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澄食指抵住唇,示意噤声。
圆儿默默退下。
商嫦葱白的中指与食指间夹着一颗琥珀棋子,微微蹙眉,抿着唇,苦思冥想着,一时想下这里,一时又想下那里,犹豫不决。
月楹下棋速度快,端起茶碗饮了口茶,余光发现了不远处的一抹明黄,她唇角微勾,见商嫦欲落子,“太子妃想好了?”
她这一声,让本做好决定的商嫦又犹豫了。
思索良久,商嫦还是决定下刚才的那一处,随后接连几子落下,吃了月楹好大一片子。
月楹淡淡道,“失策失策,没唬住你。”
商嫦明媚一笑,她五官本就好看,笑起来更是洌艳含情,“月楹姑娘哪里失策了,是我入了你的陷阱才是。”
商嫦虽吃了她一大片子,但也让自己的棋子走近了死胡同。
月楹落下一子,“承让。”
商嫦眉眼舒展,“我又输了。”
萧澄一时看入了迷,这才是商嫦,那个眉目间都是意气风发的首辅孙女。
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般的明媚笑意了,似乎从他娶她入府的那一天,就没见过了。
她被迫入了太子府,她不高兴,又怎会笑呢?
萧澄敛去眼中神色,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久违的笑。
即便不是对着他笑,能让她开心,也是好的。
倏然间一颗琥珀棋子从商嫦指尖滑落,掉在地上,一骨碌滚远了,撞到一双云纹锦靴才停下。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捡起了它,萧澄走过来,掌心躺着透亮的琥珀,往前递了递。
商嫦挂在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太子回来,怎么不通报一声?”
第86章 操心
“太子回来, 怎么不通报一声?”这话是对圆儿说的。
萧澄一摆手,“是我不让她出声的。”
商嫦收起笑容,恭敬向萧澄行了个礼,“这不合规矩。”
萧澄拧眉, “我说过, 在我面前, 没有那么多规矩。”她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姑娘,最是守规矩的。
“……免礼。”
萧澄不知道, 他的想法若是萧汐听得到,定要笑掉大牙, 商嫦可是干得出来把商胥之的臭袜子塞商丞相被窝里人。
月楹也跟着见了个礼。
萧澄看见她, 认出来月楹是谁,“岳姑娘也在,是太子妃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 岳姑娘只是陪着汐儿来看我。”商嫦抢白道。
月楹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商嫦并不想让萧澄知道请她看不孕的事。
“叙旧而已,多年不见, 太子殿下可好?”
月楹离开时,萧澄还是个王爷,再回来他已是太子了。
萧澄瞟了眼商嫦, “好。坐下吧, 不必多礼,你们继续下棋。”
月楹坐回原位,商嫦身子一僵,缓缓坐下。
萧澄坐在棋盘边上,俨然一副要看她们下棋的样子。
棋最能反映下棋者的心境的,自萧澄坐下后, 商嫦的棋就彻底乱了。
没有章法,畏首畏尾,很快便溃不成军。
月楹淡淡笑道,“太子妃是累了吗?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战?”
商嫦如临大赦,飞快答应道,“好。”
月楹叫醒旁边眼皮都粘在一起的萧汐,视线扫过商嫦与萧澄,默默离开。
这两人之间的气场,太奇怪了。
月楹出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商嫦给萧澄倒了一杯茶,萧澄只是让她放下,错过了商嫦眼里的失望。
商嫦奉茶时,明显是高兴的,但萧澄淡淡的反应,让她屡次失望。
月楹更加觉得不对。
月楹问萧汐,“太子妃是否不愿嫁太子?”
萧汐摇头,“才不是,其实嫦儿是喜欢澄哥哥的。”
“你知道?”
萧汐也不吝啬,“澄哥哥还是十一皇子时,嫦儿就喜欢他了。”那时的萧澄并不引人注目,在众皇子中,没存在感几乎像个透明人。
萧澄喜欢作画,说来可笑,他堂堂一个皇子,在不受宠时,竟然要靠卖画来让自己的生活好一些。
“嫦儿喜欢他的画,她总说澄哥哥的画里有感情,反正我看不出来……”
两人因画结缘,萧澄并不知道买画的人是商嫦,而商嫦起初也不知画师是谁,直到有一次春宴,萧澄被簇拥着上去做了一副丹青,商嫦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常买画的青蕖先生所作。
只是那时两人的身份让商嫦只能将这份爱慕藏于心底。她是首辅的孙女,她可以嫁一个如日中天的皇子,却不能嫁萧澄。
“澄哥哥一个落魄皇子,嫦儿嫁过去,他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商嫦处处都在为他考虑,可谓用情至深。
“澄哥哥成为太子后,去商府提亲,嫦儿高兴地一夜没睡觉。”赐婚圣旨下来那日,商嫦拉着萧汐夜谈,那是萧汐第一次见商嫦那么失礼,那么开心,如同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既是两心相悦,怎会是如今这样?”
月楹所见到的,两人几乎是相敬如冰。
萧汐忿忿,“不是,澄哥哥心中另有其人,他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太子地位,才娶的嫦儿。”
月楹沉吟片刻,“太子亲口承认的?”萧澄的太子之位是皇帝内定的,根本就不用巩固什么地位。萧澄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只要他不是脑袋抽风造反,大雍迟早是他的。
“是嫦儿说的,太子书房中有幅画,是个姑娘的背影,而且澄哥哥对那幅画极为宝贝。”
感情是自己脑补的。
“太子妃知道那姑娘是谁吗?”
“不知。”萧汐叹了口气道,“嫦儿不愿与我多说关于那个姑娘的事,我想便了京城的闺秀也找不出来一个符合的。”
月楹放下心来,萧澄若真有个白月光,凭他现在的能力,直接抬进府根本不是问题。
若说是因为那姑娘身份够不上正妻,萧澄与商嫦成亲快两年,光是无所出这一点就能让她松口纳妾,可萧澄没有,大概率就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姑娘。
不过这事情嘛……还是要问清楚点。
月楹怀疑,商嫦两年不孕的缘故,多半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怎么同房。
感情失和,这种事情,是极有可能的。
但还是要侧面打听一下,萧沂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知知最近几日都留宿在王府,与新得的祖父祖母们打得火热,晚间都要一起睡。
萧沂趁势把人留在浮槎院,“知知都留下了,你也别走了,院子里你的东西一直没动。”
月楹正好也有事情想问他,便答应下来。
厢房里,左边的床铺已空,萧沂说明露嫁人了,跟着她的夫君住在外头。
右边一如往日,连床上的那个桃木小柜也没移动方向,小柜上有一把锁,锁眼有些生锈。
屋子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是几年没有人住过的模样。
“你走之后,我时常会让人打扫。”萧沂坐下来,打开床头的矮柜,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来,衣服的肩头,有着明晃晃的一轮明月。
月楹看着自己的黑历史,倏然笑起来,“你还留着。”
“楹楹第一次给我缝的衣服,当然要留着。”萧沂舒展眉眼,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在月楹失踪后,无数夜不能寐的日子,他都要抱着这件衣服入睡,仿佛这样,月楹就还在他身边。
月楹走到床榻前,手往床板下面摸索着,半晌摸出来一个钥匙,“没换地方。”
萧沂看她变魔术似的,“原来藏在这儿了。”
月楹打开小柜子的锁,幸好生锈没把锁眼堵死,拧了两下就开了,小柜打开,是那套蒸馏器具。
“这东西没能带走,我可是惋惜了好一阵。”没这东西,她做东西的效率都降低了一半,月楹也尝试着再做一套,可是烧制出来的玻璃透明度与形状,都不如商胥之给她的这一套。
“惋惜的只有这套东西?”萧沂挑眉。
“不然呢?”月楹微眯起眼。
萧沂伸手一拽,月楹轻呼着歪坐在他大腿上。
月楹下意识搂着他的脖子,美目一弯,“做什么?”
“楹楹落下的何止这套器具。”萧沂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还有这个。”
“不要脸!”月楹顺势捏了捏他的腮帮,“才不要带你。”
萧沂温和笑起来,“是,不带我,是我自己追着你。”
温香软玉在怀,萧沂心猿意马,就要吻上来。
月楹捂住他的嘴,“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萧沂吻了下她的掌心,月楹耳垂发红,缩回手,萧沂嘴角噙起笑,“你问。”
“太子娶妻应当没人逼他吧?”
“怎么问这个?”萧沂想起她是从太子府回来的,“他是太子,萧澈与萧浴也再无威胁,谁会逼他?”
“那就是说,太子妃,是太子自己挑的喽。”
“自然。”萧沂点头,见她兴致勃勃,萧沂也不介意再说点八卦。
“萧澄求娶商大姑娘时,陛下本不同意,是萧澄跪了半天,陛下才松口的。”娶商嫦之前,萧澄的路走的都很稳固,一步一步成为太子,在朝中的那些老古板眼中,是个稳扎稳打,不走捷径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