,骨头都是软的,旁边有两个丫鬟在扇风打蚊子。
洛王爷赵夏见洛溢来,吓得爬起来跪好,说到底,他挺怕洛王爷的。
洛溢错身过去,苦笑摇头,真是,如果让小七看见,大梁储君这幅德行,几鞭子抽下去打死活该。
屋内,烛火盈盈。
蔺月如不习惯温情脉脉,此时她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表现的像一个妻子,皇上,您有许久未到臣妾院子去了,今夜就去臣妾那儿歇息吧。
赵起把手轻轻地从蔺月如的掌心抽出。
皇上
你知道太子做下何事吗?赵起叹息,看看桌上,都是证据。
蔺月如拿起两张,细细的看着。
赵起背着手,望着窗外明月,朕想保他,可做不到,月如,我不瞒你,明日朕准备在大殿之上,与群臣商议废太子之事。
蔺月如把纸扔进了炭火盆,火光映照白墙,很快,纸化成灰。
就凭这些?烧了不就没人知道了?
事实如此,这些纸已经不重要了。赵起不想解释,就是因为蔺月如一次又一次的纵容,赵夏才会变成这般。如今他不能再犹豫,赵夏如此性情,就算以后登基,也不得民心。
废太子赵起,你总算找到理由了呢。蔺月如冷笑,自从夏儿出生,朝中废太子的议论就没有停过,因为我是异族,我不是梁国世家大族的女儿,而是燕国的公主,夏儿是我的儿子,配不上你大梁的皇位。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么想的。赵起有些激动,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朕本想夏儿做梁燕世代友好的桥梁,却不想他会做出如此大错特错之事。
蔺月如心知此事赵夏有错,赵起生气应该,但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受半分委屈。
月如,我想你理解我,我必须给夏儿一个教训。废太子是最轻的处罚,好歹能保住夏儿的性命。就算将来夏儿当王爷,也会有最好的封地与田产,我保证,除了天下,我把最好的都给他。
蔺月如冷笑,自古废太子有几个有好下场?你死了谁又能护我们!你们大梁的世家大族早就视我们母子如眼中钉,就等你死了把我们千刀万剐。赵起,你是一国之君,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难怪当年你护不住赵小七。
够了!赵起推翻了桌子,上面稀稀拉拉一杆物件都摔在地上,蔺月如,我心意已决,我不想与你吵架。
赵起夺门而去,留下蔺月如在书房中,她听着不远处,夏儿喊着父皇,喊着父皇孩儿知错了,可赵起越走越远,根本没有停下脚步。
她与赵起在一起十八年,认识了二十多年,从宁国的质子府时,她便知道赵起是堪当大任的国君,小小年纪,遇事从容,胸有大局。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被兄长带来献给宁国做礼物的黄毛丫头,情窦初开小心翼翼掩饰着的燕国公主。她克制着自己的害怕与恐惧,摆出一份冷漠的容颜,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想着兄长能快些选出自己的未来夫婿,这样她就能依着兄长的计谋,嫁做□□妾,成为安插进宁国的眼线。
她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却不想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不甘心,不甘心就这般沦为宁贵权贵的玩物。于是她反抗了,拿起刀捅进了欲要强迫她的宁国二皇子宁博的心窝。
天下传说,景瑞太子杀宁国二皇子,是五国联军伐宁的□□。可事实上,杀宁博的是她,赵起只是路过,替她把过错认了下来。
赵起理所当然的毁了兄长的计划,豁出了性命救了她,把吓得呆滞的她带到了角落,换过衣服洗过手,让她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宁博之死,惹得宁国皇帝震怒,逼迫梁国交人,还要挥兵讨伐梁国。燕国顺势联合梁国,加上其他三国,五国联军的大旗竖起,与宁国的战争打响。
第38章
五国联军声势浩大,却完全被挡在伏天阵外,不敢轻举妄动,直到赵凌带着他的亲兵,破了伏天阵
蔺月如捂住脸,缓缓的蹲下,她贵为梁国皇后,早就不是那个人尽可欺的母家低微的燕国公主,可她并不快乐,她嫁给了不喜欢的人,她教不好儿子,她眼睁睁看着儿子失去一切,却什么也做不到。
离开家乡,她在梁国唯有的依靠是皇上,可如今,皇上推开了她,那么的陌生。
这几年,赵起对她敷衍,到她寝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就是来了,两人也没有多少话能说,赵起翻书或者批阅奏折,她则在一边绣花折纸,逗逗鹦鹉,仅此而已。
那时候,五国联军大胜宁国,梁国皇帝提出与燕国结亲。兄长告诉她,梁国欲要结亲的皇子是阿七,她默默喜欢的人,所以她自告奋勇的远嫁梁国,她感谢苍天给了她这个梦想成真的机会。
可到头来,她要结亲的对象是梁国景瑞太子,是大哥与赵起合谋骗了她。
阿七阿起她不愿意承认,是她听错了。
但米已成粥,婚事不可能改变。
成亲之时,赵起说过一生一世只喜欢她蔺月如一人,每每寻些有趣的小物件逗她开心,赵夏小时小心翼翼的抱着儿子哄他入眠。可她那时候却恨死了赵起,恨赵起骗了她,恨赵起没有保护好赵凌。
赵起等了她许多年,可她始终没有回头,总是冷冷的甩皇帝脸色。赵起终于不等了,放弃了,再深的感情,也输给了时间,在深刻的誓言,也经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是她咎由自取,是她亲手毁了赵起对她的爱,可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了大梁的帝王,会嫉妒皇上身边的其他嫔妃,会在孤寂难耐的深夜念着皇上能来,想让儿子成为最优秀的太子,得到皇上的垂青。
但她高傲又任性,不容许自己主动乞求,那些她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她想要回来,却始终不敢踏出第一步,她怕赵起看不起她,她自己也看不起那样的自已。
泪水沿着脸颊一滴一滴的落下,她多久没有这么肆无忌惮的哭过了?
洛溢回府时,赵凌果然已经呼呼大睡。他的身体摆成一个大字,把整张床都占满。
他默默的爬上床,轻手轻脚的把赵凌缩起来抱在怀里。
回来了嗯太晚了困赵凌分不清是不是梦话。
睡吧,洛溢亲了赵凌的前额,轻声自语,阿凌,你还在,真好。
赵凌往温暖的臂弯里靠了靠,他做了个梦,非常真实,就跟刚刚发生过一样。二十年前,他没赶上大哥与蔺丫头的大婚,他与洛溢在凤凰江畔处理五国伐宁之战后留下的诸多问题。
伏天阵破后,他一度被困谷底沼泽,洛溢为了救他,独自离开,把漠北军的指挥权给了联军军师萧芦。他被救回来之后,战争已经到了尾声,他只赶上了些许小战场,与围攻梁都的最后一战。
一路北上,他没有半分喜悦,而是感到深深的恐惧。
宁国城里,几乎没有活人。
洛溢与他一样震惊,一贯淡漠的脸上多出些许悲怆,两人并排骑马走在宁国城池的长街上,地上全是血红的印子,雨水也冲刷不去的被屠杀过后的鲜血。
幸存下来的人,都被集合到了一处,像奴隶一般被印上印记铐起来,赤CL裸着臂膀鞭痕累累,做着搬运残骸清理战场的体力活。
赵凌望向街角,有个人因为搬不动麻袋,被一个士兵狠狠的踹倒在地,膝盖磕破了,疼的站不起来,士兵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长刀,就要砍上去。
可举刀的手腕忽然剧痛无比,眼前人穿着朴素的戎装,面色不善,狠狠的折断了他的骨头。
赵凌下马俯身,扶起倒地的人。
你你你敢
你们这么做,与宁国又有什么区别?赵凌冷冷的说,钥匙。
那人感受到阴狠的杀气,吓得不敢说话,惹不起打不过,看那两匹马品质上乘,非富即贵,于是乖乖的把钥匙交出来,眼睁睁看着赵凌扶着那个宁国人走远。
墙边石梯,赵凌蹲下,用钥匙解开链子,听那人说,赵凌,我该谢你吗?
我该谢你,虽然迟了些,赵凌迟缓片刻,你对我与大哥有恩,救命之恩,不光是我们,五国质子都得了你的恩惠,宁国皇帝有心杀我们,但碍于你的面子始终没有下狠手。小庄,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死了好几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