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没有手来阻拦,“婆婆,阿娘说无功不受禄。”
知知瞪着葡萄似的大眼,每次出来都被塞了一堆东西,再这样下去,她都不敢出来了。
知知身后的小少年拦了拦,“阿婆我师父说了,不能收你们的东西。”
老阿婆笑眯眯的,“你说的不算,我要听岳大夫自己说。”老阿婆知道月楹不常在苗城,才会有底气如此说。
小少年拦不住,眼看着小知知的荷包被塞满。
一只素洁的手盖在了小荷包上,这双手不算细腻,却也不粗粝,介于两者之间,拇指与食指之间有硬茧,修甲修剪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是双有故事的手。
“龙阿婆,您又给小知知送东西,会宠坏她的。”
“岳大夫!”龙阿婆又惊又喜,“您回来了啊!”
月楹抱起小知知,露了个淡然的笑,“是,在外许久,总要归家的。”
一年前的那场天花,不仅大雍军队里有,苗城也没有能幸免,龙阿婆的儿子孙子都感染了天花。
是月楹的药,将他们救了回来,并且给全城的人都种了痘,自此天花彻底在苗城消失。
全城百姓都奉月楹为神女,认为她是最尊贵的苗医。
小知知是神女之女,她人又可爱懂事,自然得到大家的宠爱。
小知知看着娘亲,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阿娘,我错了,可是我真的拒绝了……”她是在向收了东西道歉。
小知知抿着唇,两条眉毛向下,任谁看了这副模样,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只想拿出最温柔的话来哄她。
小少年揽罪,“师父,不能全怪知知,我也有错……”
月楹瞥了他一眼,“你的账,回去再跟你算!”
关于孩子的教育,月楹向来是放在第一位的。
“知知,你听好了,这些叔叔伯伯,婆婆爷爷们送你东西,是因为阿娘从前帮了他们。可咱们不能挟恩以报,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你要懂得拒绝,若真的想要,阿娘会给你买的,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懂了吗?”
知知还太小,不懂什么是挟恩以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只知道拿别人东西是不对的。
“阿娘,知知以后不拿别人的东西。”
月楹知道这孩子乖巧,只是馋嘴了些而已,也怪她拘着她的吃食了,这小家伙,近日越发圆滚,她就克扣了她几日的零嘴。
“空青,把银子给龙阿婆吧,她不收你自己想办法。”
小少年应了声,偷偷将铜钱丢进了阿婆收钱的瓦罐里。
“师父,好了。”空青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是月楹教他的,空青是月楹捡回来的孤儿,临近战场的地方孤儿多的是。
那年月楹出门游历,空青瘦瘦小小的蜷缩在茅草堆中,月楹出手救了他,从此,这小家伙就赖上了她。
月楹给了他空青这个名字,后又发现这小子是个学医的奇材,便将他收入门下。
告诉他是自己的二徒弟,在遥远的京城,她还有个大徒弟。
给小石头的那封信是月楹深思熟虑后写的,她给了人家孩子希望总不能食言,她与邹吏是在青城遇见的,彼时她已准备前往墨城。
即便萧沂发现了那封信,也找不到她的所在,最多就是知道她没死而已。
“让一让……让一让……”
马队领头的人高声呼叫着,左右两边百姓让出一条道来,马队一路疾驰而过。
月楹抬眸,忽见队伍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燕风?他怎么会苗城?
“师父,你在看什么?”空青问。
她凝视一个方向太久未动,“哦,没什么,快回府。”
大雍军来此,必定是出了什么事,城主府内会知道消息。
月楹还是奇怪,北疆不都已经献降了吗?还会有什么事?
城主府,月楹抄小路回来时,燕风被廖云领着进门。
代卡已经不是当年躲在耳房的少城主了,她已经正式接管了苗城的大部分事情。
戎卡乐得清闲,日日含饴弄孙,老是抱着小知知在代卡面前晃,时不时说是一句,“哎呀,什么时候我能当上外祖啊……”
代卡懒得理他,“阿月难道不是您闺女?”
戎卡已经认了月楹当义女,他催婚无果,只能逗着小知知。
月楹悄悄把孩子交给空青照看,悄悄进了耳房。
燕风对代卡开门见山,“少城主,我们将军受伤,危在旦夕,请您告知那位神医的下落!否则我们将军,活不过三日!”
燕风拱手鞠躬,郑重再三。
代卡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来的巧,阿月正好在城中。”
耳房里的月楹心神俱震,时隔多年,听到他出事,还是心头一紧。
她顾不得隐藏行踪,冲进去问,“他快死了?”
燕风看见来人,面色惊惧,像是见到了鬼,“月楹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可不是见到了鬼吗?虽那封信确认了她没死,但燕风还是很吃惊。
代卡瞧了瞧两人,“来使与阿月是旧识?”
燕风才反应过来,“月楹姑娘,你就是那位苗族神医!”
第77章 重逢(加更)
月楹没有否认, 焦急问,“你快说,萧不言怎么了?”
燕风后知后觉,“月楹姑娘误会了, 出事的不是世子, 是薛将军。”
听到不是萧沂, 月楹慌乱的心安回了原位,薛观与她有恩, 也必须救。
“好,我去准备一下, 稍后随你去军营, 路上你再与我说说情况。”月楹当机立断,燕风来请她,定是军医没有办法, 时间不等人, 耽搁一分,薛观就会更危险。
燕风愣了愣, 似有些惊讶于她的果决,“好。”
月楹拉着代卡避开人,“我去趟军营, 归期不定, 你帮我照顾好知知。”
“照顾知知没问题,”代卡看了眼燕风,起了八卦的心思,“那位来使模样不错,是旧识还是……”
“你这丫头!”月楹推搡了她一把。
代卡摩挲着下巴,“不对, 应该是你方才喊的萧不言才是。”
这姑娘这两年越来越不好糊弄了,月楹决定避而不答,“走了!”
“让廖云陪你去,万一出事有他在我也好放心。”
“嗯。”月楹接受代卡的好意。
代卡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萧不言这个人决计与月楹有些关系,与月楹相处时间越长,月楹的破绽也越多与她当初说的不甚相同,尤其是关于小知知的父亲这一点。
小知知也曾懵懂问过自己的父亲,月楹总是打着哈哈过去,不说他死,也不说他活。从那时起,代卡就猜测小知知的父亲大概率没有死,只是月楹不愿意说。
月楹有许多秘密,这都不重要,因为月楹是她的朋友,是她阿吉的义女,也是救了苗城众人的人,她愿意无条件相信她。
去军营的路程,快马也要好几个时辰。
月楹在这两年学会了骑马,但急行军还是不行,况且她还带了个空青,实在快不了。
走了一半路,燕风下令休息,月楹要是累垮,就是到了军营,也救不了薛观。
“薛将军是中了西戎的虎头弯钩箭,这种箭厉害就厉害在箭头的倒钩上,密密麻麻都是倒刺,刺入身子,想要拿出来,非得在身上开个血洞不可,更何况箭上还淬了毒……”
燕风详细说着,月楹心中大致有了动手的法子。
她没想到当日赠阿谦的一颗假死药能救薛观,真是命运无常。
聊完了薛观的伤,燕风瞟了好几眼月楹,连青空都发现了不对劲。
青空啃着干粮,这位将军不会看上师父了吧?
廖云更是冷冷地盯着燕风,手按在剑上,一个合格的侍卫,就要时刻准备着。
燕风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还是没问出口。
月楹点破,“想问什么?”
燕风干笑了下,“姑娘假死遁走,不就是为了离开世子吗,怎么这次……”剩下的话他没问出口。
萧沂再见她会怎样她不知道,薛观需要她的救治,即便是还有被萧沂囚禁的风险,她也要去救。
而且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她有代卡这个朋友,还有戎卡城主作为后盾,萧沂就是想强留,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至于知知的存在……
月楹休息够了,“空青,能撑得住吗?”这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长途跋涉从没喊过一句累,若非薛观的手术需要一个助手,她不会带着他。
“师父,我可以!”空青挺直并不宽厚的脊背,小小的少年眼里是倔强的光。
“好,继续赶路。”
众人快马加鞭,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军营。
为少些麻烦,月楹做男装打扮。
军营门口,薛如元与萧沂翘首以盼。
当眺望见那马上的身影时,他整个人愣住了,脑中空空,宛如一个中空的陶俑。
即使时隔三年,即使相隔甚远,即使她身着一身男装,他能只凭一眼,就认出她的身影。
马队渐渐逼近,薛如元见燕风带着人回来,脸上有了笑。
月楹翻身下马,长时间的骑马赶路,她大腿内侧磨得生疼,下马时有些不自然。
萧沂身子比心老实,脚跨出了半步。
却见一个陌生男子,扶着月楹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