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时的动作太快,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没来得及去阻止这一幕的发生。
“你在干什么?”陆涉懵了,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一字一字仿佛是从肺里直接吐出来的,“洛时,你在干什么!我说了,我不爱你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在惩罚你啊。”
洛时拔出针头,放开陆涉,随手把针管一抛,笑道,“陆涉,如你所愿,我生气了,所以,我在惩罚你。”
毒素发作的快,解毒剂起效也不慢,不过短短几息之间,陆涉的眩晕感就淡化了很多。
“你疯了?你拿自己来换我,还说惩罚我?”
陆涉从地上爬了起来,茫然地去摸自己的脖子,枕头刺穿的地方还有感觉,逼着他不得不相信:“洛时,不是你说你想好好活着吗?你是说的,你唯一想要的,就是活下去,抗体就在你手上,你为什么不用!”
“你惩罚我,就是把唯一的抗体打给我?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洛准、亚纶和奥斯离得有些远,本来并没有看清洛时做了什么,直到看到陆涉爬了起来,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几人匆忙跑了上去,却看见陆涉疯了一样跪在沙滩上,四下寻找着什么。
没等几人开口问话,陆涉就找到了被洛时扔掉的扔掉的针管,他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了过去,抓过那支针管一看,里面连一滴药剂都没留下……
满满一针药剂,一滴不落地,都被洛时打进了他的身体。
“没有了……一滴都没剩……为什么……”
“洛时,为什么!”
抗体没有了,洛时怎么办!他的洛时怎么办!
比起毫无希望,到手的希望却成空,更令人绝望。
陆涉捧着被打空的针管,攥紧了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了沙滩上。
洛时看着陆涉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他支撑着逐渐变得沉重的身躯走了过去。
他没有去阻止陆涉自虐一般的行为,他看着陆涉那只被沙滩上的碎石磕得血肉模糊的手,笑得温柔又残忍。
“七年前,你在这片海域救了我,现在,还是这片海域,换成我救了你。”
“陆涉,你好好活着吧。”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要你看着我,一天比一天衰弱,副作用一天比一天严重。我会慢慢变成一个废人,最后沉睡不醒,只留一副躯壳,靠呼吸机维持着生命。”
“我可以活很久,陆涉,你也要长命百岁。”
“你要陪着我这个活死人,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不要……”
陆涉早已泪流满面,他晃晃悠悠地朝洛时爬过去,拽着他的裤腿,哭着哀求,“不要,阿时,不要这么对我……求你,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我错了……”
“一定还有办法,阿时,我们在想办法,我去找抗体,我用全部的钱去研究抗体!”
陆涉眼泪止也止不住,眼睛糊了泪都看不清了,他动作粗暴地抹了一把脸,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道:“我体内有抗体,对,我就是抗体!我去做实验体,找人可以把我的血抽干,一定可以解析成抗体的成分!”
“对,拿我做实验!”陆涉瞪大了眼睛,像是找到了希望,“亚纶,我们立刻去g国,你带我去找陶新,我去找陶新!”
“陆涉,不可以,你是我的。”
洛时蹲下来,擦了擦陆涉的眼泪,训狗一样,先是拍了拍他的头顶,又挠了挠他的下巴,“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你没有资格替自己做决定。”
“我不允许你去做实验体,从今天开始,你不可以自虐,不可以自残,不可以受伤,更不可以自杀或被人杀。你唯一的结局,是寿终正寝。”
“我们还那么年轻,还可以活很久很久,未来几十年的岁月里,我无知无觉,你,生不如死!”
“陆涉,一辈子很长,你要……好好享受……”洛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倒了下去,被陆涉接在了怀里。
陆涉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抱着洛时,哭得声嘶力竭,一遍遍恳求:“阿时,我错了,不要,求你了,你别这样对我……”
洛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被陆涉身上熟悉的气温包裹着,眼皮越来越重,眼前渐渐陷入了黑暗……
“陆涉,这个世界,无聊透了……”
“洛时!”
“二少!”
“阿时……”
耳边出现了众人的惊呼,陆涉后知后觉地发现,洛时靠着他的肩膀,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阿时,你醒醒……别睡……”
陆涉手忙脚乱地将洛时搂进怀里,彻底疯了:“实验笔记!施诺德的实验笔记呢!把那座楼给拆了!一张碎纸也不能丢,全部带回去!”
“抗体!一定要研究出新的抗体!”
亚纶到这个时候,多少猜到了洛时找陶新研究的,肯定不会只是简单一款只为牟利的新型药物了,他果断吩咐下去,把这座小岛上所有的科研资料全部带回g国。
小小一块无人岛静静立在大海中央,几乎被陆涉他们挖了个底穿。
亚纶原本提议送洛时去g国,洛准也想带洛时回m国治疗,但是陆涉真的就像一条疯狗,死死地抱着洛时根本不肯松开一根手指头。
谁往洛时身上多看一眼,都怕被疯了的陆总裁当场撕成碎片。
最后,洛时被陆涉带回了平城。
“李正延,情况怎么样?”陆涉守在病房里,不吃不喝三天了,整个人蓬头垢面,眼神空洞,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根据磁共振检查结果来看,洛时的脑细胞活跃度已经非常低了。你带回来的那些资料我看过了,还有那个g国的药剂师陶新,我们商讨过后,认为……”
李正延眼底不忍,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洛时,大概率是醒不过来了。”
陆涉对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静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但你也不要太灰心。”
李正延怕陆涉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将才定下的方案主动告知:“我和陶新会针对施诺德的试验资料尽全力研究出新的抗体,只是现在缺少一定的实体参数。”
“阿时不让我做实验体。”陆涉眼神颓废,绝望又无助,“他不同意。”
“你确实不能做实验体。”洛准从门外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昏迷的洛时,又看向了丢了三魂七魄的陆涉,平静地说道,“我来做实验体。”
“你?”陆涉望了过来,拧了拧眉,“你体内没有抗体,你怎么做实验体?”
“我同意将洛向坤的遗体作于医学解剖。人死了血液不会那么快流尽,我们保留了部分洛向坤的血液样本。我们还找到了当年没有被销毁完全的试验药剂,我已经服用了。”
洛准站在病房里,将刚刚研究出来的治疗计划全部说了出来:“我和洛时是嫡亲兄弟,我们两个的基因指数是最接近的,我用了试验药,副作用的效应会是最接近洛时的一个。”
“陶新会根据洛向坤的血液样本去研制新的抗体,每一次研制出来的试验抗体,就用我来做抗体作用试验。”
“这一切是因为vicky造成的,她是为了孩子,我作为孩子的父亲,洛时的大哥,应该承担这个责任。”
洛准看着陆涉,严肃道,“陆涉,洛时不允许你自虐、自残、自杀,你就不能在这里不吃不喝地折磨自己。”
“现在,你回华茂去,洛时会在医院住很久,他的生活用品都在你那里。顺便,那你自己也收拾一下。”
李正延也在一边劝道:“陆涉,回去休息一下吧。哪怕你要陪着,也需要准备一下,这不是一两天的事,你把自己拖垮了,洛时谁来照顾?”
陆涉坐在病床前,一秒都不舍得眨眼地盯着洛时,很久之后,他缓缓站了起来,只说了一句:“病房的枕头太硬,被单也不舒服,我会去拿洛时睡习惯的,很快就回来。”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华茂,68楼空荡荡的,只不过短短几天,陆涉就觉得这里冷得像冰窖一样。
他开始翻找洛时穿惯的东西,从内裤到睡衣一样样收拾妥贴,他想到洛时对他说的话,还争分夺秒地洗了个热水澡,刮了个胡子。
陆涉动作很小心,再着急也不敢动作粗暴,洛时不许他受伤,他要时时刻刻都小心谨慎,万一要是刮了个小口子,洛时一定会生气的。
洛时这次发了好大的火,已经不肯原谅他了,陆涉不敢再火上浇油。
回到卧室的时候,陆涉无意间发现床头柜没合上,前几天他发现洛时失踪,那时候他着急找人就没注意到。
陆涉走了过去,刚想把床头柜推上,却发现里面塞了什么东西,很厚的一叠资料,把抽屉都卡住了,难怪合不上了。
陆涉拉开抽屉,将里面的资料拿了出来,翻开一看,他就愣住了。
是他当初给洛时的那份财产分割协议,洛时当时没肯签,还笑他,说签了这个,两人的关系就彻底被捆死了,比结婚证还管用。
陆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指尖都在发颤,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引入眼帘的,是洛时亲笔签下的名字。
文件一共有两份,一份是陆涉当初给洛时的,还有一份是洛时准备的,陆涉都没有勇气再看翻开了,他隐隐约约有个预告,那另一份文件,恐怕……
?
陆涉和自己斗争了很久,才鼓足勇气翻开了第二份文件,果然,这是一份属于洛时名下所有财产股份的分割协议,和陆涉那份异曲同工,最后一页,洛时同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两份文件,都只差陆涉的签名了,一旦陆涉落了笔,立即生效法律效应,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会比任何一对领了结婚证的普通合法夫妻还要稳固。
原来洛时当时说,处理好所有的事就会回来,那句话是真的……
原来他的小祖宗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等一切了结之后,和他过一辈子了……
可是陆涉当时根本没相信,他还骂洛时在放屁,都是骗他的……
竟然,竟然是真的……
都被他搞砸了!
陆涉原以为沙滩上那20分钟是他这一生最难熬的时候,却没想到洛时总能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往你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在扎上一刀。
陆涉抱着这叠重于千金的资料,跪倒在床边,张大了嘴无声地在哭,空气急促地挤入肺腔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任何生理上的疼痛都比不过他此刻心里的煎熬。
洛时签下这份文件的时候,他在想什么,那么利己主义到极致的一个人,愿意签下这样一份和另一个人绑定终生的文件,这对洛时意味着什么。
陆涉越想,心越痛,难怪在他说出“我不爱你,不要你”这句话之后,洛时会那么生气。
是他,把洛时的心意,全部糟蹋了。
陆涉一个人,坐在奢华的卧室里,又哭又笑,他想,是他活该。
洛时这个睚眦必报的小祖宗,用最残忍的方式,判了他一个无期徒刑。
*
一年后
南太平洋上,有一座风景宜人的私人岛屿。
岛上,建了一所全世界设施最先进的医疗实验室,半年前,陆涉带着洛时来到这里,居住至今。
“陆涉。”廖赫哲的游艇刚靠岸,就看到陆涉正陪着洛时在沙滩上晒太阳。
“你怎么来了?”陆涉远远看见廖赫哲穿成一只花孔雀,鄙夷道,“你这个品味,真的一年比一年差。”
“我度假,路过就来看看你。”廖赫哲没让游艇上的其他人上岸,陆涉不喜欢被外人打扰他和洛时的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