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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 第89节

    也许,也许娘再也回不来了。
    她顾不上难过。眼下毕竟还没确定这事。她更担心的是,她和谢薇会不会也遇着什么事?
    会不会有人来杀掉她们?
    京城有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荣华富贵,可是谢莲现在一点儿都没想着富贵,她只是害怕,特别害怕。
    谢薇也不安,可她年纪毕竟要小,又不知道这里头的事,谢莲有事也没法跟她商量。
    昨天谢刘氏走时谢薇还想跟着去。谢莲隐约知道一点儿妹妹的心事,硬把她拦住了。
    谢薇从见了一次张驸马,从那之后这连着好几天都有点不对劲。
    张驸马是很好,谢莲见到他的时候心跳的也快。可她知道张驸马不是她们能高攀的。谢薇一说起张驸马来脸颊潮红,气喘的也快,声音都比平时要高。
    去长春园又不是以前在老家去亲戚家串门,哪能让她随便的想跟就跟去?
    谢莲现在无比庆幸她把谢薇拦下来了,不然的话,谢薇只怕现在跟她俩的娘一样,一去不回下落不明了。
    要是她们能去园子里,住到堂妹那儿去说不定就安全了。
    可谢莲马上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先别说她们出不去,就是去了,在园子里也不一定就安全。堂妹要是能护住她们,就不会在前几天宴会上任她们母女被人欺负了。
    短短一夜间,谢莲象是老了好几岁。没了母亲庇佑,她们就得靠自己了。她还得哄着妹妹,一面安慰她,一面得提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一百三十九 酷热
    谢宁轻轻扯了一下架子上挂的那套衣裳,领襟上绣着朵朵绽开的花,花蕊都是米粒大的明珠攒成。
    要说明寿公主生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赶在初一,俗话都说这样的人命硬。
    可要是她提前生,那就生在七月里了,日子更不好。
    明寿公主生辰这一天格外的热,大早上一丝风都没有,太阳没出来前还好,太阳一出来,火辣辣的烤得人身上的油和汗争先恐后往外挤。
    谢宁看着那身儿紫色的衣裙,脸皱成了一团。
    早起她一口热食都没吃,就这样身上还是一直不干爽。
    “就这么穿吧。”谢宁叹口气。
    皇上提前一天送来了这身儿衣裳让她务必今天穿,别说只是厚缎子,就算是针毡也得往身上披。
    外衫厚也就罢了,连里头配着一套的抹胸衬裙也都挺厚的。抹胸不知道是金丝混着什么织成的,拎起来沉甸甸的,不过穿在身上倒还凉爽。这件紫色的宫装配着玄色腰封,下头则是深墨色百花锦裙。
    “多给我带两条帕子。”留着出汗好擦。
    粉也省了,擦上了也得让汗冲掉。青荷安慰她:“主子脸色特别好,肤若凝脂,不擦粉旁人也比不上。”
    谢宁将眉黛放下:“你就会说好听的。”
    外头有人传报,说皇上来了,谢宁还没来及转身出门相迎,皇上已经大踏步进来了。
    一看皇上通身上下的打扮,谢宁顿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这么正式的日子,皇上穿的也格外齐整,中衣外头是藕色绣海水金龙的盘领长袍,宽袖长襟,腰系玉带,头束金冠。自打入夏以来,除了大朝会皇上可不会这么打扮,到园子里这些天,皇上天天都是怎么舒服怎么凉快就怎么穿,据说有天昌郡王带世子进园子来的时候,皇上干脆让他们爷俩也把外袍脱了,几个人全穿着中衣在屋里说话。昌郡王要走时又把袍子穿上,不过据说因为穿的有点急所以袍子一角掖到裤腰里了,走了半路才发现,让人好一通笑。
    “收拾好了?”
    谢宁微微屈膝行礼,笑着问:“皇上看看,这样还成吗?”
    皇上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谢宁。
    这身儿衣裳颜色深,紫色艳而不俗,质料的光泽柔和高贵,衬得谢宁一身肌肤就象新剥壳的荔枝般雪白晶莹。
    她没有用脂粉,只淡描了眉,唇上点了一抹石榴红色,让人看着就想咬她一口。
    大皇子早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去,弟弟妹妹也都不用去。天热气,他身子受不了,妹妹现在怯生,不能去人多嘈杂的场合,弟弟就更不用说了,他还太小。大皇子并不因为不能去赴宴沮丧,因为明微姑姑说书英这两天有点中暑,也不能去,她索性一个都不带了,书棠和书英就送来清璧堂来同他们一起作伴。
    大皇子穿着一件细丝棉宽袍,脚下是麻线编的软底鞋子,又舒服又凉快,看得谢宁都眼红了。
    她摸了一下大皇子的头,微有点潮意,汗不多。
    “好好照顾弟弟妹妹,招待好客人,有事要听方尚宫的话。”
    大皇子也十分认真的应道:“谢娘娘放心,我必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和妹妹的。”
    “别贪凉,就算天热水也不要喝太多了,要是屋里热就去竹林里坐一会儿。”
    皇上在旁边说:“你再这么嘱咐下去天要过午了。”
    谢宁这才作罢。
    她知道皇上必定有万全的安排,几个孩子是不会有事的,可是心里还是放不下,把二皇子接过来抱了抱,又嘱咐了玉瑶公主几句,才同皇上一起出了清璧堂的大门。
    烈日下缓缓行进的队列都快被骄阳烤化了,谢宁撩起纱帘往前面看,隔得远,只能看见前头御辇的顶盖。
    不过倒是看得见队列中的太监已经汗流浃背,汗湿的袍子颜色特别深,一眼就看得出来。
    长春园里里外外张灯结彩,豪奢非常。谢宁下了轿辇,前头皇上正站在那里等着她,谢宁裙摆有些长,须得等宫人过来替她拢着裙摆,才能迈步朝皇上身边走过去。
    明寿公主特意出来相迎,她今天穿了一身大红,在阳光下仿佛一团烈烈灼烧的火焰,颜色刺眼的让人不能直视。
    大约是因为今天谢宁随皇上一同过来的缘故,素来目无下尘的明寿公主也破天荒的给了她个好脸儿,同皇上招呼之后也没忘了捎上她:“谢婕妤也来了?”
    “今儿是公主的好日子,特意来恭贺公主芳辰。”谢宁没忘了再添上一句:“公主这里有没有我婶娘的消息了?”
    明寿公主笑了:“谢婕妤不用急,这两天大概就可以亲人团聚了。”
    皇上迈步朝里走:“这种天气就别站在太阳下说话了,今天倒要尝尝姐姐家的好茶好酒。”
    谢宁比皇上落后一步跟着,可明寿公主却很自然的和皇上并肩而行。
    今日来的客人着实不少,光宫中人就满满的坐了一厅。除了有病在身的贤妃和要照顾女儿的韩充容,这次随驾来园子里的嫔妃一个不落都过来了,可见明寿公主是多么的有面子。
    不但如此,这次随驾出京避暑的宗室女眷也都来的十分齐全。从她们喝茶歇息的花厅往窗外看,庭院里一片锦绣金光灿然,明微公主坐在她身旁,用扇子遮着窗外耀眼的光亮,吩咐人把竹帘放低些,一面跟谢宁说:“园子里头不但有真花,还有用金线织边做的各式绢花,这么热的天儿看着让人烦闷。”
    明寿公主的奢侈确实没人比得了。这些绢花今天用过之后就派不上别的用场,无数银钱就这样被耗费掉。
    “听说宴席摆在园子后面的牡丹园,园子里头都已经用锦幛围了起来,皇上他们在厅里头,我们在楼上头。”明微公主不耐烦的使劲儿摇着扇子:“这天真是热死人。”
    两人坐的这个角落还安静一些,明微公主总是能找着话说,让时辰变的不那么难打发。谢宁心里牵挂着皇上,还想着孩子们,明微公主说的话一半进了耳朵,一半就被她给漏了。
    “听说明寿出生那年天也大旱,庄稼、树木都活活晒死,河道干涸,山火不断。我看今天这个热也很不寻常……”
    谢宁漏听了中间两句,不得不问她:“你说什么?”
    明微公主好脾气的说:“我说这两天会不会下雨,瞧这热的实在不寻常。”
    谢宁笑笑,只不过她心思全不在这上头:“也许吧。”
    明微公主不用她搭腔,自己也能说得热闹:“要是下雨,咱们一块儿去划船吧?我记得园子靠东北角上有一道竹桥,桥面铺的竹筒中空,被雨点一敲,叮叮咚咚格外悦耳,听着那声音让人舍不得走,也舍不得雨停了。”
    谢宁点了下头,顺口说:“倒不知道有这样奇妙的所在,有机会倒要去见识一下。”
    “见识什么?”
    明寿公主隔着窗子笑吟吟的问了一句,明微公主笑着起身招呼一句:“大姐姐几时来的?我正和谢婕妤说,要是下雨的话可以去竹桥听雨声。大姐姐还记得吗?以前咱们来园子里避暑时,也一块儿去过的。”
    明寿公主嘴角一挑,漫不经心的说:“是吗?我可早忘了。我是过来同你们说一声,要开席了,你们也早早过去吧。”
    对明寿公主的轻慢明微公主早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待明寿公主走了她说:“那件事可有些年头了,那时候父皇还在呢,说要去划船还是大姐姐提议的,回来时衣裳都淋湿了,当时皇后气得把伺候大姐姐的人好一通发落,我穿着湿衣裳挨了顿训,回去高烧足足两天没退呢。”她若无其事的说完,顺势拉着谢宁起身:“那咱们就过去入席吧。”
    牡丹园果然象明微公主说的那样,四周全用锦幛隔了起来,高处也用各色彩绸交错编织成了顶棚,阳光照着这些锦绣丝缎端地是五光十色,灿然生辉。明微公主左右打量着,笑着说了句:“这虽然遮了阳,可是也怪气闷的。外头什么也看不见了,连风都吹不进来。”
    幸好她们到了楼台上倒是一阵凉意扑面而来,肯定是提前已经放置了解暑热的冰。
    皇上他们的位置在左前方的敞厅里,正对厅门的牡丹圃中则搭起了一个平阔的戏台。明微公主指着坐在靠厅门处的一个人说:“谢妹妹,瞧那儿,看见了吗?”
    谢宁只能看见那人身形有些胖胖的,穿着一件褐色的绸衫。
    “就是我们家乔老爷了。”明微公主笑着说:“他这人天生吃什么都香,而且吃什么都往身上长,我们家书棠全是随了他,真是愁死我了。”
    谢宁说:“我看书棠是福相,你也不要太着急,再等两年想来是会瘦的。”
    “但愿如此,真瘦下来就是借了谢妹妹的吉言了。”
    正说着话,看见一个人走到乔驸马跟前,乔驸马起身同那人走到一边去说话。
    虽然离得远,谢宁倒也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她见过一面的张驸马。
    ☆、一百四十 变乱
    今天是明寿公主的好日子,可张驸马还是一身葛袍,打扮的象个方外之人,与长春园欢腾喜庆的气氛很不相宜,就象走错了地方一样。
    换了旁人,看着这一对连襟站在一起,十个里有九个目光都得在张驸马身上打转,不过明微公主显然是例外的那一个。
    她的目光就没怎么往张驸马身上飘,一直看着自己丈夫。
    两人没说几句话,张驸马就走了,乔驸马仍旧归座,和身旁的人谈笑风生。
    谢宁看向了皇上的方向,就敞厅居中的位置,离的这么远,还有屏风遮挡,她只知道皇上就坐在屏风之后,却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身形,也不知道他现在坐在那儿在想些什么。
    丝竹声起,奏的是《万古长春》。这既是一首贺寿必奏的曲子,又暗合了此间主人所居的园名。
    当初不知道是谁给长春园取的名字,可是人间有一轮又一轮的春夏秋冬,也有一场又一场的悲欢离合,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真能万古长春永不朽败的。
    明微公主小声说:“好大的排场,这奏乐的只怕有上百人。”
    是的,这是皇上寿辰时才有的排场,明寿公主这样做其实是逾制了。但话又说回来,明寿公主衣食住行起居坐卧样样逾制,多一首万古长春也不算多。
    楼台上衣香鬓影,宫人如穿花蝴蝶一样走动,点心与冷盘都已经一一端上摆放整齐。一首万古长春之后,丝竹声暂歇。
    明寿公主笑吟吟的走到皇上身前,从身边宫人端着的托盘中端起酒樽:“这头一杯酒本宫敬给皇上,多谢皇上今日驾临长春园特意为本宫贺寿。借这杯酒,本宫也祝皇上千秋康泰,万岁平安。”
    她两手捧着那镶宝嵌玉的的酒樽,向前一步递与皇上。
    谢宁连气都屏住了,隔着屏风她看见皇上将酒樽接了过去,谢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但皇上并没有马上就喝饮酒,只是在手里端着:“朕记得,今年是长姊的四十整寿吧?”
    明寿公主应道:“皇上记性真好,一点不错。”
    “古人常说四十不惑。长姊正好到了人生这一步,想必也是感慨良多吧?”
    明寿公主的回答显的很敷衍:“人的命数是天注定的,有人天生注定了就该享受无上富贵的,本宫就是这样的命数,用不着去胡思乱想。已经到了开席的时辰了,还请皇上满饮此杯。”
    牡丹园中无数双眼睛注视着那酒樽,皇上平平的端着酒,笑着说:“长姊说的对,时辰确实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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