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二婶一个倒仰,和三婶还有三叔在家里骂,摔摔打打地,恨不得将家一把火烧了。
老秦头和张氏去了秀瑶家,吃了个肚圆,还喝了一壶小酒,身上热乎乎的,红光满面,那肥肉包得水饺吃得老秦头觉得头顶都冒油了。
他抹着嘴巴子,回味着那香浓的滋味,撅了一块席篾,剔了剔牙。看了看桌上还有好多餶餷,想说收拾一下带回去给老三他们吃。还没来及开口,秀瑶就收拾下去了,老秦头捧着圆鼓鼓的肚子,有点怅然。又想起老婆子说的话来,心里直打鼓,分家也不是不行,反正都分了一次了,也不在乎第二次。都在一起,老三是偷懒,分了家,各人管各人的,说不定还能好好干呢。
等收拾好了,柳氏又端了饺子汤来,自己家包的饺子,没有任何添加剂,那汤里面有漏掉的馅儿,也是格外好喝的。上面还飘着葱花和小香菜末,香菜是夏天种了,冬天窖藏在场里地窖里的。
老秦头同喝了一大碗,肚皮实在撑不下了还有点意犹未尽呢,老大家这日子过得实在太滋润了。过个冬至节,吃了好几样馅儿的餶餷,以前想都不敢想呢,看来老大还是很能折腾的。
大家说了一会儿闲话,老秦头对秦大福道:“老大,我有个事要跟你商量。”
秦大福笑道:“爹,你只管说。”
老秦头道:“那天你娘跟我说,再分家,把老二老三也分开,你觉得怎么样?”
秦大福憨笑:“爹,这个我可说不好,你还是问他们俩。”
老秦头道:“那你说,你自己是喜欢分家还是不喜欢?”
秦大福笑起来,“爹,要是分了家对大家好,那还是分的好。”
老秦头沉默了一瞬,叹了口气,“当子女的都喜欢自己过小日子,当父母的,都喜欢儿孙满堂呀。等你老了,到我这个岁数,你就知道,老人都是望着子女好,能子孙满堂的。”分了家,年轻人是乐呵去了,父母却孤单伶仃的。
秦大福点点头,“爹,我知道。所以当初我是不想分家的,我想和爹娘在一起的。不过爹要分家,我也就同意。其实分了家之后,也就没有顾虑,想干什么就干,亏了赚了的都是自己的,不拖别人的后腿。”
老秦头叹了口气,这件事上他做得有点不那么地道,可他不后悔,如果不是自己的好主意,老柳家不会帮助大房的。他道:“老大,家里也没什么东西,老二老三分家,什么都没有,你可不能不管他们,你得帮帮他们。”
秀容听了在下面对秀瑶嘟囔道:“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当年把我们赶出来,可没说有人帮帮我们,帮我们的是人家周里正家,是二爷爷三爷爷家,可不是他们。凭什么他们分家了,又来让我们帮?”
秀瑶小声道:“三姐,你就看成是一次买个安静,免得他们不分家,整天借着爷爷的名头搞事。到时候还是我们受连累。”
分了家之后,各家的言行就代表自己的,不能再代表家长。如果不分家,二婶的那些白痴无赖行径,爷爷就要为其负责。至少外人是这样觉得,家庭成员的行事作风,家长要负责的。
她就和三姐嘀咕,说不定他们大房要拿个四吊钱出来,否则他们也没什么好分的,要说大房的粮食,也是够自己吃的,根本没有多余的,不可能给他们呢。
屋里的秦大福就笑着问:“爹,要怎么帮?”
老秦头伸出手来比划着:“这样说,你看你张罗着织手套。”
秦大福忙道:“爹,那是瑶瑶她们张罗的,我都不懂呢。”
老秦头看了他一眼,粗黑的手指头在饭桌上一摁,“别打岔。你看你张罗了织手套,我听说还卖福豆,还养猪,还去老丈人家弄磨坊,还有粉条子,这些都是钱。你随便拿一样出来给你弟弟。比如说老二家管手套,老三卖福豆。”
下面的秀容简直气炸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他疯了,以为我们是捡来的?”
秀瑶轻轻地道:“继续听。”秀瑶也生气,可她没有秀容那么外露,她本身原本不是很注重家里的钱谁赚,她想要的是创造财富本身带来的快感和满足感,不过和她们不一条心的,那她自然也不乐意跟他们混一起。他们和二哥可不一样。
秦大福张了张嘴,没等他说话,老秦头继续道:“当然,你给你二弟三弟一人两头猪两只羊也行,让他们也能有个做点事情的本钱。咱们家没牲口,没地,没农具,要说分家,实在没有什么好分的。你是大哥,咱家的长子,你得肩负起这个责任来。我也不要你买地,你给你弟弟一家买头牛,有了牛,就省好多事。当然,最好还能配点家什儿。”
秦大福张大了嘴巴,看着老秦头因为激动越来越红润的脸,爹不是喝多了,他道:“爹,我们家也没牲口呢,一头驴还是他姥爷家的。”
老秦头道:“你们一头驴也够了,你二弟三弟家不同,他们没有你们那么能张罗,就老老实实种地。”
秦大福很是为难,道:“爹,不是我不帮,只是……这,这有点难办。”
老秦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有点为难,算了,我也不逼你。这样,你拿出几石粮食来,再拿几吊钱出来,我给他们分了。”
他拐弯抹角地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怕一说粮食和钱大房要还价,所以就先说活计,又说猪羊牛的,到最后才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张氏却不同意,那些还不如分了家以后给自己呢。
她道:“老大家分出来的时候,家里也没什么呢,咱们什么都没给,这才多久,你就让他拿这么多。他哪里拿得出来?”她知道老头子又想让老大去娘家要,这样也太丢人了,扬扬还在那里上学呢。要是这样,以后扬扬有出息了,老柳家就非要说扬扬是他们供应的,让扬扬给他们老柳家办事不给老秦家长脸,这怎么能行?现如今得打算打算了,不能总是以前那样稀里糊涂的。
老秦头瞪了张氏一眼,“你知道什么。”
张氏气道:“我不知道,你知道,当初分家的时候怎么分的,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说这个话,老大家哪里有的分。”要是有给老二老三的那些东西,当然是给她好,给他们干什么?尤其是老二和老三媳妇,回头都捣鼓她们娘家去了。张氏自然不是不要大房的钱,而是不想给二房三房。
老秦头就看柳氏,柳氏却没接他那茬,假装没听见下去收拾家务去了。
老秦头就叹气,对秦大福道:“哎,我知道,我是老了,不中用了!”他叹了口气,做出一副颓废的样子,结果吃得红光满面的,却一点都没有那感觉,想像以前那样唱苦肉计也不行。
秦大福低声道:“爹,不是我不帮,要是干活什么的,我一定帮着干。这买牲口拿钱的事,不说家里没钱,就是有钱,也不归我管。你忘了那事了?”
老秦头想起柳氏跳河的事,打了个哆嗦,叹了口气,道:“哎,算了,你也真是越来越窝囊了,连个老婆孩子管不住,我跟你说,你不能这样,你要当家,把着钱。”
这时候柳氏端着一小笸箩烟丝子进来,老秦头立刻不说话了,道:“哪里买的,给我尝尝。”
柳氏却假装没听见,又端出去了,老秦头就听见她在当门口不知道斥责什么,“那只老黑猫又来祸害人,真是该砸杀了,吃了我的喝了我的,还来祸害我。真是个祸害!”
老秦头的脸呱嗒地拉下来了,简直是又臭又长,气得有点上不来气,这个大嫂原本觉得温柔贤惠,这两年一看,最厉害的人是她,嘴又毒又狠,干的事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可人家没骂他,他也不能发火。
这一谈不欢而散,柳氏原本还想给他们收拾点水果干吃吃,也懒得伺候他们,柳氏不露面,秦大福就知道她生气了,有点坐立不安。见儿子如此,老秦头就生气,满肚子的水饺就开始闹腾,胀得慌。
老秦头气哼哼地告辞,出门的时候,在堂屋东间灶前踩到一堆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包烟丝,那淡淡的烟草香气就说明这是好烟。她竟然扔了也不给他吃,真是!气死他了。老秦头背着手,气哼哼地撅哒撅哒地就走了。张氏见状也跟着回家去,她之前得了柳氏不少好东西,这一下倒是没啥可说的,直接就走了,回家捣鼓着分家去。
秦大福送了爹娘回来,赶紧去找柳氏,看秀瑶在堂屋悄声问道:“瑶瑶,你娘生气啦。”
秀瑶低声道:“爹,我和俺娘说说,把家里的钱给你一半管着呀。免得俺爷爷整天拿这个说事。”
秦大福忙道:“不用,我管钱干什么,我赚了钱就是养家的,有吃有穿就行,我去看看你娘。”他轻轻地推着西间的门,看柳氏躺在炕上,头朝里,穿着鞋呢。他万分紧张地进去,悄悄地给她脱鞋子。
柳氏起来,道:“我还得下去呢。”
秦大福笑道:“怪冷的下去干什么,你躺着,我打洗脚水给你泡泡脚。”
柳氏道:“不用,我头有点疼,躺一会儿。”
秦大福歪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觉得她不像说假话,不过他早就知道自己媳妇,每次说假话绝对比真话还像,她越说自己不生气,那就是生气很厉害,“我给你揉揉,挤挤脑袋。”秦大福麻溜地上了炕,给媳妇按摩头部。
柳氏也不拒绝,享受他的服务,秦大福小声道:“媳妇,地上那些烟丝子?”
柳氏道:“那些受潮,坏了,我放在那里烤烤看看能不能烤干。”
秦大福笑道:“不是扔了?”
柳氏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钱多的没地扔呀。”
“那是给爹的?”
“我爹给的,不过让我不小心淋上一点水,想必你爹不稀罕,还是算了。”
秦大福笑道:“别啊,爹肯定稀罕的,烤干了我给他送去。”
柳氏笑道:“咱家可没有牛给二房三房,他们要是肯干,咱们也不是不帮忙,不过没有什么都直接送给他们的道理。若是送去的,人家也不稀罕,回头还觉得咱们应该给更多。我看老二老三家就有那么个毛病,总觉得一切事儿咱们应该替他们考虑在头里,主动给他们办了,否则就是我们不对,我可没那个好心肠。”
秦大福道:“咱家现在也没那个实力,家里还一摊子事呢。大业的亲事还是人家老许家不计较,秀芹也是老白家帮衬,咱们自己的事儿都没弄好,我哪里有那个精力管那么多。再说了,咱们家不都是你和瑶瑶当家吗,我可没有那个本事。”
柳氏就不说什么了,闭上眼让他给揉捏眉心。窗外风呼呼地吹着,屋里却热乎乎的,灯光暖黄,火焰轻轻晃动,在灯罩上飘过一层层的黑影,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秦业的声音从下面传来,“瑶瑶,我去场里了呀,你把门插上。”现在秦显和秀丽也去场里住着织布,所以秀娴就回来了,秦业和他们兄妹俩作伴。
秦显自从被亲娘打了一巴掌,就不肯回家,一直在场里拼命织布赚钱,今天的饺子也是秦业去送的,秀丽吃完了也早就赶紧去陪她哥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陌上花,8613793 两位亲的地雷。
☆、190惩治二婶
第二天秀瑶就去了张桂芳家,冬至节她们也就是夜里休息,白天都忙活着,今儿一早大家都来上工,一个个比谁都拼命。
毕竟就算有力气,别地也没的卖去,就算有地卖,有地也不是立刻就给钱,到最后还扣钱。这里做一份就给一份的钱,谁不拼命做。
看到秀瑶来,有几个人脸上露出复杂的情绪来,她们听三婶说这手套秀瑶赚了很多钱,但是给她们就那么一点,一副才给六个钱。她们累死累活的,秀瑶什么都不用做,现在就躺在家里猫冬,也能赚钱,真是不公平。
秀瑶看了她们一眼,跟她们打招呼,几个人不甚热情,大部分人却是欢喜的,纷纷叫着秦姑娘。
二婶和三婶冷冷地撇着嘴,跟旁边的人嘀咕什么。
秀瑶和张桂芳招呼着,然后就去了屋里,她看了看账册,三婶织手套的速度还行,二婶却慢得多,质量也差,甚至有掉针不能用的,还有别别扭扭的,她怀疑是秀美几个织的。
发钱的时候,秀瑶一个个地对账册,轮到二婶的时候,她扣下了没发,三婶的照旧发给她。发了钱,她让大家照旧织手套,她则要管钱箱子。
二婶气道:“秀瑶,我的钱呢”
秀瑶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这段时间我没来,你们有很多想法。我今天也要说明白,你们来做这个活,是给你们自己赚钱,不是给我,你们不做,我照旧有人做。同样,我可以不做,你们能不能不做?”
立刻有人道:“秦姑娘,你可不能不做这个生意,我们靠着你,家里赚了不少钱呢。”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月一百多文两百文,那是大钱。
秀瑶虚抬了抬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她道:“那些觉得你们是帮我赚钱,你们累死累活,赚那么点,我却白赚那么多的人,你们可以不用做了。”
张桂芳气道:“你们谁要是那么想,你们就丧良心,冯家给瑶瑶涨了钱,瑶瑶不独得,给你们涨了一文的,你们是不是觉得涨一个钱很容易?一个人一副涨一个,这一批货就是多少?”
底下的人立刻附和,说是的,谁要是不满意就可以走,不要来了,不要耽误她们干活赚钱。
秀瑶又看二婶,将她的拿出来,放在一边给大家看,她道:“这位是我二婶,想必你们都知道。不过我想说的是,就算是我娘,我姐姐来织手套,质量都是一定要过关的,如果有不合格的,我也不会要。所以,那些说我徇私的,说我什么的,这就是说明。不合格的不发钱,另外,如果再有不合格的,不但不发钱,还要赔偿棉花和棉线的损失,一双不合格,扣十二文!”
她冷冷地说着,婴儿肥的粉嫩脸上却是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觉得不是个小姑娘,倒像是哪里来的县老爷。
二婶听她那么说,忽得站起来,骂道:“秦秀瑶,你想干什么?我是你二娘娘,你一口一个二婶,什么二婶?我来做这个,是你嬷嬷让来的,是你们请我来的,怎么,想不给钱,没门!我警告你,你要是不当一家人,可别怪我不客气。”
秀瑶一点都不怕她,看了她一眼,又瞥向三婶,看得懂三婶眼里的幸灾乐祸和算计,她扬了扬眉,道:“当初来的时候,有没有跟你们说规矩?”
大家都喊道:“有的,我们都知道的。第一要紧的是保守秘密,第二就是质量。”
二婶原本想冲上去扇秀瑶一巴掌的火就被压了下去,阴沉着脸站在那里。
秀瑶淡淡地道:“这个钱,我替二婶罚了,后面的,下不为例!”她又看向二婶,二婶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很是难看,
看着二婶坐下,秀瑶继续道:“咱们地里出产的粮食,去粜米的时候,便宜,等你再去买米,是不是要贵得多?这要是饥荒之年,现在的十石米,只怕也换不来一石。我们这个手套也差不多,换了个人那就要贵了,至于人家最后是几十文几百文一副,就不管咱们的事情。因为你不六文一副,你就没这个生意做。你想六十文,没人给你单子。”
大家都听着,梯子的媳妇曹月莲道:“瑶瑶,俺们懂的,谁要是不感恩,还说些风言风语的,谁天打雷劈。”她没了男人,都说她克夫,不待见她。可秀瑶就让她来干活,还委以重任,对她很亲近,一点都不嫌她是个新寡妇女,她自然感恩的。
秀瑶点点头,“诸位都是街坊邻居,都是我的大娘婶子嫂子姐姐们,我也不多说什么,那大家就继续忙活,做完这批,年前就休息了。”
原本冯掌柜说要三千的,结果加了一千,所以到现在大家还在忙,活越多她越高兴,大家也跟着赚钱。说完这些她就起身,让她们继续忙活,她跟张桂芳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
张桂芳送她出去,低笑道:“瑶瑶,还是你有办法,这样你二婶也该消停点,那些她们挑唆的人,也该安稳点了。”
秀瑶道:“婶子,有些人就天生不安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我们防不住。我二婶那脾气,估计就不能来的,你记得找她聊聊。”秀瑶的意思是那些毒誓,找她发一遍,越毒越好,怎么说也有心理压力的。张桂芳自然知道,她道:“你放心,大家都有数呢。”
秀瑶就走了。
因为要过年,老秦头也就不张罗分家,打算过了年再说,可家里没有什么好分的,总想着让大房吐出些钱来给二房和三房。可老大家是柳氏当家,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再逼着柳氏去跳河,他也担不起这个恶名。
张氏去惦记着二婶偷的那些钱,她趁着老秦头出去给人帮忙,就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跟着三婶搂草,单独留下二婶在家里。
“大产娘,你住下我有话跟你说。”
二婶心里一咯噔,就去看三婶。
三婶忙把筐子往二婶手里塞,“娘,回来再说,别耽误了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