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跟在后面，全程不发一言。上次说要请倪卓吃饭的时候，还说自己不挑食。现在看看，食堂里的东西能吃得没有多少。
    “谢谢大哥，我要香菇油菜，土豆焖牛肉……”程诺饿到能吞下一头猪，点了菜后，眼巴巴地瞅着大哥往他的餐盘里打菜。
    打完菜以后，程诺端着餐盘站旁边等宋城，宋城将卡放上，看到显示器上扣了二十块钱。知道宋城也不差这二十块钱，程诺也没跟宋城客气，等宋城挑了几样饭菜后，俩人端着餐盘去了就餐区。
    他本就是个糙老爷们，也没再矜持，风卷残云般将面前的饭菜吃了个干净，临吃完，满足地叹了口气。而对面慢条斯理的宋城，正在给酸菜鱼剔着鱼骨。男人手指修长，夹着竹筷，动作优雅利落，十分好看。
    见程诺吃完，宋城手上动作没停，狭长的双眼，眸光深沉，透着一抹几不可查的温柔。
    “你在躲我。”
    程诺被如此直接的宋城吓得一个饱嗝，打完嗝的他，眼光乱瞟时瞟到了宋城唇角略微上扬的一点笑意。
    脸红了半圈，程诺喝了口水，将嗝压下去后，也没磨叽，直接和宋城说了自己的想法。
    “意思我表现的很明显了，我不能接受您的感情，又怕您见着我后觉得难受，我就想着还是不见为好。”
    “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能接受我的感情，单纯是因为程逸么？”宋城抬眸，手上动作未停。
    “并不是因为程逸。”程诺眼神瞟了一眼鱼肉，赶紧抬眸看着宋城，“经过一些事情后，我是实在无心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生活，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说到这，程诺微微笑了笑，圆圆的眼睛闪着明亮，他和宋城坦白道：“我觉得我一个人生活挺好的。”
    青年的笑容一直都是爽朗干净的，尽管已经二十七岁，但眼神却干净明亮的像个少年。宋城几乎可以透过他的双眼，看到他天真青涩时的模样。一定很像秋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轻柔。
    恰恰是这样的少年，往往心中藏着厚厚的一本故事，鲜少拿出来念给人听，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忘掉，但却永远都活在那个故事里，始终走不出来。
    “你都没有和我一起生活过，怎么会知道你自己过的生活挺好？”
    鱼骨全部剔除，剩下完整的一片片鱼肉摆列在餐盘之中。宋城拿着筷子，神情认真。
    “你不用太在意我。我喜欢一个人，若是给他造成困扰和伤害，那我宁愿不喜欢。我喜欢你，我就只想让你快乐。我不是程逸。”
    提起程逸，程诺瞳孔一缩，他眼神很快躲闪开来，捏了捏自己的手腕，笑着说：“我觉得对你挺不公平的。你喜欢我，我却不能给你任何回应。”
    目光放在餐盘上，程诺有些放空。原本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的餐盘上，一双竹筷夹着一块白嫩的鱼肉放在了上面。
    程诺抬头看向宋城，宋城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这二十七年遭受了太多的不公平，我要替老天偿还一下。”
    心“唰”得一声响，程诺喉头一动，眼眶骤然发干，他哼声笑了起来。
    对面宋城唇角微微上扬，笑得温柔宠溺。将餐盘内最后一块鱼肉夹到程诺的餐盘里，沉声说。
    “餐厅里的酸菜鱼不错，再吃点。我问过了，没放醋和八角。”
    第13章
    宋城说话做事，都让程诺像是一口气跑了八百米，跑得心扑通扑通跳。宋城段位很高，经过几次接触程诺也清楚。不过，话里几分真几分假，程诺也不傻。
    没有继续躲避，程诺呲牙一笑，拿着筷子夹起鱼肉塞进嘴巴里，眼睛笑成俩月牙。
    “那我就不客气了。”
    吃过饭，程诺和宋城告别后，火急火燎地跑去上课。进门时，上课老师正在翻教案，抬头看了他一眼。
    程诺双手合十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事。”老师脾气好得不得了，笑眯眯地说：“去坐下吧，咱们开始上课了。”
    心惊胆战地程诺发现虚惊一场，赶紧在众人注目下拎着羽绒服跑到了自己座位坐下了。
    送程诺走后，宋城上了车，刚上车，电话就响了。
    “喂，你丫整天在学校泡着干什么？今晚出来陪哥们通宵喝酒。”宁野在电话那边说道。
    在b市，除了同事，宋城唯一的直男好友就是宁野。宁野作为二世祖，天天喝酒飙车泡妞，桀骜不驯，张狂野蛮。
    宁野就是b市人，他在j国留学时和宋城认识。当初宁野追的女人喜欢宋城，他提刀去堵宋城时，被宋城收拾了一顿。原本的熊熊妒火全部化为滔滔敬佩，就那样拴在宋城身上，死皮赖脸的成了宋城好友。
    宁野虽又拧巴又暴躁，但为人仗义耿直，本性不差，宋城这个冰块和他倒也合得来。
    “嗯。”宋城应了一声，双眸微微一抬，他车前站着一个女生，正撩着头发冲他笑着，宋城发动车子，沉声道：“樱花小区附近有酒吧么？就定在那里。”
    车外的女生还冲着宋城笑着，宋城隐约记得她是上次考试时问他教什么课的女生。能站在车边拦老师的车，这女生还真不是一般大胆。宋城踩下油门，车子绝尘而去，留下仍旧笑着的女生望着车尾，眼神跳跃。
    程诺下课时已经九点了，授课老师突然和他亲密了起来，上课的功夫时不时过去问他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吓得他觉都不敢睡。好不容易下课，程诺主动和老师告别，老师颇为欣慰，说：“明天见。”
    心里觉得好笑，张爱的儿子存在感是多低，老师竟然不知道他是来顶课的。和老师说了一句明天见后，程诺出了教室。教学楼大门开着，冷风刮进来，程诺把头缩进了羽绒服。
    他走出校门口，门卫亭里的大哥已经换成了一个大叔，正在听京剧。程诺嘴里哼哼着京剧腔，哈了口热气，跺脚等出租车。出租车没过来，一辆白色奥迪停在了他身边，顶得程诺一个趔趄。
    “哎哟喂！”程诺双腿扭着麻花，保持住平衡站住了。车子略眼熟，他伸出眼睛看了一眼，宋城打开车窗，程诺一下乐了。
    “我和朋友约了秦川酒吧。”宋城盯着程诺，问道：“你去哪儿？”
    “樱花小区啊！”程诺双眼一亮，“就在秦川酒吧旁边！”
    “真巧。”男人唇角一翘，问道：“要搭顺风车么？”
    “这种缘分可不能错过啊！”程诺笑起来，清秀的脸庞满是喜悦，喜滋滋地跑到副驾驶上，拉上了安全带。
    “你从哪儿开车过来的？”程诺边扯安全带边说：“车里可真够暖和的。”
    “热的话把羽绒服脱掉，不然一会儿下车会冻着。”宋城专心致志开车，声线平稳。
    “没事。”程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里面只穿了一件秋衣。”
    周末好不容易睡个懒觉，程诺还得早起上课。他在床上多赖了几分钟，起晚了后，套上羽绒服就来了。
    “秦川酒吧是gay吧吗？”程诺先前和朋友去过，里面男男女女挺正常的。
    “我那个朋友是直男。”宋城说着，侧眸看了程诺一眼，说：“你不是也有我这个gay做朋友么？”
    这句说说的程诺挺舒服的，宋城没有逼迫他，将两人的关系定义在了朋友界面。宋城都能有直男朋友，他怎么就不能有gay做朋友了。越是深入接触，越觉得宋城这人，在察言观色和攻略人心上，简直是做的滴水不漏。
    宋城一句话，将两人之间的气氛活络开，两人一路闲聊，到小区时，程诺竟生出了一种不舍。很快，他将这定义为很久没有聊得这么开心所以才不舍，并不是不舍得宋城。
    “我在小区门口下就行。”程诺看着小区门口和宋城说道。
    “送你进去。”宋城没听程诺的，程诺只穿了一件羽绒服和秋衣，现在九点多，正是冷的时候。
    程诺也没推辞，和门卫说了一声。平时程诺就喜欢和门卫闲聊，门卫都认识他。防护栏一打开，程诺笑嘻嘻地道谢，然后关上了车窗。
    “第一个路口右转，再右转……一直走到底。”程诺指挥着宋城开车。他住的那栋楼在北门附近，距离南门有些远。
    七拐八拐的到了程诺单元门口，程诺和宋城道谢后，问道：“要不要上去坐坐？”说完后，程诺想起来，拍了拍脑袋说：“忘了你和朋友有约了，那下次有时间来坐坐。我家在四楼。今天谢谢你了啊。”
    “没事。”宋城看着程诺解开安全带开车门，程诺下了车，将车门关上，走到车前和宋城笑了笑。
    “你走吧，别让朋友等急了。”程诺说。
    “嗯，你上楼就行。”宋城开着车窗，并未开车走。
    两人一来一去的，竟有了些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时的恋恋不舍的黏腻感，程诺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肉麻的。没再矫情，闷头向单元门走，一个不注意，一下撞到了正往外走的人身上。
    “哎哟！”程诺脸微微有些红，后退两步，一把被撞他的人抓住了。
    车门打开的声音传来，程诺抬头，看到了程逸铁青的面色。程诺下意识喉头一紧，身后宋城已经走了过来。两个男人目光对上，程逸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哥，你怎么来了？”程逸嗓子有些哑，干笑两声问道。
    程逸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现在血气上涌，看着宋城站在程诺身边，脑海中记忆翻涌，无数场景重现在面前。而当寒风透过单元门口割在他脸上时，程逸的心隐隐在滴血。
    他不发一言，双唇紧抿，眸色寒冷，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程逸没有说话，他喉结动了动，伸手将程诺的羽绒服拉紧，盖住了他露出的白皙的脖颈。青年脸庞发红，脖子上冻起了鸡皮疙瘩。
    “来看看你。”程逸说，“我先走了。”
    程逸无疑是最了解程诺的，他知道程诺吃软不吃硬，所以他并没有质问程诺什么。他只是像个受害者一样，隐忍着他的悲伤。淡淡的一记轻挠，挠得程诺土崩瓦解。
    原本明亮的一天，突然乌云密布了。程诺的心脏像是被拧麻花一样，来回扭动，血液汇聚又散开，像一把把小刀，割得他心脏上全是伤口。
    程逸说完就走了，程诺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隐藏进了黑幕中。这个场景，与他无数次的噩梦重合，惊得程诺一身冷汗。
    宋城就站在身后，沉默不言地看着他。
    程诺回头，给了宋城一个笑，一双大眼仍旧明亮。
    “你下车干什么？还怕有人打我啊？”
    “嗯。”宋城淡淡应了一声，他看着青年渐渐隐去的笑容，抬手放在了青年头上。青年双眼蓦地一睁，转头看向了他。
    “我会尽快让你喜欢上我，这样，程逸就再也打不到你的心了。”
    程诺到了四楼门口，还有些懵懵的，楼下车声响起，却没有车轮碾地的声音，宋城还没有走。他想着刚才宋城说的话，刚才心脏砰然的感觉还没散去。
    程诺觉得自己还真是挺没出息的，一个大男人被另外一个大男人撩得整天吐粉红泡泡。无奈一笑，程诺想着宋城的话，掏出钥匙开门。
    严羽两口子在客厅看电视，见程诺回来，严羽“哎”了一句，问道：“你哥刚刚下楼，你碰到他没？”
    “碰到了。”家里暖气开得很足，程诺将羽绒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宽大无比的直男款灰色秋衣。
    “那你哥跟你说了呗。”严羽说着，将盘子里的爆米花递给程诺，“你哥真是挺有勇气的，在b市买房子结婚，房价多贵啊。”
    心中轰然一炸，程诺扭头看着严羽两口子，问道：“你说什么？”
    严羽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程诺，嚼着爆米花说：“他来就是告诉你他要结婚的啊，他没和你说？”
    第14章
    程诺抱着羽绒服，起身回了卧室。严羽急声嘟囔了一句：“你看看你哥，再看看你，你也要给我抓紧了啊！”
    开了灯，房间里明亮一片，程诺将羽绒服扔到床上，脱掉拖鞋跳上了床。翻了个身从羽绒服里掏出手机，点开屏幕后，找到了程逸的电话号码。
    程逸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是因为他上次说的自己一个人生活也挺好吗？程诺揉了揉头发，给程逸拨了个电话。
    “喂。”程逸很快接了电话，听声音是在车上，外面还有车喇叭声。
    “啊，严羽和我说你要结婚了。”程诺说，“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恭喜一下。”
    抿了抿唇，程逸将电话换了个位置，程诺的一声恭喜，让他的心脏一梗，血液流空后干住了。
    “谢谢。”程逸道谢后，沉吟片刻，问道：“你和我妈……”
    “你先开车吧。”程诺打断了程逸，笑笑说，“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