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谢曜灵在旁边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
那女孩儿身份非常人,不被允许则进不了这个房间,只能怨恨地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沈棠将门在自己的面前阖上。
敲门声没再响起了。
但直到近半分钟后,才有人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干巴巴地问道:她走了吗?
沈棠看了一眼谢曜灵,见到她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为了不让众人生出恐慌,她只能装作没听见这个问题。
又有人自欺欺人地笑道:节目组还挺逗,整这么一出来吓我们。
然而这话音落下,却没有半个人搭腔。
众人所眼见的,就是血淋淋的事实。
这是导演组能安排出来的内容吗?所有人都对答案心知肚明。
杜筱的表情在狰狞和平静中来回切换,极度的恐惧过后,自然会激发极度的怒意,各种情绪不受控制地冒出,像是一锅煮沸到即将冒出的热水。
她开口的声音有些尖利:这学校有问题!还不赶紧出去吗?我不参加这个节目了!
这声音提醒着室内的各位明星,自己不过是来赚钱的人罢了,没必要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县城里丢了命。
说话间,杜筱已经抖着手掏出了手机,好几次的解锁图案都划错了,让她急又气得恨不能把手机扔掉。
她准备给导演打电话,说自己愿意付违约金,只要让自己现在退出《荒野明星》的第三季,不论是什么
电话接通了。
杜筱心中暗自松了气,刚想再提气一连串说出自己已经打好的腹稿,那边却传来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
喂?
杜筱愣了一下,觉得这声音有点儿耳熟,却想不起是节目组哪个女工作人员的了。
她开口说出自己的回答:导
才刚冒出一个字,手机听筒里就冒出滋啦滋啦的轻微电流声。
紧跟着那头响起了一句:
你可不可以让我回宿舍呀?
那声音轻而高,调子里有一点控制不住的声嘶力竭,却又吊诡出一丁点的笑意,满怀着戏弄般的恶意。
啪!一声,手机被杜筱扔到了对面的墙上,发出了不堪承受的破碎声。
她原地蹲下,双手五指从前额发间一路往后顺去,好像在整理自己崩溃的情绪。
乐寻这时候才敢缓声问一句:怎么了,杜姐?
对方的那个动作,让其他跟着拿出手机的人都顿住了,一时间那动作倒不像是求救,好像各个都从自己兜里摸出了一个手雷。
杜筱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
接电话的,是刚才门外的那个家伙。
此时此刻。
《荒野明星》的节目组一阵兵荒马乱。
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通知声:十一号黑屏了!
三号镜头也是!
五号镜头也黑屏了!
导演双手叉腰,有些焦头烂额地去问他们:怎么回事?布好之前的设备不是检查过,没问题的吗?
为什么现在居然大批量,一个接一个地坏掉了?
坏了一个两个,或许还能说是偶然,但现在居然所有的镜头都没了消息,就让他一边不解,一边忍不住发慌:
他想起了之前两季的时候,也有人出过这样的问题。
但那个时候仅仅是个别人遇了脏东西,像这样集体倒霉的,还是头一遭。
然而糟糕的事情并不仅止于此,旁边负责联系里面艺人的人员助理满头汗地跑过来,对他说道:
对不起,导演,欧姐刚给里面的所有人打电话了,但是手机都没接通。
完了。
那导演心想,自己的导演事业难道仅止于此了?
他摸着脑袋,焦灼地来回踱着步子,听见旁边不知是谁弱弱地提议了一句:
要不,报警吧?
听见杜筱的话,剩下的人一动也不敢动,低头看着手机上满格的信号,却谁也不敢再趟一次雷,生怕自己也从电话里听见什么令人发毛的内容。
室内的气氛凝滞得像胶水,将每个人裹着黏在原地,连动作都做不出大幅度的。
谢曜灵又一次发话了:这学校里的气场发生了一点变化,现在又是周五应该所有人离校的下午,为了诸位的安全着想,趁着天还没黑,离开这里是最好的。
她的提议瞬间给无措的人们定下了主心骨。
但总还是有三三两两个惊恐到极致的人,以为缩在这里就能躲过一切:说的好有道理,可是那东西就在门外,我们怎么走得出去?
谢曜灵不再说话了,并不是回不上,而是对在现实面前抱有侥幸心理的,她并不打算去劝说。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沈棠的安危,才是她记挂在心的。
沈棠却接上了那人的话:为什么她昨天没有出现,却在今天出现了?会不会因为昨天是周四,还有人留宿,今天晚上是周五,学校规定了所有人都必须离开学校呢?
下午的询问,也许只是那女生的恶作剧,又或者真是迫于规则的限制,她才无法进来。
但是到了周五的晚上,谁又能保证这个宿舍,还是安全区呢?
没有人能回答沈棠的问题,但是大家都隐约在心里得出了结论。
韩铭头一个发话,温和地笑道:我跟你们走。
乐寻也迫不及待地接了话头:我也是。
在这里当反派行,但是让她为了个奇怪的节目丢了命,那是万万不行的。
陈楷这会儿才把事实消化完,左右看了看,虽是默不作声,却也已经做了决定:那谢瞎子虽然令人摸不透深浅,先不论她的淡定是真的还是装的,起码她面对那玩意儿的时候面不改色。
所以,暂且跟了她的意见,也算是还有一线生机。
杜筱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里已经泛起些许的狠厉,跺了一下脚,续道:这都白日见鬼了,还能怎么着?
当然是走啊!
难不成她堂堂杜筱,还要吊死在一个节目上?
几个有主意的都发了话,令那些暗自决定留守的人心中不禁生出动摇,胆子最大的、还有男生们都已经决定离开,包括沈棠和谢曜灵。
假如选择留下来,在这个室内待着,若是真遇上了什么事情,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孰优孰劣,一想便知。
最后所有人都决定,紧跟谢曜灵和沈棠的步伐,自力更生地往学校外冲鸭!
沈棠和谢曜灵打了头阵,陈楷和韩铭两个男生断后,剩下的女星们挨挨碰碰地挤在一起,各个手里拿了根拆下来防身的床杆,硬着头皮走出了那个集体宿舍。
门外的光线已经暗下去许多,再过半个小时,天就要黑了。
那个之前敢于大白天敲门的小女孩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这两天逛下来,已经对这个小小的中学里各种路线铭记于心,皆是默不作声地朝着最近的楼梯走去。
谢曜灵和沈棠最先下去,然而楼梯才匆匆走到一半,就听见身后传来尖叫声
啊!谁推我!
啊
脚下的楼梯竟然在还未天黑的时候,就骤然变成了斜坡,让所有手拿武器的人瞬间像是簇拥在一起的鸡鸭,被从笼子里倾倒而出。
谢曜灵听见脑后的风声,心里已经暗道不好。
手中的那根龙骨手杖光芒大盛,让所有眼见着就要扑到前头人身上,或是用手里空心铁杆子戳到同伴的人,瞬间感觉到身上一轻。
一场即将发生的大型踩踏事故,就这样被无声息地化解了。
沈棠脚下变滑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地放开了谢曜灵,她们俩距离前方的平台只有三四个台阶的距离。
这时候她恰好足下一踏,两步并一步幅度很大的跨了下去,与此同时先落地的那脚踮起旋转,飞快地回过身想要拦一拦谢曜灵。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承受住两人的重量,被对方压着砸到墙上的准备。
又或者是没接到人。
没想到谢曜灵在那斜坡上站的很稳,手里杖节发出来的光像是护盾一样将剩下的人一个个裹圆,淡白色的光在所有人身上若隐若现,在他们冬瓜一样凌乱滚下来的时候,将他们护得十分周全,竟然连一点磕碰都没有。
于是那尖叫到一半的声音在许久之后戛然而止:
啊啊啊啊啊?哎?咦?
乐桐桐懵懵地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自己胳膊腿儿哪都不疼,明明是从那个斜坡上一路撞着滑下来的。
在她的身旁,韩铭脸色复杂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着谢曜灵手里的那根杖节,心想自己这回总算没找错人,是个有真本事的。
但是这个有真本事的,却早早地拒绝了他的委托。
就在他们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那光已经消散了,闭眼等摔的人哪个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倒是陈楷用一副震惊的表情看着谢曜灵,好像看到了从天上下凡的仙人。
心中刷屏而过一句话:
我靠,她到底怎么做到的?这怕不是个神仙吧?!
谢曜灵本也看不见那些人各色的表情,如履平地一样从最后的斜坡上下来,径自走回沈棠的旁边。
沈棠收回了自己准备拥抱一样的动作,掩饰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谢曜灵察觉到她丁点变化的情绪,有些不解地回头面向她:嗯?
沈棠迅速收拾好自己试图美救美失败的心思,平静地回道:走吧,前面都是这种斜坡了,要不滑下去?
接下来,学校楼梯扶手边出现了一行抱着圆溜金属扶手,仿佛腿脚不便一样小心翼翼往下滑的队伍。
三楼、二楼,他们已经下了四段楼梯。
眼见着只要再这样过了一楼,他们就能撒丫子飞奔到校门口的时候,最后一节楼梯的尽头处,不知被谁忽然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桌椅,在楼梯下堵得严严实实。
沈棠啊了一声,第一反应竟然是: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跑出去。
韩铭感受过那桌椅的厉害,眉头一皱,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陈楷第一个摸上扶手栏杆,仍然想当下滑的先锋,只抱怨了一句:这里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桌椅?
以前经过的时候他可是从来没看见的。
但是这一次,不需要谢曜灵提醒,剩下的人都停住了排队跟着滑楼梯的动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不敢随随便便地下去,只能将目光投向谢曜灵。
不知不觉中,他们都习惯了去听这个全场唯一有本事的、最有希望带着他们逃出去的人。
一个白色的小纸人自告奋勇地从谢曜灵的衣兜里探出脑袋,给她呈现出前方楼梯尽头的视野,让谢曜灵毫无阻碍地看到那边随意摆放的桌椅。
此情此景,那桌椅像是传送带尽头张开的血盆大口,等着猎物一个接一个地落进自己的嘴里,又像是明晃晃告诉他们:此路不通。
陈楷察觉到不对,手虽还按在楼梯扶手上,却没急着下去,反而是去问谢曜灵:
那些桌椅怎么回事?
谢曜灵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些东西长了手脚,能把人拖走,至于后面是什么下场,我就不清楚了。
她也没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却也没人去追究,只是听了她的话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后颈上窜过一道细微的电流。
再看那桌椅时,已经有了些毛骨悚然的意味。
恰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从谢曜灵的衣兜、袖子里,好多小纸人跳出来,像是被抖落下来的碎屑,各个摩拳擦掌地朝这楼梯尽头的桌椅冲了过去。
正在二楼拐角处,等着他们回头的校服女鬼见了这一幕,只无声凝视着谢曜灵的方向。
眼中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愤恨。
楼下。
只听见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那些假装成普通桌椅的东西就都伸出了手脚,跟谢曜灵的小纸人打了起来,挥舞着黑红色指甲颜色的四肢,或捞或锤地试图将这些纸人全部消灭掉。
沈棠见到那些手脚上的颜色,只觉得刺眼又诡异。
听着前方时不时传来的刺耳的纸人被撕烂的声音,她抬手将自己兜里跃跃欲试着、也想跳下去和小伙伴们并肩作战的羞羞脑袋给摁回去,生怕它跟着有去无回。
身边则是不停的传来倒吸冷气的嘶声。
好像大家伙都在替小纸人们无声打气,恨不能它们以一当十,将这些桌椅都给锤到角落里。
前方的战斗初时还没什么变化,等到小纸人和桌椅打久了,中间才自然地被清理出来一条窄道,是能容一人走过的区域。
但是大家都有点惴惴,没人敢在这时候上前去。
谢曜灵淡淡地撇过脑袋,话里有几分催促的意思:再不抓紧时间,天就要黑了。
天黑之后,再出来什么牛鬼蛇神,可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陈楷一咬牙,开口道:还是我先来。
说罢,他目视前方,尽量不去看那些挥舞着长条的手脚和小纸人缠斗的诡异桌椅,只盯着那条过道,在心中飞快地衡量着自己冲过去的速度。
很快地,他就快要滑到楼梯的尽头,恰在此时,他迅速地朝中间的过道冲去,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外跨。
剩下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想从他的动作里吸取到经验教训,以便自己等会儿往下冲的时候能够不被那些奇怪的桌椅抓住。
正当时
陈楷在即将迈出去的时候,脚边恰好有一副桌椅搞定了一个纸人,伸长了手臂朝他的脚腕处捞去。
楼梯上的所有人都是一阵提心吊胆,甚至有人要脱口喊出一句小心。
谢曜灵手中的杖节又一次节节亮起,从她的掌心里飞出,击中那只伸出的手,只一下就让那只苍白的手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垂落了下去。
陈楷逃出生天,惊魂未定地回头看着剩下的伙伴,脚下差点一软。
有的桌椅见到他绕到自己的后面,不再和小纸人继续纠缠,伸出长腿站起去追他,陈楷甚至没来得及等同伴,就拔腿开始了第二轮狂奔,这一次的方向赫然是学校门口。
桌椅妖怪被分流了稍许,原地留出的空位又大了点,这一次,韩铭扶了下眼镜,看了谢曜灵一眼,也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