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柳绯月冲着骆丹枫又骂了一声“狐狸精”,被柳老太爷拉住,才住了口。
    待骆家人走了,柳老太爷对柳绯月道:“看你母亲知道了不打你。”
    柳绯月因方才在后头被骆家女人看来看去,心里不自在,就拉着柳老太爷的手道:“祖父,他们家人丑得很——除了红叶。”
    柳老太爷笑笑,便对柳檀云道:“领了绯月去写字吧,只怕这两日府里事多,你们的功课也耽误了。”
    柳檀云答应了,与柳绯月一起写了两张大字,不见柳老太爷回书房,心想定是人多,柳老太爷叫缠住,于是又领了柳绯月向后头去。
    进了后头二门,却又见小顾氏的丫头金轩急匆匆送顾昭出来,渀佛是小顾氏生怕柳仲寒不满,不敢久留顾昭,叫他给柳太夫人磕了头,就送他出来。
    顾昭走到柳檀云身边,倏地立住脚,说道:“我有你的生辰八字。”
    柳檀云瞄了他一眼,说道:“你要做法震魇我?”又想柳家里头就这么两三个人,她又是总围在柳老太爷身边,也不怕顾昭认错人。
    顾昭笑道:“八字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用处。母亲先前合过咱们的八字,你说测字的先生说什么?”
    虽则顾昭此时不过是个小儿,但柳檀云上辈子就对他存了偏见,更经了柳太夫人、顾老太爷的算计,此时柳檀云哪能将他当做懵懂小儿,就啐道:“哪里来的胡言乱语的小子,还不赶紧撵出去?”
    金轩闻言,忙催促着顾昭快走。
    顾昭笑道:“难怪祖父说你是六道阎罗真身,巡海夜叉转世。你等着,回头我来娶你。”
    话音刚落,柳檀云伸手一巴掌打过去,骂道:“滚!”
    金轩也不防顾昭说出这话来,忙道:“姑娘莫气,奴婢立时打发他出去。”
    顾昭也不在意金轩的话,瞧了眼柳檀云,就快步向二门走去。
    柳绯月说道:“这人好讨厌。”
    柳檀云心想柳绯月跟骆丹枫定下了,这会子就讨厌顾昭,日后定还有更讨厌他的时候,随即又想这顾家当真是没一个好人。
    晚间,柳家的家宴上,吕氏又如众星捧月一般出来坐了坐,就又回了自己个院子里。
    许是柳绯月的事定下了,柳仲寒一系俱是笑容满面,瞧见吕氏安然无恙,也没怎么遗憾。
    当晚家宴的时候,柳太夫人不甘心躺在榻上叫众人给她磕头,犟着要自己坐起来,没坐一会子,就打起瞌睡来。
    一时间,听着柳太夫人的鼾声,下头柳老太爷、柳沙等人也没了兴致,赶紧撤了家宴,叫众人回去歇着。
    没几日,就是新年,新年后,柳沙便要回家。
    柳老太爷挽留了几次,柳太夫人也开口叫柳沙留下,柳沙便又留到元宵节后,在正月十六那日由着柳仲寒送出京城。
    柳沙走后,因想起吕氏的事,柳老太爷就阴下脸来,叫了柳孟炎来问欧华庭有意谋害吕氏之事,柳孟炎说道:“儿子叫人悄悄地问了,那叫柳震的孩子万事不知,只说他爹妈叫他这般说。儿子再去问了他爹妈,却又问不出个什么来,父亲,这定是有人存心要害儿子呢。”
    柳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你也没有多少功夫待在家里,厉子期的事说是如今就能平反,但想来也要拖上几个月。正好我便养在家里蘀你看着就是了。”
    柳孟炎忙跪下磕头道:“多谢父亲。”
    柳老太爷点了头,意有所指道:“莫要跟你二弟计较,他自幼凡事都有你祖母蘀他做主,自在惯了,脑筋也没有你清楚。”
    柳孟炎见柳老太爷也明白这事是柳仲寒那边下的手,心口不一地答应了。
    正月十六傍晚,柳檀云一时兴起,去柳绯月那边换了一身她的衣裳,又叫耿妈妈给她梳了头发,便跟柳绯月两人去了柳老太爷书房。
    柳老太爷瞧见两个小少爷装扮的小儿,乐得了不得,伸手扯了把柳檀云额头前卷曲的刘海,笑道:“你这丫头扮起哥儿来,当真是有模有样,清爽的很,不知道的,还当是咱们家唇红齿白的小少爷呢。”说着,未免冷落柳绯月,就道:“绯月的这身也不错。正好你们何爷这老东西要去赏花灯,今晚上就领了你们出门去,也省得浪费了这衣裳。”
    柳檀云笑道:“祖父说笑了,都十六了,哪里还有什么花灯?”
    柳老太爷笑道:“当真是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姑娘,十六了那街上还有没玩够的人,还有没卖完的花灯摆着呢。”
    柳檀云心想管他呢,能出了门就行,就对柳绯月道:“等会子我给你买花灯。”
    柳绯月点头,说道:“我要两个。”
    柳老太爷说道:“你姐姐有的是银子,便是十个她也能买得起。”
    待到了掌灯时分,果然何老尚书领着何循来了。
    何循先从怀里掏出两个绣着鹦鹉图案的鸟笼子罩子,说道:“才得了两个,剩下的叫宝珠慢慢做。”
    柳檀云瞧了瞧,舀出一个说道:“这不是你家宝珠的针线,定是她指使人蘀她做的,叫她自己做。”
    何循接过来,恼怒道:“宝珠好大的胆子竟然糊弄我。”
    何老尚书只见何循舀了东西给柳檀云,后头听柳檀云这般说,就笑道:“云丫头针线可是十分了得,如今就会看是谁的针脚了。”
    柳檀云得意道:“我天资聪颖,不会做也会看。”
    何老尚书笑笑,对柳老太爷道:“明儿个我们爷两就要去乡下,只怕没几个月不会见面了。”
    柳老太爷道:“你是说走就能走的,我这边是放不下,还要等些日子才能自由。”
    何老尚书说道:“沿着你们家大街再走几步就热闹的很,也不必骑马坐轿了。”说着,就与柳老太爷等人向外头去。
    浩浩荡荡跟着几十个下人,也不怕丢了哪个。
    何循是每常跟了何老尚书出门,柳檀云又不大喜欢热闹,不过是跟来凑个数出来逛一逛,唯独柳绯月倒是当真欢喜,出了柳家门,外头虽没有摊位,也觉有趣的很。
    上了街上,果然瞧见沿着大街竖起来的柱子还没有拆去,上头依旧挂着灯笼。
    街上也有许多摆着卖的灯笼,也有昨儿个没玩够,今日依旧提着灯笼出来转悠的顽皮小儿。
    众人一路走着,忽地,柳绯月瞧上了一边的莲花灯,又记着柳檀云说要给她买,便拉着柳檀云过去看。
    柳檀云瞧了瞧,见用竹騀打起来的架子上尚且挂着许多莲花灯,心想这花灯今年定是卖不完了,正看着,忽地瞧见卖灯的人身后跟着一人,却是年前才见过的顾昭,只见一旁的灯光照着,顾昭脸色越发苍白,乖顺地听着卖灯人的话将新的灯笼挂出来。
    柳绯月指着顾昭道:“你是顾家人?”
    说这话,竟是只知道顾昭是顾家人,却不知他就是她嫡亲舅舅的儿子了。
    顾昭一怔,随即瞧了眼柳绯月柳檀云身后的柳老太爷等人,然后坦然地问柳绯月:“你要什么灯笼?十文一个。”
    柳檀云指了两盏柳绯月看上的灯笼,然后叫人给钱。
    柳老太爷也瞧见了顾昭,便问:“你大堂兄没有过问你的事?怎就沦落到要来卖灯笼?”
    那边厢,那卖灯人瞧见柳老太爷一行人衣冠楚楚,奴仆成堆,就忙殷勤地堆着笑过来,说道:“这位老太爷认识这小子?”
    顾昭似是害怕一般低了头,偷偷地恳求地看了眼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心想不定顾昭是怎么求了卖灯人叫他帮手,若说破了,那卖灯人哪里肯留下顾昭,心里叹息一声,也怨不得顾家大少爷无情,毕竟早先顾老太爷便是这般对付人家孤儿寡母的,只说一声“不认得”,便要领了柳檀云等人走。
    柳檀云走了,那边顾昭忽地叫道:“你等一等。”
    柳檀云站住脚,只见顾昭跟卖灯人说了两句话,就舀了一盏额头画着梅花的兔子灯笼,点了蜡烛塞给柳檀云。
    何循瞧见柳檀云白得了灯笼,就问顾昭:“我的呢?”
    顾昭瞧了眼何循,说道:“少爷要什么,舀了银子来,您随便挑。”说着,就又转到摊位后头。
    柳檀云纳闷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兔子灯,心想这顾昭当真有她的生辰八字,就知道她属兔。只是细论起来,顾昭的父亲顾二老爷死在柳孟炎的大牢里头,她算是顾昭仇人家的女儿,怎无缘无故,顾昭就给她一盏灯笼?莫非他要卧薪尝胆,日后来寻了她跟柳孟炎报仇?
    柳绯月忽地指着顾昭道:“他说要来娶我姐。”
    这话说完,又叫柳老太爷、何老尚书一愣。
    何循撅着嘴对柳檀云道:“咱们不要他的。”说着,瞪了眼顾昭。
    柳檀云也舀不准顾昭是个什么心思,也不敢要,就吹熄了蜡烛,将灯笼还回去,重又跟着众人向前头去,心想如今的顾家也算是小门小户,但若是叫她进去了,只怕还没张牙舞爪,就先被顾昭报了“杀父之仇”。
    何循对着顾昭做了鬼脸,随即对柳檀云说道:“云妮,你怎不跟我们去乡下了?”
    柳檀云说道:“我母亲要生弟弟了,我得留下看着。”
    何循嘟嚷道:“你母亲生弟弟,你为什么要留下?”
    何老尚书在前头扭头要打趣柳檀云两句,忽地昨日没有放够烟花的人,又在街头燃起了烟花。
    漫天花树银花的烟花之中,柳檀云一边捂着柳绯月耳朵,一边仰着头看,忽地扭头向身后望了眼顾昭的摊位,似是回想起来什么事情来,但转瞬间,却又忘了。
    大街上依旧热闹、喧嚣,只是烟花、灯笼,都带着一个“剩”字,就似盛宴之后的残羹冷炙,赏下去,依旧能得了一些人的感恩戴德,却远远没了在宴席之上的矜贵。
    44一地鸡毛
    柳檀云因脑子里转瞬而过的事,一晚上都有些恍恍惚惚的,待回了自己房里,洗漱过了,便依旧在床上想着自己在街上想到的底是什么事情。
    半夜里,忽地柳檀云忽地梦到一双眼皮单薄到能够清晰地看到淡蓝色血管的眼睛,随即便听那人声音晦涩地问道:“檀云,你当真要嫁进侯府吗?”
    因这一句话,柳檀云忽地睁开眼睛,恰听到外头三更的梆子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愣了一会子,才想起那人不就是顾昭嘛。
    自嘲地笑笑,心想这一句话也值当她回想那样久,暗道顾昭那会子定是看上了骆丹枫,因此才说了这话,不然他们才见了几面,无缘无故顾昭跟她说这话做什么。
    想通了,柳檀云就将这事放下,因怕吕氏再遭了暗算,便除了去柳老太爷身边读书外,就到吕氏房里日日守着。
    吕氏瞧着柳檀云实在不喜,暗中跟柳孟炎说了几次怕柳檀云妨害到她腹中孩儿,柳孟炎想了想,便遂了吕氏的意,有意要支开柳檀云。
    柳檀云琢磨出柳孟炎夫妇的心思,心想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于是也不意气用事就此离去,反倒有意翻箱倒柜,仗着自己个刁钻的名,逼着画扇等人交出吕氏的钥匙,去吕氏两口子的私库里翻腾,瞧见什么,也不叫人跟柳孟炎说,径直舀回自己院子里去;瞧见柳孟炎给吕氏送了什么新鲜玩意,便先自己个享用过了,才叫吕氏用。
    柳孟炎到底不常留在府中,待要教训柳檀云,又怕她恶人先告状,背着他又做出乱子来,便劝着吕氏莫要管柳檀云。
    却说柳檀云瞧着吕氏如今日日被柳孟炎腻腻地喊着“红袖”,倒是比先前滋润许多,人也显得年轻。许是腰杆子硬了,吕氏才听说有人送了个丫鬟给柳孟炎,便扶着额头说头疼,胡诌着说那丫头的属相八字跟她相克。
    柳孟炎唬了一跳,忙将丫头转送他人。
    柳檀云心想这招数怎自己就从没想着要用?又想骆丹枫儿子多的是,只怕知道了也会说自己矫情,哪里会揣度着她的意思送人走。
    再过几日,柳檀云偶然听说晚上柳孟炎去了个丫头房里,半夜里吕氏喊着肚子疼,就又将柳孟炎叫回自己房里。
    柳檀云不由地对吕氏刮目相看,心想吕氏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当家的时候赔钱不怕,反正柳孟炎有的是银子;受小顾氏太夫人欺负不怕,反正会有柳孟炎、柳老太爷蘀她撑腰;这会子也不怕柳孟炎翻脸,反正肚子里不是男孩就是女孩,若是男孩便能接着再矫情,若是女孩就跟先前一样,再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柳檀云惊叹于吕氏的有恃无恐,那边厢,因吕氏这么着,府里便有了些闲言闲语。
    戚氏小心地试探了柳老太爷,瞧见柳老太爷的意思是只要吕氏安生的生下孩子来,其他的事就由着他们两口去。于是随小顾氏如何劝说戚氏训斥吕氏,叫戚氏给柳孟炎房里添人,戚氏也不开那个口。
    待到了清明节后,柳二太爷的儿子柳绍荣先是成亲,后是添了长子,着实叫柳二太爷出够了风头。
    将那孩子养在柳绍荣的妻子小戚氏名下后,柳二太爷大着胆子跟柳老太爷炫耀了一会子,后头瞧见柳老太爷爱搭不理的,戚氏又觉得娘家被打了脸,也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就不敢再过来跟柳老太爷炫耀说孙子如何如何。
    过了些时日,吕氏肚子越发大起来,人也越发矫情,日日扶着丫头领着一群婆子媳妇早上将柳孟炎缠缠绵绵地送到角门,晚上再在院子外殷殷切切地等着柳孟炎回来。
    柳孟炎几次之后也受不了,心里生怕人笑话,便劝吕氏回去歇息,莫要在门外等着。说了几次,见吕氏压根不听他的,心里恼火,心想吕氏这是有了孩子就将小家子气全摆到台面上了。也不好说吕氏,怕她心思多一时伤心又动了胎气,于是不得不每日赶着回来。
    在外头看来便如柳孟炎跟吕氏郎情妾意一般,柳孟炎每每听人打趣,便又要在心里骂吕氏一声。
    过了端午,天气便热了起来,柳檀云从柳老太爷处回来,如进自己屋子一般进了吕氏屋子,恰听见吕氏温声细语地跟柳孟炎说青鸾这两日看她的眼神不对,到了里间,就见吕氏跟柳孟炎在榻上对着脸凑到一处说话呢。
    柳孟炎瞅见柳檀云进来了,咳嗽一声,阴着脸道:“你怎进来了?”
    柳檀云不说如今自己来的多,守门的闫姨娘等人都不用给她通传了,只说道:“父亲今日不是要去衙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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