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少年,祁云时感觉便好一点儿了。
他仔细打量着少年的背部……被咖啡泼过的地方是有一点点红痕,但远没到被烫伤的程度。
“还好,真是吓死我了,没事儿,你这个没事,就是皮肤太嫩了,显得有些红。”祁云时说。
事实上与顾瑜行比起来,那个齐凡显然要更惨一点。
……他先是被顾瑜行一脚踹得直接爬不起来了,之后又被祁云时的保镖们按倒,咖啡馆里一阵鸡飞狗跳……
“我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弱。”顾瑜行说。
“嗯,他是挺弱鸡的,办的事也弱智。没事儿不用管他,他先偷袭的我,咱们也是合理反击,总不至于让我们赔他医药费吧……不对,要是他来管我要医药费那可太好了!但是那样的话,你那脚踹的就有点轻了……”
顾瑜行差点被男生逗笑。
他重新转回身:“刚刚吓到你了。”
祁云时瞪大了一双眼:“我能被吓到吗?……不过还是谢谢你。”
忍不住拍了拍对方坦露在外的肩膀:“你对我也太好了,万一那真是开水怎么办?你不怕吗?阿行,你真勇敢……”
“怕?”顾瑜行稍一迟疑,视线扫过男生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垂睫道:“我没想那么多。”
话音落,他最终还是抬手,像男生一样,以指尖在对方单薄削瘦的肩头上点按了几下。
很轻。
顾瑜行缓缓说:“我没有救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
祁云时再度被少年感动得稀里哗啦,如果不是这会儿顾瑜行没穿上衣,他真想抱一抱对方……
“你的衣服脏了,我让保镖去买新的了,马上就回来,等会儿你换上。”
虽然感觉怪怪的,没有去抱对方,但祁云时还是伸手在少年的脸上摸了一下。
“嗯,真嫩,真滑,你真的不用护肤品吗?”
没想到顾瑜行也回摸了下他的,依旧用祁云时完全无法反应过来的速度……
“阿时的也好嫩好滑,你用护肤品吗?”
祁云时:“……”
怎么感觉更怪了呢!
好端端的,他俩怎么就在洗手间里互摸了!
“咳。”祁云时咳嗽了下,又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顾瑜行冰凉的手指便从他脸上离开,自动下滑,最终还是来到了男生的后脖颈上,像安抚小猫儿一样在上面掐了掐。
祁云时:……
好吧,确定了,真的奇怪。
正当觉得氛围太怪,怪到人下意识绷紧身体的时候,祁云时的视线又落到了顾瑜行的胸膛上。
“咦,这个吊坠??”
他一直都知道顾瑜行脖子上带了条项链,但祁云时对装饰品不敏锐,吊坠又一直被对方藏进衣服内部,祁云时也没想过要探究下少年究竟戴的是什么。
如今骤然看见了,他声音都有些惊奇道:“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它?!”
顾瑜行下意识用手握住那枚吊坠。
那是这世上唯一曾牵挂过他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里面有他刚出生时跟他母亲的合照。
那也是这么多年来,顾瑜行坚持回来的唯一念想……
“你认得它?”
一瞬间握紧之后,顾瑜行又缓缓摊开掌心,将那枚吊坠送到了男生面前。
他一边问,一边观察着男生的反应。原本漆黑的眼底骤然涌起暗波,明灭变化,却仍旧如深潭一般,浓的叫人读不到任何情绪。
“当然认得。”
祁云时的脸上则犹保持着那份惊奇和惊喜:“这不是我送给你的么?”
第32章
那吊坠并不是普通的、随便买回来玩一玩的吊坠。
它设计精美不说,材质质量也好,都是精钢铸造,非常适合收藏,正常佩戴使用几十年都不会坏掉。
那是祁云时在很多年前在一家进口精品饰品店里买回来的,g国货,售价268。
当然原价远不止这些,这是祁云时免费给店家打工一周多才争取来的价位。
至于那268块钱,则是祁云时带着顾瑜行把后巷的垃圾全部分类卖掉、又偷摸给人搬了两个星期汽水才换来的全部家当。
那一年顾瑜行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被拒绝领回叶家。
他也得知他再也没有了母亲——他的母亲多年以来一直都在四处寻找他,却在两年前不幸出了车祸,最终也没有被救回来。
那一年顾瑜行得到的,就只有一张破旧的、蒙尘的,他婴儿时期跟他母亲一起拍的旧照。
所以当祁云时走街窜巷,看见橱窗里这条可以填装照片的挂坠的时候,就一眼便喜欢上了。
他想买回来给顾瑜行。
因为那时候的顾瑜行,每天都那么一小只的蜷缩在旧巷里,像个被人遗弃的布娃娃一样。
以前祁云时总觉得那些被人遗弃在垃圾场的旧娃娃也很可怜。
等看见顾瑜行这只脸蛋秀气白净、又浑身脏兮兮的破布娃娃,他终于忍不住,出手把他给拎了起来。
狭窄的巷子里,被高楼切割的一小方天地,变成了两名少年紧紧地贴在一起。
……
但是。
祁云时:“什么意思,这难道不是我送你的那条?……”
他话音没落,顾瑜行已经一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祁云时:“?”
骤然陷入一片黑暗,除了少年冰冷的指尖的温度以外,他还听见顾瑜行叫他:“阿时哥哥,你先不要看。”
“??”祁云时更不解了。
他不知道蒙住他眼睛的人,此刻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再不是往常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清冷模样。
顾瑜行本就苍白的脸如今已经白得极近透明,漆黑的眼眸像深渊里的泥潭一般,深谙、污浊,容纳不了丝毫光亮。
他面容极度扭曲,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倘若有语言来形容的话,大概只有正经历着切肤之痛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
遮住男生双眼的手甚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从刚刚男生说起这条吊坠的由来的时候,顾瑜行的头便开始一阵阵地镇痛。
……
他不记得了。
祁云时说的事,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他失忆过,但那也只是在漫长穿越中的一小段插曲而已。
顾瑜行知道自己忘记了一些小世界里的经历。
但他的印象里,他从未忘记过那些发生在真实世界里的,关于他穿越以前的那些事。
……他一直都记得的。
没忘记要回来,要取回这条项链……
“我要回去取一件东西。”
这句话是他爬过无数尸山血海、取缔男主时都会说的话。
也是唯一想要说的话。
仿佛已经深深地映在了他的脑海里,陪伴他经历了无数个世界,千百年来……
千百年来。
时间过去了这么这么久,他连这条坠子的模样、结构和款式都不记得了。
坚持的理由似乎也逐渐被遗忘。
但那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植入在他心中的信念——就像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灯塔,是他在暗夜独行时,唯一愿意为之坚持下来的理由。
可是就是这样过分重要的物件。
他却忘记了它的来历。
他竟然丝毫没有怀疑过这条吊坠的来历……
取回吊坠以后,看见了里面的照片,顾瑜行便理所应当地以为自己想要的无非就是再看相片里的母亲一眼。
之后就真的死而无憾、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可是祁云时……
但是啊,祁云时。
你说怎么会这么巧。
我偏偏把你给遗忘了……
头颅像是被一把钢锯不断地拉扯、切割着,持续不断的钝痛和间接的锐痛,让顾瑜行几度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不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