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一直挡着他们的车,杜凌便问来龙去脉。
侍卫自然晓得杜家,忙道:“回杜少爷,宫里要用到黄门,正招收着呢,这家里是自愿把孩子卖出来的,谁料这孩子非是不肯。”他也是火气大,猛地又用力一扯,“打搅你们行走了。”
他见那孩子仍不撒手,伸脚就往他身上踢。
孩子吃痛,到底放开了手。
杜若才晓得是卖出来的,那是司空见惯,他们家里用的下人好些就是这样来的,只不过今日遇到的情况仍不一样,比起奴婢,那黄门是一辈子都不能娶妻生子的。
她朝他看一眼,他可怜巴巴的坐在地上,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她迟疑了会儿,问道:“他们家卖给你们多少钱,我能买过来吗?”在荷包里一阵的寻,找到两片金叶子递过去。
“二十两银子,不过,”侍卫瞧着这金叶子很值钱,他支支吾吾,“已经卖到宫里了,恐是……”
他不能做这个主。
那孩子原先听到那话,本是满怀希望,可一下又颓丧起来,只他仍盯着杜若,一双漆黑的眼眸像曜石。
杜若心想,做皇帝也当真是造孽的,而今不过在长安才定都,竟然就要好好的孩子去当黄门了,她实在无法理解,她把金叶子抖了一下:“这个可能值三十两银子呢!”
侍卫还没有答话,宋澄皱眉道:“宫里都需要黄门的,不是他,还有别人呢。”
听起来那么的轻飘,杜若也皱眉道:“你说得倒是好,可没碰上就算了,正好碰上……你不想想,做黄门多疼。”
疼?宋澄一开始没想那么多,但被她说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某个地方隐隐的还真有些不舒服。他轻咳声:“得了,这孩子放我这里,你回头告诉皇上,就说我要了。”
福清公主的儿子开口,那侍卫再不敢反对,从杜若手里接过金叶子,告辞而去。
宋澄打量那孩子一眼,生得颇是清秀,腿也好像挺有力,他道:“是个踢蹴鞠的好苗子呢,走,随我去公主府。”
杜若莫名其妙:“我的金叶子……他应该是我的人啊。”
车里杜蓉笑起来,与杜莺道:“她是算不清这一本账了,不过也是做了好事。”
她微微张开唇,明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宏亮的好似清泉,那孩子看着她,就想跟在她身边,连忙朝她走过去,被宋澄一把揪住衣领:“往哪里走?要不是我开口,你以为她能买下来?”
他在袖中摸索,才发现碎银用光了,都是大票额的银票,便解下腰间玉佩从车窗扔给杜若:“先压在你这里,下回还你银子。”
他提溜着那孩子走了。
杜若捧着这一块温润的,羊脂玉的玉佩,觉得很糟心,明明这孩子应该算是她的,看起来很聪明也很勇敢,怎么就要变成陪宋澄踢蹴鞠的小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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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回到杜家,方夫人还不曾走,与谢氏,刘氏,韦氏在上房与老夫人说话。
见到方素华,方夫人就道:“素华,你没有给她们添麻烦罢?”
“瞧你说得,素华又不是第一次过来,你这样弄得她们都要生疏了。”老夫人道,“素华这种乖巧的性子,蓉蓉几个要跟她学才好呢。”
方素华笑着过来行礼,立在方夫人身边。
老夫人道:“今日你带了菊花酒来助兴,晚膳一定要留下来,我们热闹热闹,不如把方老爷也请过来罢。”
方夫人答应。
其他姑娘也陆续来请安,老夫人怕杜莺累到,连忙让她先去歇着,谢氏要去吩咐厨房准备晚宴,便与杜若一起出去,杜若同她说起路上的事情。
听她说拿两片金叶子买了一个孩子,后来被宋澄抢去,谢氏伸手捏了捏眉心,叹口气道:“老爷早先前也同我提过黄门的事儿,说宫里正当要招呢,这原也是应该的。”虽然赵坚身边也不过几个伺候的女人,宫里冷冷清清远没有大周皇族的气派,谢氏觉得早着点儿,但嘴里并不敢说什么坏话,“你这孩子是有善心,不过谁人谁命,你哪里管得过来?总还有别个儿要去的,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杜若道:“也是正好遇到,您是没瞧见他的样子,不知多可怜。”
她拉着她袖子,说不出的娇憨,谢氏就笑起来:“他运道也好,不过既然被宋公子带走了,你莫惦念,公主府难道还不比我们家富贵?”又问,“历山可好玩?看你额头上都是汗。”
她掏出帕子给女儿擦擦。
“还行吧,就是山上没什么花儿。对了,今日遇到一位张姑娘,给我们送了糕点,听四妹说,是因为玄哥哥呢。”
不知不觉,那孩子已经是个年轻男人了,谢氏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时,他还是个瘦弱的少年,现在生得那么英俊,也不怪有姑娘看上,就是可惜这身世,恐是无人张罗。要是皇后插手的话,也不知会配个什么样的妻子。
她是不太相信皇家的人了,好些人踏入这门槛便变得不一样,就像她这宝贝女儿,都差些被算计进去。
杜若见谢氏一时没发话,便又道:“玄哥哥瞧着是该娶妻的年纪,可我之前问他,他还生气呢。”
谢氏笑道:“你小姑娘家家管他,他这性子能理你吗?这事儿我自然会与老爷说,你爹啊,把他当成半个儿子,还能不替他着想?”她拍拍杜若的肩膀,“好了,好了,我现在要去厨房,你回去换身裙衫。”
她急匆匆走了。
杜若并没有听她的,却是去了杜莺那里。
知道她来,杜莺晓得为什么,让丫环都退出去。
屋里各个窗户都关得紧紧的,密不透风,可她刚才竟然还去了山顶,杜若心里的疑惑更深,她坐在对面,瞧杜莺一眼,仍是很羸弱的样子,但是眸光好像比以前更亮了,浮动着什么。
她轻声道:“二姐,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寻常的人,肯定不会因为袁诏说了什么就会吐血,定然是十分的差了。
杜莺柔声道:“三妹,我真的没有什么,只是被那袁诏气到了,我原本身体就弱,这一气,心血翻涌便叫我吐了血,但是并无大碍的,正好我也请了大夫重新开方子,不若你问问便知。但这件事你不能告诉大姐,她马上就要嫁人,可不能闹出事情来。”
依杜蓉的性子,要被她知道,肯定不依不饶,在山顶的时候说不定就要去找袁诏算账了,那么多人在,是不太合适。
杜若半信半疑,她就坐在那里等,果然有大夫来。
她现在是隔一段时间大夫就要来看看的,司空见惯。
那大夫也是与杜莺很亲近的,搭手在她脉搏上,静静把脉,过得半响站起来道:“马上就要入冬了,你需得保养好莫要冻着,想要出门的话,一定是要等到开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