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柳一听见嬷嬷两个字就头皮发麻。她小时候也是给嬷嬷教过的,宫里几十年的老人了,说话做事都一板一眼,拿起尺子抽人可一点都不带手软的。她也不算是笨的,可还没少是给嬷嬷收拾,以至于到如今都怕的很。这会儿听吕迟这么说,连忙挽住他晃了晃,求道,“少爷,我定能将人教好的,这里的嬷嬷又不知道你的喜好,哪儿能教导出合适妥帖的人呢?”
吕迟瞥她一眼,“琐碎的规矩总还是要有个人来教的,你一个人总是累得慌。”
明柳苦着脸,“不会的,不会的。”
吕迟眉头一皱,啧了一声,“给你躲懒你都不会,真是个傻子来的。”
话说到这里已经算是松了口,明柳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眯眯的半拉着吕迟,“多谢少爷。”
院子里多多少少已经被宫人收拾过,主屋里更是由人动作飞快的起了暖炉铺好了锦被。
等褚瑜走进屋里时,吕迟已经窝在暖榻上面手里捧着一本闲书,仔细的看。
外的人兀自打扫,明柳悄声的退了出去顺手将门给带了。
吕迟放下书,上下扫了褚瑜一眼,谨慎的问,“你现在不想收拾我了吧?”
他问这话说的是挨揍的事情,停在褚瑜耳朵里,即便他知道吕迟问的不是旁的,可也禁不住要往旁的事情上想。
那张小嘴不是吐出蜜糖般的情话,就是吐出让人几欲沉迷的呻吟,实在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我哪有一刻不想收拾你……”褚瑜半咬牙,走过去坐在吕迟身边。
吕迟听了这话就差一蹦三尺高,哪里还坐的住。他一骨碌爬到软榻上的小几后面,同褚瑜隔开一些距离,又气又怕,“你怎么这么吓人,别坐我边上。”
他以为两人通了心意,褚瑜便没了以前那等性子,却不想如今挑明白了说,竟是比从前还厉害。那书店老板说的也不全对,对褚瑜怎么没两天把他的小性子都宠出来了?竟是时时刻刻想打他!
褚瑜也不让吕迟躲,一把将他拎过放到怀里,一双手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有些奇怪,“你想到哪儿去了?”
屁股上这一掌几乎是印证了吕迟所想,他果然还是想要打自己屁股的。
他猛地弹起来,手脚并用的将褚瑜推到边上,怒气冲冲,“你若是还想打我屁股,我就不同你相好了。”
他说完这话,又想起来是自己追着褚瑜好,也不知他到底愿意不愿意,心里又多了一重失落。
褚瑜这才明白过来吕迟的意思是什么,当下忍俊不禁,“我并不想打你的屁股。”我只想在上面另外做些文章。
吕迟闻言心头一松,后想了想又气闷的问,“那你,你想不想同我相好?如果是我一厢情愿的,我也不难为人的。”
他脸颊微红,是气的也是恼的,更合着这会儿的一丝心焦,杏眼垂着不敢看褚瑜。
小少爷难得露出这般可怜样,褚瑜哪儿舍得吊他的胃口,当下低头亲亲吕迟的额头,叹道,“只怕现在你不想和我好,我都不许了。”
这话极得吕迟的心,他一边嘟囔着你这精怪,一边高兴的搂住褚瑜的脖颈亲了上去。
秦国这边暂自是浓情蜜意一片,家国之事一时也放去了一边。只不过晋国同这边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情状。
周地与卫地的诸侯王前后入了晋国的边境,两人对自己的前程忐忑非常,都已经做好了抛开荣华保命的准备。他们同晋王就旧交,这趟来京便期望着他能念着旧情网开一面,却不想在边境之处就遇上了晋国精兵,不等他们开口说一句就形同罪犯给押了过去,身边呆着的亲信护卫也当场给乱箭射成了筛子。
两王这才知道后头的事情多半不简单,恐怕自己要留命的打算也成了奢望。
而那边秦军入了战败三国,三班六房均是换了个门面。照理说原是要晋国派人来收复回去,可秦军在边境之处的守卫却日渐严密,起初还能有几个像是吕迟这般冒失的闯入,后头几乎便成了苍蝇都飞不过的地方。
褚瑜显然是要反,京城里头原本热闹喜庆的氛围被这日渐加长的等待弄得渐渐消散,一天比一天心焦起来。
若是褚瑜就这么反了倒好,可如今他半吊着将三国暗里收入囊中,明面上却不出一言,实在让晋国上下难受的紧。
秦地的兵力威武,人人骁勇善战,然而这一路周折战争的消耗巨大,短时间内无法负担起另外一场战争。而晋国虽然国力已经不复从前,然而胜在富庶,这样的情况分析,如果要打起仗来,对于两边来说都不是一个有万全把握的事情。
即便褚清不愿,他也只能暂时与秦国维持着勉强的平衡。
第四十章
李勋才到殿门口,里头便匆匆迎出来一位宫人,见了他,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后才道,“李将军来的不巧,殿下此刻并不在宫里。”
李勋没预料到是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可知道殿下什么时候返身回来?”
那宫人摇了摇头,“不知。”
至于说去了哪里,褚瑜的行踪李勋也不好开口问,是以满腹狐疑的掉头走了。近来偶有遇见这样的事情,多半都与吕迟有关系。李勋站在宫门口想了一会儿,独自调转马头悄悄的去了吕迟现在的居所。
李勋将马停在街边角落,给了看马人几个铜子儿,而后整了整衣冠,坐到了沿街的一个小茶摊上,点上一杯热茶,热气缭绕的等看。
那小院的门起初关的紧,约莫过了大半刻钟,从里头给人吱呀的一声抽了门闩打开了。那唤作明柳的丫头的身影先显露出来,后头又有两个看着更加面嫩些的小丫头,笨手笨脚的从里头挪出来,给明柳说了两句又退了回去。
李勋前后张望了两眼,没见到有马车过来,心里估计着他们并不要出远门,多半只在附近转悠罢了。
他抿了一口茶继续等。
终于又过了小半刻钟,里头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秦王是谁。
褚瑜今天作一身寻常打扮,无论是衣袍发冠都是满大街都是材质,只不过他周身的气势太强,仅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威严来。
李勋捏紧了自己手上的茶杯,更加仔细的盯着瞧。
又见里头须臾晃出来个揉眼睛的小公子,圆脸似雪面上带笑,正仰头同褚瑜说话。
褚瑜的视线全都落在吕迟身上,虽然不见他自己开口,只那瞧着吕迟絮絮个不停的样子也是耐心十足。
李勋原本不过猜测而已,此时眼见落了实,心里不但没有落下松一口气,反而有些吊了起来。
吕迟那是什么人?晋国宰相之子,还是千娇万宠出来的,在这个当口,晋秦两地随时可能陷入战争,那宰相老头素来是个老狐狸,此时将自己的儿子扔在这儿,说没有一点儿算计谁信?
李勋心思又顺势落到吕迟带着的那只小箱子上,里头装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点了点,重新抬头看去,就见褚瑜的手虚虚的扶在吕迟的背上,虽然隔着几寸距离,然而维护疼爱之意明显。
殿下同吕迟又是个什么关系?李勋端着茶杯送到嘴边,心里越发忐忑不安,半晌也没开口饮一口。他一路伸长脖子跟着看出去,等着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口,李勋这才在桌上留下两个铜板,后快步的隐没进了巷子里。
殿下从来未曾因为儿女情长耽误过国家大事,可李勋知道,那不是褚瑜天生想当和尚的缘故,那多半是没有遇见喜欢的。他心下大惊不定,莫不是殿下就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只不过前头没有半点儿机会显露罢了?
怕就怕这个,李勋心中一横,望着吕迟住的院子后墙,运了轻功无声无息的翻了进去。
里头有几个往来打扫的小丫头,此时正因为屋里的主子们都走了而松了一口气,闲闲散散的站在院子里说话。
李勋站在边角隐没住自己的身形,而后听见一个小丫头道,“不知那位爷是什么身份,长得可真英武,我原道少爷便是顶好看,无人能比的,却不想那位爷也是个挑不出错的模样。”
“说不定是个将军,侍卫长之类的。”
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将秦王殿下漫无边际的猜了个透,后话题一转,嘻嘻笑着又说起了吕迟同褚瑜的关系。
“我却说那位爷的身份没那么高呢,前头我进去送热水,你们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说话的小丫头声音一转,刻意吊人胃口。
李勋躲在一边边角,听得也是七上八下抓耳挠腮,恨不得冲出去问问那小丫头到底看见了什么。
好在外头的小丫头一番笑闹,也将话给继续说了下去,“我送热水的时候也不是刻意瞧的,明柳姐姐站在一边让我怕的很呢,只不过还是看见了一眼,可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到底是看见了什么,还卖关子呢,真是找收拾了!”
那边嘻嘻笑笑,李勋差点儿将边上靠着的墙抠出五个洞来。
“我看见那位爷正蹲在地上,给少爷穿袜子,少爷似乎不愿意,另一只脚正踢在那位爷的颈侧,少爷的脸都给气红了呢。”
这话一说完,在场剩下的便俱是抽气惊叹之声。
“少爷的胆儿可真大,那位爷身上的煞气可不小,如若是个将军之类的,会不会同秦王殿下打过仗?”
“嘁,前头我还猜想他能是个将军侍卫长一类的,如今这么说起来,我倒是不信了,哪儿有位居将军的还能这么给少爷使唤?”
“说起秦王殿下,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见他一面……”
“说不定那人是公子的脔宠……”
李勋躲在边角心里暗暗说这几个小丫头蠢笨,秦王就在你们面前,竟敢将人猜成脔宠。脔宠?也不看看你们少爷的身板,他当秦王的脔宠还差不离!可他这想法又没什么底气,秦王殿下给人穿鞋,还纵着人的脚踢到自己脑袋上?
这实实在在是天方夜谭,听得李勋脑袋晕乎也不敢信。
几个小丫头说说笑笑便也散了,还要赶在主子回来前将屋里屋外的都收拾一通。
李勋这才前后看看,趁着院子里没人的当口,几个翻越进了里屋。
吕迟的房里没人,他偷偷溜进去后将门轻轻带上,这才靠着门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是大手大脚的走到内室,查找起那一只印象中的小箱子来。
倒也并不难找,他瞧了衣柜瞧了软榻,后在床里边的角落里找到了给被褥盖着的小箱子,不知怎么却有两只。
李勋的眉头一皱,将两只箱子都小心翼翼的搬了出来,一个轻轻晃晃是安静无声又轻飘飘的,一个微微一动便有咕嘟咕嘟滚动的声响,分量也显然重上许多。
李勋心中疑惑不减,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这钥匙找人特制,寻常的锁挡它不住。他先试了试那个无声的小箱子,费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听见咔哒一声,那锁毫发无损的开了。
李勋擦了擦自己额角渗出的汗珠子,小心翼翼的将那盒子打开,一见里头果然堆堆叠叠的纸张,心中顿时大定,面上露出一抹狞笑来,若这能证明吕迟别有居心,想必也能断了他同殿下的关系。
他想的开怀,脸上的笑止不住,可等李勋双手一翻,将那原本背朝自己的纸片反过来看时,他脸上的笑就凝住了,不仅是凝注了,想必后头两天都要因着这纸片笑不出来。
李勋双目所及,正是吕迟画的最后几式,他画的熟稔了,于是题材也最为热烈奔放。这几张画的是野趣,一张骑在马上,一张滚在草地之间。两个人的动作扭成一团,面上销魂神情看得人差点儿眼瞎。
李勋双手如同过电,猛一抖,那纸片便飘飘然的从他手心滑落,掉回了那箱子里。
画的是吕迟与秦王也就罢了,殿下居然是身居下位的那一个?
李勋觉得这简直如同笑话,心中一角却又忍不住隐隐去想这一种可能性。
男子情事,李勋不懂,说不准真是有这样的呢?他艰难的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将那纸片照着原样放了回去。后就将目光转向了另一只带响的箱子上。
有了这前一个箱子做基础,后头那个箱子里是什么,李勋其实已经不抱太大太正经的希望。只不过已经到了屋里头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情,如若省去这个箱子却是见得吃亏了。
这第二只箱子比第一只箱子还难开许多,李勋好半天也没弄开,反倒将自己手里的钥匙折断在了里头。他心中一气,又有些急,伸手活脱脱将那锁给从箱子上掰了下来。
李勋看着自己手上的锁发愣,有苦难言。
他晃了晃脑袋抛开其他思绪,既然如此更要看看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了。
朱黑色的箱子一点一点支愣起脑袋,露出里面玉色的物件来。李勋探头去看,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后头等那玉势跟着箱子倾斜的动作骨碌骨碌从一边滚到了另一边,李勋才面如菜色的恍惚明白过来。
他还要对那纨绔少爷有什么指望?床上不放别的,竟放了一箱子春宫图同一根玉势!
他如今倒是不担心吕迟同晋国有什么阴谋关系,他只怕秦王真给这样的纨绔勾了魂。
正想到这里,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几个小丫头跟着推门进了屋里,拧水的声音传进李勋的耳朵里,他连忙将那两只箱子推回原位,顺势钻到了床底下。
小丫头的脚步应声入了内室,嘴里聊得还是前头未尽的话语。
“也不知等少爷走了,那位爷往后会不会过来?”
“反正咱们都是要留在这里侍候的,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几个小丫头絮絮叨叨,动作慢的很,这里擦擦那里摸摸,只弄得李勋心头火团一簇簇的拱,这么来,他什么时候才能从这床底下出去?
他果然好半天都没能从房里出去。
丫头才走,外头便传来大门打开的声响。李勋还不等往外爬,就听见吕迟的声音,“方才那人可真厉害!他是怎么把一把剑都给吞进肚子里的,我想想都觉得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