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孙霞薇握着手里的箭头,环视空无一物的房间,上扬的唇角渐渐变得嘲讽,清润的眸子转为阴鸷又转为死寂。
她筹谋了这么久,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孙霞薇嘴里不住得呛出鲜血。
第86章 梨花落 孙霞薇死不瞑目
孙霞薇本就只剩半根舌头,呼吸不如常人通顺,此时鲜血从胸腔一口一口呛出,鲜血堵塞气管。
孙霞薇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她整个脸和脖子因呼吸不顺涨得通红。
咳,咳咳!
撕心裂肺得咳,双手死死掐住脖子,指尖又朝嗓子里扣,低垂着头,扣着嘴巴,呛出一口一口的鲜血。
依旧没有新鲜空气,孙霞薇脖子越来越粗,面容由红涨变得青紫。
晕眩中,孙霞薇扭头朝门外瞥去,卫惊蛰的府邸空荡荡连个下人都没有,透过菱花格纹的角窗,竟是圆月如镜。
皎洁的月辉穿院内花团锦簇的梨花,在地上洒下闪闪烁烁的银光,檐角的八角灯笼轻轻摇曳,暖红色的烛光将整个小院照的温馨和静谧。
孙霞薇纤指的手指朝外伸展,黑影倒映在墙上,映出长长的尖利如鬼魅的利爪。
黑色影张牙舞爪,朝四周胡乱抓揪,朝地面竭力攀爬,似是在咆哮,又似乎在求救,倏得,利爪反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孙霞薇眼里的光越来越暗,耳朵嗡鸣不停,眼前眩晕出金星,倏得一束白光乍现。
孙霞薇手掐住脖子,努力瞪着眼睛,极目远望。
白光里,她身穿华丽繁复的嫁衣,透过火红色的盖头,觑见对面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萧钧煜。
孙霞薇怔了一瞬,眸里闪过惊喜和不可置信,她眯起眼睛,在眯起眼睛,周遭是喜笑颜开的恭维声,她听得弯起了眼睛,听宫人高高唱和:“一拜天地。”
突然,她又开始呛咳,一口鲜血哇得一下吐出,她整个人直面摔在地上,面颊朝地,鼻子朝地。
刺骨锥心的痛让孙霞薇回归现实,胸口窒闷,窒息的痛楚让她晕眩,让她额角冒冷汗,两眼发黑,嘴巴不住得大张着。
孙霞薇瞪目,她想再次重现方才的美梦。
冷汗淋淋,胸口剧烈起伏而大张嘴呼吸,依旧不够,面颊却来却涨红,呼吸困难,就像有人用手死死得钳住她的气管,她流着泪,窒息得恍惚中,自己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为什么!
孙霞薇怒瞪双目,心里迸溅出浓烈的不甘和绝望,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过得如此凄惨!
她不是该嫁给太子殿下萧钧煜,不是该享荣华富贵!
贪婪、嫉妒和不甘是巨兽,撕裂着孙霞薇的内脏,孙霞薇怒龇剧裂,眼里殷红流出血流。
沈筠曦,沈筠曦!是那贱人,是那贱人勾了太子的魂!
方才似真似幻的最后,她低眉垂眼,满心欢喜等着送入洞房,却模模糊糊听有人奔来,踉跄喊道:“沈姑娘,沈姑娘落水了!”
她心中一慌,极力去抓,太子殿下的衣袖还是从她手心滑出,只余一抹凉意。
为什么,梦里,梦里也要有沈筠曦来作祟!
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孙霞薇心底只余下铺天盖地的绝望和不甘,以及怨毒。
终于,门槛奔来一个黑影。
卫惊蛰急若流星,远远看着孙霞薇佝偻着身子匍匐面朝门槛的方向。
地上曲曲折折好几条血印,尘土和着殷红的血,从孙霞薇的指尖蜿蜒至门槛。
看出孙霞薇定是挣扎朝外爬。
卫惊蛰面色张皇去抱孙霞薇,却只见孙霞薇,脖子上都是触目惊心的血印子,眼珠子凸起,死死瞪着前方。
死不瞑目。
卫惊蛰食指哆哆嗦嗦放到孙霞薇的鼻腔出,没有了任何呼吸,他嘶声力竭呼唤:“孙霞薇,孙霞薇,你醒醒!”
没有回应。
堂屋里静悄悄的,窗外草丛中的青蛙似被惊吓突然高叫一声,倏得,又消声遗迹。
一阵风卷入堂屋,烛光摇曳,风缠起孙霞薇的衣袂飘在卫惊蛰的面颊。
卫惊蛰垂眸,将孙霞薇抱住,却倏得厉眸眯起。
卫惊蛰指腹在犹挂着血珠的六角倒刺箭头,轻轻摩挲,眸子猛得沉住。
这箭头同春搜时刺杀太子殿下的箭头,同一规制。
……
月落星沉,一晃翌日。
天空是水墨灰蒙蒙,空气湿润润。
长长的甬道上,一株洁白的梨花探出朱红的宫墙,沈筠曦驻足。
见沈筠曦目光顿在梨花上,云巧眸光闪了闪,抬眸看了眼天空,小声道:
“今日天不好,姑娘应该寻个由头回了淑妃娘娘。”
一早,顾二公子提了稻香楼的糕点来寻姑娘,知姑娘还未起便在花厅里等候,等了两刻钟,却不想,淑妃来了帖子。
沈筠曦目光从梨花上收回,今日顾晴川是想邀请她到丞相府里赏梨花。
顾丞相府的梨花京都城一景,听顾晴川道,此时顾院里数十株梨花开得正盛,奶白色的小花团簇成白玉无瑕的花团,远远望去梨花溶溶,如雪如玉。
千朵万朵,压枝欲低,暖风轻轻一吹,奶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裹挟着雅致的清香扑面而来,如入仙境,美不胜收。
沈筠曦有些期待,抬眸睇了眼青灰色水墨的天空。
今日若是来了雨,那层层叠叠的梨花许会一扫而尽,沈筠曦眸子里闪过一抹惆怅。
可,沈筠曦眨了眨眸子,抬步继续朝前走。
“今日非比寻常,我若不来,倒显得沈家势力。况二皇子对我有救命之恩。”
沈筠曦道。
云巧眨了眨眼睛,也反应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淑妃被剥了代掌六宫的权利,凤印被收回,沈家也得了消息,沈父才不再乎这后宫的勾心斗角,天不好,便不想让沈筠曦入宫。
可是,哥哥的腿能得到及时有效医治多亏了重生那晚,二皇子萧和泽连夜请了太医院院首到沈府,春搜时萧和泽也救了沈筠曦,沈筠曦铭记在心。
沈筠曦看了眼长长的甬道,好在走完这条甬道,转一个弯,再走个百来十步,便能到淑妃所在的景安宫。
未到拐角处,远远便看着前方伫立一人。
挺拔的身子如峭壁迎风而立的青松,一袭杏黄色的锦袍将水墨色的天空都衬得明亮,周身却似笼着一层清霜,一张郎艳独绝的脸,皎若夜空朗月。
正是大盛矜贵无双的太子殿下,萧钧煜。
沈筠曦一对罥烟眉似蹙非蹙,娇润饱满的樱唇不由得微微嘟起。
停住脚步,可这条笔直的甬道,是去景安宫的必行之路,沈筠曦翘密的眉睫扑闪一下,深吸一口吸,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萧钧煜伫立在甬道的尽头,注视沈筠曦一步一步走进。
沈筠曦的步子轻缓,发髻的红珊瑚流苏珠钗微不可查的颤动,曳地的裙摆遮住了绣鞋,娉婷袅袅。
萧钧煜却觉得那看不见的绣鞋一步一步踩在他的心脏。
沈筠曦向他走来,萧钧煜心脏怦然而动,深不见底的凤眸蓦得柔情似水,他情不自禁咽了咽喉结。
“太子殿下。”沈筠曦淡淡唤了声,盈盈福礼。
沈筠曦垂着眼,没有看萧钧煜,她规规矩矩行礼等了一会,没听见萧钧煜说话,眉心蹙了下,淡声道:
“太子殿下,恕民女有事先行告退。”
萧钧煜本贪婪得凝视沈筠曦,沈筠曦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低垂着眼帘,他也只能看见沈筠曦光洁细腻的额头。
听沈筠曦疏淡的声音,萧钧煜蓦然回神。
在沈筠曦擦肩而过时,萧钧煜牵住了沈筠曦的手:“今日不要去淑妃宫中。”
手腕蓦得一温。
沈筠曦一个激灵,她退了半步,甩开萧钧煜的手,忙拧眉用帕子擦了擦手腕。
“对不起,孤……习惯了。”
萧钧煜哑声道。
日思夜想,拥有前世数百个日夜的记忆,牵住沈筠曦的手,早已融入血液的习惯。
沈筠曦又退了半步,和萧钧煜隔开了两步,她方抬眸睇了眼萧钧煜,锁着眉心嗔道:
“太子殿下,民女与淑妃有约。”
沈筠曦瞥了眼被福明拦住的甬道,两弯姣好的罥烟眉弯曲拢在眉心,翦水明眸里漾着一层不愉。
萧钧煜自然知晓淑妃约了沈筠曦,他看着沈筠曦坚定的眸子,抿了抿唇,看了眼退在沈筠曦身后数步的丫鬟,长睫垂了垂。
萧钧煜步子朝前一大步,俯身靠近沈筠曦。
清雅的松竹香拂面而来,温热的气息拂在耳侧,耳畔肌肤登时颤栗,又酥又麻,像一只轻柔的羽毛翼翼小心撩在耳侧。
沈筠曦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里闪过懊恼,抬手去推萧钧煜,冷声道:“太子殿下自重。”
“淑妃是前世主谋。”
耳畔同时响起萧钧煜玉石相激的悦耳声线。
沈筠曦神情一怔,纤指滞留在萧钧煜的胸前,樱唇因为惊吓而没有合拢,微微嘟起,凝视萧钧煜。
沈筠曦曾想过无数次上世的凶手和主谋。
她知道前世定不是萧钧煜害了她,可是她所有的委屈和悲惨定都离不开萧钧煜,所以她怨萧钧煜,恨萧钧煜,不想搭理萧钧煜。
真正的主谋,沈筠曦猜想过许是孙霞薇,又觉得她还未正式嫁入东宫,应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心里千回百转,可却不敢猜测是淑妃。
她的母亲曾救过怀着孕的淑妃。
救命之恩,淑妃整日里挂在嘴里,平日里待她也亲和,沈筠曦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