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查到,他太狡猾了,”康纯杰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迸发出恨不得食其肉喝气血的恨意,“我也没有帮手,但我知道他在以假充真,扰乱市场!”
    “这个我也知道,你给他做了柴窑贯耳瓶,对吧?然后在香港拍卖会出现了,8亿港元,康纯杰,你不愧是官窑王,创造了一个奇迹。”
    康纯杰眼中闪过既自负又不愿承认此事的矛盾光彩,他左手紧紧抓紧沙发扶手,“我去过上海预展,百分百是我做的那件,可恶,潘南华……我竟然白白送给他8个亿!”
    “当然,事实是没有那么多,要扣除佣金,还有听祥叔说,他之前已经给过你一亿研究经费,”罗子庚淡淡地笑道,“你也就送了他5亿多吧。”
    调好的一盆热油交上去,立刻让康纯杰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却要强撑着维持表面冷静的假象,罗子庚觉得他都快要分裂了。
    “除了柴窑,还有别的。”
    “什么?”
    “除了柴窑,我还给他做了别的瓷器,”康纯杰面无表情,“四年内,他一共从我那里拿走七十三件仿古工艺品,从秘色瓷,到五大名窑,到明清官窑,我有账本。”
    罗子庚立刻感觉脊背冰凉,康纯杰的手艺他是知道的,七十三件仿古工艺品,一脚跨过唐宋元明清,雨过天晴云破处、夺得千峰翠色来、钧窑挂红价值连城、脱口垂足郎不流……每一件自古以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潘南华竟然一口气拿走七十三件之多,那可是除了康纯杰本人,谁都无法辨别的顶级仿品,如果尽数流入市场,后果实在太过可怕。
    “马上潘氏将举办一场慈善拍卖会,这些仿品……”
    康纯杰点头,“我也想过去当场拆穿他,但是那样我就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很惜命的。”
    “我也不支持你当场拆穿,”罗子庚道,“以他的鄙劣,如果要身败名裂,他一定会拉上你垫背的。”
    康纯杰道,“所以我打算和他来阴的,潘南华雇了潜水员在黄金礁林打捞沉船上的瓷器,我准备搜集证据,告发他。”
    “他老奸巨猾,你还是小心为上,既然他在盗捞……”罗子庚思索片刻,“这件事情我来办,就算不能大伤他的元气,让他损失点钱财还是可以的,阿纯,你这段时间都是住在哪里?”
    “南京。”
    “……我知道是南京,既然你要监视潘南华,肯定在南京,是南京哪里?”罗子庚心里称奇,孔义撒下人马天南地北地找人,没想到人家就藏在眼皮子低下。
    “一个小区里,”康纯杰冷声道,“具体地址我不会告诉你的。”
    罗子庚微笑,“不用担心我会向孔义通风报信,我已经跟孔家没有太大联系,之所以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在南京没有条件烧窑,那你靠什么生活?”
    康纯杰茫然地看着他,“生活?你指钱吗?我不缺钱,我的儿子也不缺钱,康家的钱够我们花到下下辈子。”
    “……”罗子庚笑容有些僵了,“其实是……我直说了吧,我现在开了一间古董店,叫赏古轩,想请你来当客座专家,如何?”
    康纯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一口回绝,“不可能,我知道你很羡慕的我鉴赏眼力,但我不可能放下身份给别人打工,不过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我可以跟你合作,赏古轩是吧,我要入股。”
    “嗯?”
    “我也要当老板。”
    罗子庚笑起来,“这样也没什么问题,具体股份等你对店面规模有一定了解了再说吧,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合作,不管是对付古玩,还是潘南华。”
    “还有孔家,”康纯杰补充,“你开赏古轩是特意和古今阁抢生意的吗?很好,让我们一起搞死他们。”
    罗子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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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康纯杰已经再也不是当初的小绵羊(纳尼?),他变成大灰狼回来了,嗷呜……
    ☆、71·一起出海去
    第二天一早,罗子庚就去敲开孔信的房门,硬是将几件海捞货拿走,托一个渔民转手卖给其他古董贩子。
    孔信拿着到手的八万块钱,默默无语。
    罗子庚低头看着他,浮起一层淡淡的苦笑,抬手去抚摸他的耳朵,却在落下去的一瞬间生生克制住,改变方向落在他的肩上,冷淡地说,“并没有让你有所损失。”
    “你还让我挣了三千块钱,”孔信木然道。
    “……嗯,”罗子庚面无表情,“如果你接下来还打算继续收的话,我还会来拿走,也许下次你连三百块都挣不到。”
    孔信沉默片刻,突然自嘲一笑,“你在暗示我,想要见你,就收海捞货吗?”
    罗子庚倏地呼吸一窒,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与他嘲讽的眼神对视片刻,移开视线,“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生活不就是个大玩笑吗?”孔信道,“你每天活得那么严肃认真,很快乐吗?”
    “我不违纪,不犯法,我不用担心警察上门,我当然快乐。”
    说完,罗子庚看看腕表,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房间,已经早晨六点,潮水要上来了,他雇了一个渔民带他出海,错过潮水,今天就出不去了。
    孔信追出去,一把拉住他,“你别走,我请你吃早饭。”
    “我吃过了,”罗子庚抓住他的手腕拉开,手掌碰到那熟悉的皮肤,心头一阵微颤,他想就此将孔信拉入怀中,好好亲吻一番,吻得他再也无法说出花言巧语,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谎言。
    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他不能回头,既然已经决定与他划清界限,他不能再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人生如棋,一步错,将步步错,他已决心要戒掉孔信,不能为了一晌贪欢而自毁长城。
    孔信不依不饶地换一只手拉住他,“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发自内心地恶心我,你觉得我给你带了绿帽,但是罗子庚,你凭良心说,我们在一起那五年,我对你怎样?我有没有跟别人上过一次床?”
    罗子庚转过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五年你对我很好,让我很幸福,但是孔信,不跟别人上床和忠贞画不上等号,既然要凭良心,你凭良心说,跟我在一起那五年,你有没有真的放下表哥?”
    孔信一怔。
    罗子庚嗤笑,推开他,无知者最幸福,他糊里糊涂地幸福了五年,然后在五年后被一榔头敲醒,那件事情如同一根硬刺插在心头,每一次动心都是钻心刺骨的痛,无法再做一个无知者,便无法再真正幸福,
    手机响起来,罗子庚接通电话,是雇的那个渔民在催他上船,应付两声挂断电话,他转头看向孔信,“我走了,你没事就回南京,别再打黄金礁林的主意。”
    “你要去哪?”孔信皱起眉头,“我听到刚那人跟你说话了?出海?这种时候你出海干什么?”
    “跟你没关系。”
    “我喜欢你,你的任何事情都跟我有关系!”
    罗子庚顿住,“别闹。”
    “你不让我收海捞货,你自己更不会收,”孔信笃定地说,“那么你出海便不是去盗捞,这片海域不干净,全是泥滩,你也不可能是去游玩,据我所知你对海钓也没有兴趣,所以你根本没有理由出海。”
    “够了,别闹了,我赶时间。”
    孔信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不说清楚,你今天别想走。”
    “你!”罗子庚怒,“你还是小孩子吗?我跟你已经分手,我们没有关系了,我做什么事情没有必要告诉你。”
    孔信一派淡定,“你拦着我不许收海捞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罗子庚语噎。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渔民已经等得不耐烦,这附近海域是半日潮,错过这一次潮水,下次涨潮就是晚上,这一天不出海作业,就是平白蒙受一天损失。
    孔信一把摸出他响个不停的手机,瞥一眼手机屏幕,“船老大?呵呵,催得倒挺急,这样吧,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在做什么,那么我只好跟着你了。”
    “不行!”罗子庚一口拒绝。
    “你一定是在冒险,”孔信笃定,“罗子庚我连你屁股上有几根毛都一清二楚,看你眼神就知道你在算什么小九九,你瞒不住我的。”
    罗子庚挫败地看着他,“好,我告诉你,我听说潘南华带船去了黄金礁林,我想去看看他在干什么,这不是在冒险,我也不打算做什么,你满意了?”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
    “如果没有危险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铃声已经结束,罗子庚看一下时间,败下阵来,“好,但是你要保证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擅自行动。”
    两人从旅馆直奔码头,现在是养海期间,大型渔船都泊在码头休整,而小型的机帆船不在此列,一艘艘小船在马达声中开出码头,罗子庚奔过去,一个黝黑的船老大双腿叉开站在一艘机帆船上,挥手,“这里!”
    两人上了船,潮水已经涨起来了,小船左右摇晃,孔信脸色有些发白,罗子庚皱眉,“晕水?那你回去,别来掺和了。”
    “不晕,”孔信咬牙。
    罗子庚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机船开动起来没有那么晃了,孔信稍稍舒服了些,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吃早饭,否则当场吐出来就把脸皮丢到姥姥家了。
    坐在船舱看码头越来越远,小船开进广阔的海域便没有了参照物,触目所及一片汪洋大海,最近的船看上去离这里也得几百米远。
    船行得慢,他们半天才到黄金礁林,这里自古而来海难频发,全因暗礁太多,这些暗礁落潮的时候会露出水面,涨潮却都藏在水底,所幸船老大很有经验,操纵着小船从一个个礁石之间穿过。
    马达声多了起来,几十艘机船从四面八方来到这片海域,乱糟糟地停泊着,还不断有机船开过来,海面上一片浮油,在夏日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每艘船边都不停地有水鬼跳下去或者钻出来,每一次冒出水面,必然有新鲜瓷器出水,带他们过来的船老大也穿好潜水服,带着设备下了水。
    罗子庚在船舱中没有露面,掏出相机从窗户对准外面飞快地拍着。
    孔信神情严肃起来,“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我很理智,”罗子庚拍了一会儿,收起相机,捡起船舱中一个老式望远镜对着不远处气氛紧张的大船看去。
    “你在找潘南华?”
    “我已经找到了,”罗子庚放下望远镜,从背包中掏出一个远景镜头给相机换上,对着某个方向认真地调整数据,略带遗憾道,“他太狡猾了,拍不到他清晰的照片,只能拍到他身边的人,那几个都是常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心腹。”
    “嗬!”船老大钻出水面,他腰上系着一根绳子,爬上船后攥着绳子慢慢将一个大鱼篓拖上来,打开,三个青花瓷器出现在二人面前。
    “水下还有多少?”罗子庚问。
    “多着呢,”船老大抹一把脸,捞过舀子盛满淡水从头浇下,甩甩头发,“这下面是沉船压沉船,龙骨都烂了,不知道有多少艘,古代一艘船得装好几万个瓶子呢,我看啊,就算所有人一起来捞,还得捞一两个星期。”
    “国家损失大了,”罗子庚感叹,“水下文物的保护工作本来就难,再被哄抢,根本就压不住。”
    “想那么多干啥?国家就知道收税,给你口饭吃了吗?这是海王爷赏饭,”船老大咧嘴一笑,拎着瓷器蹲到罗子庚面前,“老弟,你是行家,你来看看,这是啥瓷啊?能值多少钱?”
    孔信正在艰难地抵抗着晕船,瞥一眼带着厚实水垢的瓷器,只见露出的白色部分洁白如玉,青花色调稀薄光亮,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外销瓷的代表,福建德化产的德化瓷,以白瓷闻名,声如磬、白如玉,在国际上享有‘中国白’的美称,和景德镇瓷、景泰蓝一起被称为中国传统工艺三宝,康熙朝开放海禁之后,德化瓷大量外销,你看这个花纹,”他拿起一只大盘,“它虽然是青花,但图案画的是圣经故事,这就是外销瓷的典型,中西合璧,这是开放海禁之后中西文化交流的结果,这种瓷器在当时的国内基本没有市场,但是极受欧洲人们的喜爱。”
    “嗬!”船老大满眼惊喜,“老弟你这个朋友懂得真多啊,得是个大人物吧?”
    罗子庚看一眼明明晕船晕到脸色煞白,还强撑着手拿大盘爱不释手的孔信,苦笑,“嗯,大人物。”
    “嘿,那你们说说我这三个瓷器能卖多少钱?”
    孔信道,“你卖给古董贩子,这三件,能拿到三万块钱算你本事大,送到国内拍卖行差不多三十万,送到国际拍卖行,嘿嘿,再翻个跟头。”
    船老大倒吸一口冷气,“亲娘喂,这么贵!”
    “不过,”罗子庚凉凉道,“我国法律规定,一切水下文物皆属于国家,被海警抓到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全部没收。”
    船老大瞪眼,“老子一没偷二没抢,自己凭力气捞来的凭什么没收?”
    罗子庚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扫一眼屏幕,压低声音接通电话,嗯了两声,收起手机,对船老大笑道,“刚接到消息,海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再不抓紧时间回航,可就要全打水漂了。”
    “操!哪个龟儿子报的海警!”船老大破口大骂,架着小船掉头就跑。
    机船在回去的路上和五艘海警的船擦肩而过,罗子庚看着白色的警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回到码头,孔信额头沁出一层汗水,脸色苍白,透着令人怜惜的脆弱,他看向罗子庚,眸色深沉,“你在笑什么?海警是你招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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