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车里,袁清远压下杂乱的心绪,看着身边的男人,问道:“你碰见袁一了?”
“嗯,他叫我把他们餐厅发的年货拿给你。”
“他人呢?”
“去他老板家了。”陆越泽点了一根烟,将窗子稍微往下降了一点,“他估计很晚才会回来,他叫你早点睡别等他。”
“现在都十一点多了,他还去别人家玩?”
“嗯。”
袁清远眉头紧蹙,心底蓦地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火气。当他看见陆越泽悠闲地抽着烟,明显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那把火便烧得更烈,“你作为一个长辈,孩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居然也不阻止一下?!怎么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陆越泽叼着烟回过头,眼中掠过一抹不解的神色。
比起袁清远的激动,他显得过于平静了一点,吸了口烟说:“袁一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他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这么紧张他,对他并不好。”
“你懂什么!”一句恼怒的话脱口而出,说完袁清远才察觉出自己的失态,不过他心情烦躁,懒得解释太多。平息了一下心绪,问道:“袁一叫你带给我的东西在哪里?”
“后备箱。”
“把后备箱打开,我走了。”
袁清远说着,拉开车门,冷风呼呼地灌进来,与此同时胳膊被一股力量强行拽住,他扭头便对上了一双略带担忧的眸子。
“你生气了?”
袁清远没回话,他发火的原因,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即使说出来了,陆越泽未必能懂,除非将真相全盘托出。可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况且陆越泽那冷漠的态度,令他望而却步。
他不明白,眼前的男人之前还不咸不淡的,这会儿又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不过心中的烦闷倒消散了许多。
他轻吁一口气,打算说点什么绕开这个话题。
却听陆越泽再次开口道:“我帮你把东西提上去吧。”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前后不一致的态度,令袁清远愈发茫然起来。
他看着这个男人,那张坚毅而英俊的面孔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眼眸深如潭水,无可测量,让人无法窥探到他分毫情绪。
袁清远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想去猜。
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想法与实际情况大相径庭,岂不是更加失落?
往坏的方面想,那就纯属给自己找罪受了。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提。”
袁清远说完便下了车,绕到车尾掀起后备箱,正欲将东西拿出来。忽然,一双手抢先一步提起那几盒年货,一句“我送你”随着风声吹进耳里。口气强硬,透着不容分说的固执。
袁清远瞥了他一眼,叹气,“好吧。”
陆越泽:“你先把东西提着,我去把车挪一下,免得挡着别人的道。”
陆越泽把手里的大盒小盒交给袁清远就去挪车了。
看着他的背影,袁清远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
挪车?难道不是送上楼了马上就走吗?
就这样,五分钟之后,陆越泽理所应当地迈进了袁清远家的大门。
上门就是客,袁清远专门把自己珍藏的好茶拿出来款待他。
陆越泽默默地喝茶,心里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万分无语。
明明只是来送个东西,原本连车都不打算下,送完就走的,现在为什么又坐在他家里喝起茶来?
袁清远有点小洁癖,在家只穿居家服,他换了一套睡衣出来,发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随即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卡通睡衣,无奈地一笑,“这是袁一给我买的。”
陆越泽轻轻颔首,“你很疼爱你的儿子。”
“是啊。”对上陆越泽深邃清亮的眸子,袁清远的眼神却黯淡下去。
除了儿子,我还有谁呢?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拿些点心给你吃,都是袁一亲手做的,味道很不错。”
袁清远说着,走进了厨房。
大概是久未见面的原因,面对陆越泽的时候,他感到十分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只要和对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他就浑身不自在。
他承认,他想念这个男人。
他渴望对方宽厚的怀抱、缠绵的热吻,以及曾经带给他的那种欲仙.欲死的滋味。
四十岁的年纪,欲.望虽然没有年轻时那么强烈,但是偶尔在午夜时分,心中的寂寞如冰冷的浪潮般汹涌袭来,那时候他就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吻他、抱他、抚摸他,和他融为一体。
用爱占据他的心,用温暖包裹他的身体,给他一个可以沉溺的地方。
而这个人,只能是陆越泽,他接受不了别人,哪怕是逢场作戏他也做不到。
见不到时,日思夜想。见到后,又不敢靠近。
也许对陆越泽始终怀着一丝亏欠,袁清远觉得自己在感情上与他不再对等,总缺少了一些信心,那份能与他比肩的信心。
……
袁清远端着点心走出来的时候,陆越泽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电视机柜前面,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他没太在意,嘴上招呼着,“点心拿来了,快尝一尝吧,这个奶黄酥是袁一今天早上做的,吃起来挺香脆的。你……”
话音戛然而止,袁清远看见陆越泽转过身来,手里拿着的是那张撕碎了又粘上的合照。
心头陡然一惊,袁清远这才想起,先前他闲着没事把两人的合照翻出来看了一会儿,可是看完了却忘了收好,随手放在了电视机柜上。
他瞄了陆越泽一眼,正巧撞见对方探寻的目光,一时懊恼不已。
自己这丢三落四的坏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他琢磨着如何打打太极把眼前的局面糊弄过去,可陆越泽似乎没打算放过他,开门见山问道:“你后来去找过我?”
话已经摆在明面上,回避也解决不了问题。
袁清远深吸一口气,坦白道:“是的。”
“既然回头找我,当初为什么要走?”陆越泽提高音量,脸上是少有的激动神色。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袁清远不自觉地捏紧拳头,咬牙道:“我、有苦衷……”
“那你现在就把你的苦衷说出来!”
“……”
说出来?
怎么说?
袁清远在心里苦笑。
说我是怪物?异类?是个会生孩子的男人?
有人会信吗?
即使信了,不会觉得可怕吗?
这样的身体,谁又能接受得了?!
屋内一阵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着眼前人摆开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袁清远感觉心里好像揣着一个铁砣似的又沉又痛。
他反复咬着嘴皮,好几次都想把实情用一种撕心裂肺的方式大声吼出来,把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痛苦一并发泄出来。
可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空气中响起一声突兀的冷哼。
紧接着,一道冷如利刃的声音穿透他的耳膜,直戳他的心脏。
“你说不出来?我来替你说。袁一今年二十岁出头,他出生的那年,正是你消失后的第二年。你离开我是因为有个女人怀了你的孩子,你要对她负责,所以必须牺牲我?可你没想到,那个女人生下孩子后就把你抛弃了,于是你又回过头来找我对吗?”
……
“袁清远,在你的心中,我就如此不堪吗?你和我在一起的同时,还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你究竟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第27章 追逐
陆越泽已忍耐许久,自从在医院里巧遇袁清远开始,他便将心中怨恨和愤怒隐藏在一个让人窥探不到的地方。
二十多年了,即使是有再多的仇恨也该化解了,可他一看到袁清远,或者听到对方的名字,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便浮上心头。正是因为忘不掉,经过岁月的积累,又为当年的疼痛平添了几许酸楚与苦涩。
他仿佛走进了一个怪圈。他感觉自己是正常的,每天有忙不完的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然而闲下来的时候,他总会莫名的烦躁。他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我不在乎,也无所谓,我早就看开了……随后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放下了,他收拾好心情继续工作,不料再次闲下来时,那股抑制不住的烦躁感竟然比上一次来得更加凶猛。于是,他又开始给自己洗脑……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他沦陷在这个恶性循环的怪圈中难以自拔。
他在人前冷漠自持,从未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包括他的父母和熟悉的朋友,他在大家的眼里,向来都是成熟、稳重、沉默寡言的。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私下里,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变得非常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一点不顺心的事都会引起他的怒火。他会拼命地抽烟,把整个屋子搞得乌烟瘴气。他会在家里乱砸乱摔的发泄,逮着什么就拿什么出气。他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就像个疯子一般。
他想,他应该是病了。
他去看过医生,医生说他这是心病,是自找的病,只能靠他自己来医治。
然后配合着服用情绪稳定剂,并接受相关的心理辅导。这样虽然对他的病情有很大的帮助,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得学会自我解脱,努力走出心理困境。
经过多年的治疗,他似乎好了很多,况且他把生活重心全放在工作上面,每天忙累了就睡,睡醒了再忙,他也抽不出时间去发疯发狂。
他原本好好的,除了越来越沉默,一切都是正常的。
而袁清远突然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生活,那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动荡不安起来。
他怕自己又回到以前那种可怕的状态,他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刻意忽略那个人。
他心想着,等过完年就好了,年后他便回去了,见不着了,也就影响不到他了。
那天袁清远偷偷地给他塞名片,其实他全看在眼里。
袁清远下车后,他拿着名片仔细端详了很多遍,在对方楼下待了一个小时才开车离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他渴望那人身上的温暖,却又害怕靠近。
他把袁清远的名片天天带在身上,但从没想过去拨打那个号码。
某些放不下的执念自己明白就好,他没必要将所有的心思赤.裸裸袒露出来。
他这种行为,说好听点是痴情,说难听点就是傻。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沉醉在自我折磨之中的大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