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观放出了西戎城内的大军, 如果仅此而已,夏米丽仍有余力对抗。
然, 本该失踪后被西戎俘虏的叶黎, 鬼魅一般地出现。
“阿史那蒙回,这是怎么回事?”夏米丽气急败坏质问身旁的男人。
阿史那蒙回显然也不清楚,急躁地说, “我怎么知道!”
叶黎明明被他困在了山谷中, 他还在水源中下了药,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 他收到的是假消息?
阿史那蒙回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出卖他的人,他的好弟弟,一定是他。
萧沂薛观再加一个叶黎, 这场仗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的。
“撤!”夏米丽与阿史那蒙回不甘不愿下令。
北疆与西戎鸣金收兵, 大雍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薛如元见三人都平安回来,总算将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来。
“我军歼灭北疆西戎十万主力!北疆西戎王室溃逃!大雍,胜了!”
“好!”
“好!好!”
士兵们欢呼雀跃,高举长木仓,扯开嗓子,喊出胜利的喜悦。
这场胜利来之不易, 大雍虽胜,却也满目疮痍。
北疆西戎不会善罢甘休,要随时提防他们卷土重来。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
夜晚,军中摆起庆功酒。
薛观敬酒一杯,“不言,若非你来得及时,我怕是真要交代。”他们计划好了一切,仍不会想到北疆会用蛊虫阵。
“那破阵的药水,是哪里来的?”
萧沂道,“我去借兵时,戎卡城主给的。”
薛如元对戎卡很是了解,即便挑眉开出的条件足够丰厚,戎卡也不会多管闲事,“这不像那老家伙的作风啊?”
“其实,是代卡少城主给的。”萧沂也不清楚代卡哪里来的对症的药,但的确是帮了他们大忙,假使没有那药,他们也能胜利,损失绝对会比如今多得多。
“哈哈,那小丫头,”薛如元笑起来,“她不会看上你了吧,不言?”
萧沂忆起代卡说的那句话来,垂眸道,“元帅莫要说笑。”
薛观知道萧沂喜欢的是谁,用手肘怼了怼他爹,“爹,您别乱点鸳鸯谱,不言有心上人的。”
“哦,是哪家闺秀?”
薛观看了眼萧沂,“爹,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喝酒!”
“元帅,梓昀,你们继续,我不奉陪了。”萧沂告退。
凌风的消息到了好几日,他还没来得及看呢。
军帐内,燕风神色不自然地递上飞鸽传书。
“看过了?”萧沂边说边展开,“写了什么你这副表……”
他看清纸上的字,喉头突然哽住,
巴掌大小的纸片犹如一把利刃,割开了他的左胸,挖出了内里跳动的心脏,北风灌进去,冷得厉害。
萧沂蓦地觉得周身都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他恍若置身一个湿冷的悬崖底,又冷又湿又疼。
疼痛自心脏起,顺着血管,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处。
萧沂再抬眸,已是双目赤红,轻薄的纸片从他手指缝掉下来跌落在泥里。
这不是真的……楹楹……怎么会死?
这不可能是真的……
“世子,节哀。”燕风没有再称呼将军。
“你闭嘴!”
“世……”
压抑不住怒气的萧沂嘭得一声踹倒一旁的书桌。
“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这消息是假的,你说,是谁让你传的假消息!”暴怒的萧沂似乎认不出眼前人,掐住了燕风的脖子。
幸好方才的动静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薛观击向萧沂的手腕,救下了快窒息的燕风。
“萧不言,你疯了?”
燕风捂着脖子喘了许久的气,拉住薛观,“别怪世子,是月楹姑娘出事了。”
“月楹能出什么事?”
萧沂听到她的名字呼吸都在疼痛,心脏一阵一阵地发紧,他攥紧左胸口,那剧烈疼痛的东西仿佛脱离了他的控制。
“她没死!”
他开口的声音,是自己也不曾想象过的沙哑。
“月楹姑娘……死……”薛观震惊,难怪萧沂会这么失控。
“她没死!”萧沂眼眶含泪,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楹楹没事,他在哭什么,他怎么能哭?
“咳咳……”萧沂忽然开始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似的,他的嘴角,咳出一抹血迹。
随即又吐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昏迷过去。
“传军医!”
军医诊治,萧沂连日征战本就疲累,心神剧烈波动,伤心过去导致的吐血昏迷。
军医诊脉后摇摇头,“不行,以我的医术,救不了世子。回京还有一丝希望。”
萧沂身上的病不难治,难治的是心里的病,现在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病床上的萧沂,面色惨白,毫无生气。
薛观知道,能治他这病的只有一个人,可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啊。
萧沂的病,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人命关天,薛如元不敢耽搁,立即送萧沂回京,正好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也要有人回京述职。
薛观陪着萧沂回京,军医一路跟随,路上萧沂的脉象趋平稳,人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回到京城,看见活死人般的萧沂,睿王夫妇哭得肝肠寸断,他们瞒着两位老人与萧汐,不敢让他们知道真相。
凌风负荆请罪,“王爷王妃,都怪我,我不该把这事告诉世子的。”
睿王夫妇摆手让他下去,“他早晚都会知道。”
睿王妃呜呜地哭起来,抱着萧沂的脑袋,“我可怜的不言。”
了怀大师所说的情路坎坷,却不想坎坷至此。
对了,了怀大师!
“了怀大师!去找了怀大师!”睿王妃想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去白马寺!”
萧沂连夜被送上了白马寺。
圆若在林外等候,引着众人进去。
了怀大师念了声佛号,留下萧沂,其余众人识趣离开。
“痴儿……”
“圆若,点香。”
萧沂觉得自己身处一片混沌,眼前的黑,如化不开的浓墨。
他在黑暗中挣扎前行,或深陷泥潭,或误入沼泽,或坠入悬崖,或烈火焚身。
他不知疲倦地走着,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寻找着他的小姑娘。
他似乎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窥见了一丝光亮。
黑暗中唯一的一抹亮光,亮光下坐着他的楹楹,楹楹怀里还有个漂亮的小娃娃。
月楹巧笑嫣然,对着他伸出手,“不言,过来呀!”
他撒开腿狂奔,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到不了她身边。
萧沂用尽全力奔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楹抱着孩子消失在黑暗中。
“楹楹,楹楹……”萧沂满头大汗,在喊叫中,睁开了眼。
一月没有见过亮光的他下意识又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复睁开。
禅房内的一切陈设都如此熟悉,是他从小住的地方。
屋内燃这他最熟悉的檀香,床尾的圆若把自己团成一团,睡得正香。
萧沂替他掖了掖被子,下床去竹林中寻找师父。
林中积雪,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师父……”萧沂想问问师父卜卦的结果,却又害怕结果是不好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了然大师面前有一个棋盘,一如当日与月楹对弈时。
棋盘上黑白分明,棋局到了尾声。
“坐。”
萧沂听话坐下来,“师父是要我下棋吗?”
了然大师点头。
萧沂执黑,了然执白,静谧的竹林一时只有细碎的落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