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有其她夫人过来,她们二人便不再说这个了。
萧央听得眉心一跳,以前她不太了解纪方,只觉得他行为举止不够端正,如今倒觉得那位穿绛紫褙子的夫人话中有话……
去登州那几年,萧宁倒是没再提及纪方了,毕竟那时年纪还小,如今大了……萧宁该不会再惦记他了吧?
萧央想了想,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便让抱石去四处找找萧宁,自己则带着夷则去戏台子那边看看。
穿过回廊的时候,路过一片圆湖,湖边种了许多垂柳,这个时节正是柳絮飞散的时候,湖中厚厚落了一层,如积雪堆云。
她望了一眼,视线调转回来时,就看见不远处的假山下,纪允正在与一个护卫说着什么。
萧央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转过头来,却还是被纪允发现了,他的目光掠过来,看着已经长大的少女,嘴角微微扬起。
摆摆手让护卫下去,向萧央走过来。
萧央原来还要称他一声小舅舅的,如今却不能了,便客气的行了一礼,道:“纪大公子。”想起方才还听几位夫人谈论他,那些夫人称赞的话,倒是不虚。
他好像比几年前还要高些,气势愈发沉稳下来,身上穿着湖蓝色缂丝锦袍,萧央没忍住往他腰间打量了一眼,见他果然还戴着她雕的那枚小猪。
纪允笑了笑道:“不用这般客气,不过你却是不能再往那边走了,”他站在回廊上,身形高大,挡住了大半的日光,伸手向圆湖西侧一指,“不少贵胄公子在那边吟诗作对,你撞进去了可不好。”
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几年不见,她竟已经出落的这般好了,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她小时候就是粉雕玉琢的,如今身子抽条了,宛如初绽的海棠,明明是灵动的长相,却偏偏带着一股不自觉的婉媚。
萧央愣了一下,她方才从戏台子那边出来时是走的月门,回去时想绕回廊过去的,没想到那头儿有许多世家公子。
便道了谢,“多谢纪大公子提点。”想了想,还是想将那枚骨雕讨要回来,毕竟是她雕的,平白无故的落在纪允手上也不好,便道:“当年我去纪府为纪夫人吊唁时,在大公子的书房中遗落了一枚骨雕小猪,好像就是大公子身上挂的这枚。”
纪允将那枚骨雕摩挲在手中,淡淡笑着“嗯”了一声,“我知道。”
萧央听了一滞,诧异的抬头看他,他知道还这般堂而皇之的挂在身上?不知道避讳些么?后退了两步,认真道:“那还烦请大公子归还。”
有淡淡日光从雀替间透进来,落在她细嫩的脸颊上,纪允有些克制的将手背在身后,看着她笑道:“你放在了我的桌案上,自然就是送给我的了。怎么还能要回去?”
萧央倒不知道纪允这样一个儒雅沉稳之人竟还有这般无赖的时候,皱了皱眉道:“大公子想必是误会了……”她正认真的想着措辞,就见抱石从回廊一头匆匆过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眉头锁得更紧,却也不再纠缠跟他讨要那枚骨雕,带着丫头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走的方向,是圆湖的西侧。
萧央冷静的问抱石:“你看清楚了?”
抱石道:“奴婢看清了,纪二公子确实是与一位姑娘在杏树林中,奴婢没敢细瞧就匆匆回来禀报姑娘了,不过那姑娘也是穿了件银红色的襦裙……”
萧央深吸一口气,“不管是不是五姐,咱们都得过去看看。”
为了避开圆湖西侧的那些公子们,萧央带着抱石和夷则从太湖石堆砌的假山旁绕过去,走了几步就是一座凉亭,许是为了供人观赏梨花方便的,凉亭旁砌了七八级石阶,再往上是一座高台。
上了高台,便看见一身牙白色长袍,戴白玉冠的纪方含笑立在林中,一个穿着银红色襦裙的少女则半倚在他身上,隔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萧央却是松了口气,那少女与萧宁虽然穿着一样,但她鬓侧簪了花,萧宁却是没有的。
既然不是萧宁,她也管不了别人的事,想着等回去一定要将今日所见一字不落的说给萧宁听,也好让她知道纪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沉着脸下石阶,就看见纪允正含笑立在石阶下,微微仰头看着她。
他慢慢笑道:“没想到阿央妹妹还有偷窥旁人的癖好。”
萧央吓了一跳,先前领略了他的无赖,这会儿又听他嘲讽,也有些生气,便道:“说我在偷窥,那纪大公子又是在做什么?”
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微恼时的样子,实在可爱,纪允闭了闭眼,压抑着心中那蠢蠢欲动的情绪,至少要等到他中了进士,入官场有了权势之后……他现在被许多东西制肘着,不得不利用工部尚书,等他在朝中取得举足轻重的地位之后,他才能随心意娶他想要娶的人。
第43章 兰台
</script>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确实也是在偷窥。”
萧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中恼意更甚——他站在她身后,他说他也是在偷窥,他是在偷窥什么?她皱眉道:“我还有事,不能多留,纪大公子请便。”
下了石阶,对纪允福了一礼,便带着丫头走了。
纪允沉默很久,才对跟着的护卫淡淡道:“将今日二公子与陈四小姐之事透露出去,最好让陈大人最后一个知晓。”
那个护卫立刻应了声是。
萧央回到戏台子上,却见萧若已经不在这里了,二夫人正在跟一位夫人说话,那位夫人穿了件深绿色妆花褙子,月白色马面裙,三十余岁的模样,正拈着一块梨花白糖糕,手腕子上戴了只墨玉镯子。
萧央上前给二夫人请了安,二夫人笑着让她自己找地方坐着,便又转头与那夫人说话去了。
她们声音很小,萧央隐约听见像是在给萧若说亲事,怪不得萧若避开了。
那位夫人姓安,说话时语气十分和缓,“……四姑娘长相颇好,就是身子……可惜了,不过我说的那家大爷是有嫡子的,才两岁,抱到身边也养得熟,他老婆是难产死的,留下个孩子也是可怜,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副指挥使……”
二夫人听了就很满意,她想给萧若找个带嫡子的,又怕嫡子太大了跟萧若不是一条心,这个孩子还小,从小就养在身边,跟亲生的也没差了。她是真的心疼萧若,又怕这位陆大爷听着千好万好的,别等萧若嫁过去了才发现有什么大毛病,岂不是害了萧若么。便问道:“……不知道脾气性格怎么样?年纪也不小了吧?”
安夫人面上笑眯眯的,“年纪倒是不大,比四姑娘长了五岁,他也是个成婚晚的,家中有个三进的院子。他爹没的早,田产和几个铺子都被其他几个叔伯吞了,他老娘年轻时很吃过些苦,如今儿子虽然出息了,却还是愿意简朴着过日子,自己在院子里种了许多瓜果蔬菜,自己做饭吃,人品真是没的说!就怕你嫌弃他家清贫……”
二夫人叹了口气,“我家若姐儿……最是不嫌清贫的了。”想到她曾经还想跟谢婆婆去庄子上住着,她好像很喜欢过那种朴实的生活,“我也不求男方大富大贵的,能对若姐儿好,一心一意过日子就好。”
安夫人闻言倒是高看了二夫人一眼,当嫡母的为了博个好名儿,都是想把庶女嫁到那瞧着花团锦簇的人家里,芯子如何,又不是自己生的,哪里会管。这二夫人倒是一心想让庶女过的好,也不顾世人眼光,倒真是难得。
她拍了拍二夫人的手,“陆大爷毕竟是个武夫……性格脾气都糙了些,你也问问四姑娘,她要是喜欢儒雅的读书人,那就不合适了。我就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
二夫人对安夫人千恩万谢,又命丫头拿了一串碧玺给她,安夫人将那串碧玺塞回二夫人手里,笑道:“等要是真的成了,这谢媒礼你不给我我也是会开口要的!”
二夫人这才收回来,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说到了戏台子旁的梨树林上。重府这一园子梨树还是十几年前种下的,如今开得正盛,满眼皆染梨花色。
安夫人笑道:“要说起这梨树来,我倒是见过一株百年以上的!”
二夫人吃着点心,问她是在哪儿见到的。
安夫人叹道:“楚家你可知道?就在宝庆巷子楚家的别院里。当年楚家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一朝败落,如今只怕那别院也已经残破不堪了,倒不知那株梨树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