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纯杰站在他身后,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长辈指着儿子破口大骂,脸上却满是悲伤,不由得动容,低声,“爸,别骂他了,他肯定也很想醒过来,只是受伤太重。”
“一切都是借口,这个混账犊子就是不骂不行,”孔二叔虚空对着床上的人挥了挥拳,过了会儿,压低了声音喃喃道,“傻逼儿子,你老子我命苦,一辈子求不得,积了半辈子的德养出你这么个人模狗样的傻逼,你可要醒过来啊,不然,你让你老子我可怎么办?”
吱呀——房门被推开,康天真背着书包探头探脑地进来,“爸爸,二爸爸有没有醒?哎哟,这又是哪来的爷爷?”
孔二叔低头看着康天真。
康天真仰脸看着孔二叔。
半分钟后,两人同时开口,“哎哟我看你有点儿眼熟呀。”
康纯杰:“……”
“卧槽!”孔二叔瞪眼,连着惊呼,“卧槽!卧槽!卧槽!”
康纯杰皱眉,“当着孩子不要说脏话。”
孔二叔一把捂住嘴,满脸地无法置信,瞪着康纯杰看了几秒,刷的转过头,指着孔义大骂,“傻逼傻逼傻逼!什么时候造出这种孽?真特么是作死!作死啊!!!纯杰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天生就傻,回头爸爸揍他!”
康纯杰抓着小孩,摸一把额头的汗,给他摘下书包,将外套脱下来,抽过纸巾细心擦着他脸上的汗珠,“康天真,叫爷爷。”
小孩惊奇,“哎?”
“这个爷爷是你亲爷爷。”
小孩歪头,“啥叫亲爷爷?那个白头发的爷爷不是亲爷爷么?”
“那是大爷爷,是大伯的爸爸。”康纯杰眼神柔软,“这个爷爷是你二爸爸的爸爸,所以是亲爷爷。”
“哦,”小孩自己抹去额头的汗珠,一转身,抱住孔二叔的大腿,“亲爷爷,天真真可想你啦。”
孔二叔受宠若惊,“你……你知道我?”
“二爸爸说过的,”小孩郑重地道,“他说亲爷爷可疼天真真啦。”
孔二叔何等聪明,脑子一转就理清楚了前因后果,看着这个得来不易的孙子简直要揉碎了老而弥坚的小心肝儿,颤巍巍抬手,摸摸小孩的头发,感动道,“是啊,爷爷可疼小天真啦。”
小孩眨巴着大眼睛,“那你能请我吃根儿脆脆冰吗?”
“……”
康纯杰脸色一沉,“康!天!真!”
“矮油,我争取一下而已,”康天真兰花指,“不吃就不吃啦,爸爸你好小心眼儿哦。”
孔二叔看着小孩熟悉的神情,萌得心都要化了,大手一挥,“爷爷请你吃一百根!”
此言一出,康天真小脸突然垮了下来,扁嘴,“曾经二爸爸也说过要请我吃一百根的,呜呜……二爸爸……”
小孩一转身,趴在了孔义的病床上,哭得昏天黑地,“呜呜……二爸爸……你怎么还不醒……天真真好想你……”
脆生生的哭声催得孔二叔肝肠寸断,摸着小孩的脑袋,“别哭,别哭,你二爸爸会醒来的……二爸爸?为什么是二爸爸?”
康纯杰将小孩从病床上扯下来,淡淡道,“因为他二。”
小孩哭到一半被迫脱离场地,一时有点反应不上,怔了两秒,一转头,抱住康纯杰的大腿,接着哭,“二爸爸……呜呜……”
祖孙三代正在煽情地认亲,突然房门被推开,孔信双手拎着东西走进来,“咦,二叔,你来了,回家了没?”
“还没,”孔二叔坐在沙发上,嘴里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送饭?有我的份没?”
孔信鄙视他,“在飞机上没有一边口花花地调戏空姐,一边胡吃海喝?”
“老子飞机上差点愁断了肠子好不好?”孔二叔大声道,“傻逼儿子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我吃得下去吗?再说,我从来没调戏过空姐,明明调戏的是空少!”
“……”
康天真趴在桌边将饭盒拿出来,打开,戳着里面的红烧排骨,撇嘴,“又是排骨,昨天就是排骨。”
孔信给他一个爆栗,“大伯我亲自下厨,你还敢提意见?”
“你做饭没有子庚叔叔好吃。”
“有的吃就不错了,”孔信揉着他的头发呼噜了一把,“不许剩,敢剩饭我就揍你!”
“大伯你好凶残哦。”
正在说着,罗子庚突然大步走进来,“阿纯在的吧?”
“你不是说忙吗?”孔信斜眼,“怎么又有时间了?”
“吃醋了?”罗子庚一笑,凑过去大手兜住他的后脑,低头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从包中拿出一个漆盒放在桌子上,“哥,你看一下,感觉如何?”
孔信瞥一眼,“品相不错,民国的东西。”
“再看。”
孔信狐疑地看他一眼,拿起漆盒,周身观察片刻,打开盒子,愣了一下,“子母乾坤盒?”
只见盒盖打开,里面出现一副棋盘,棋子有大有小,分别画着曹操、关羽等头像,正是华容道。
“你……你以前在新郑的午夜拍卖会上……”
罗子庚点头,“我也感觉很新奇,两个盒子实在是太像了,同样都打不开,直到我发现……”
他说着,将两只盒子翻过来,靠在一起。
孔信猛地瞪大眼睛,只见两个盒底精致的云龙纹凑在一起,结合成了一个含蕊待放的菊花图案,惊道,“这是什么?”
“这个图案我曾经在景德镇康家大宅的门楣上看到,”罗子庚道,“阿纯应该认得。”
康纯杰闻言走过来,看了一眼,一怔,“这是以前的家徽,浮梁康氏自古以来就是个大家族,这个盒子,应该是康家的。”
“华容道,”罗子庚将两个盒子递到康纯杰面前,“你能打开吗?”
康纯杰扫一眼,倨傲道,“对我来说简直太过简单。”
孔信无语,“……那你打开呀。”
“先放在这里,我有时间就给你打开。”
罗子庚笑道,“那就交给你了,正好你在这里也挺无聊,玩玩华容道的游戏也不错。”
“我并不无聊,”康纯杰正色道,“有阿义在旁边,我根本不会觉得无聊。”
张强盗窃案审理当天孔信和康纯杰去了法院,短短几天没见,当初那个还有三分帅气的张强已经彻底沦为一个胡子拉碴的糙男人。
孔信翘着二郎腿坐在坐位上,瞥一眼不远处带着保镖和秘书也来旁听的潘南华,一把按住旁边康纯杰的手腕,低声,“别惹事!”
康纯杰挣了两下没有挣开,咬牙切齿,“他害了阿义,我要杀了他!”
“他带了保镖,”孔信凉凉道,“你连我都打不过,难道能打得过他的保镖?恐怕还没靠近就被一个小擒拿当场抓获了。”
“那我和他同归于尽!”
“阿义死了吗?”
“你!”
“阿义还好好地活着,虽然还没醒,但是医生说他情况非常乐观,这三五天的时间内就会醒过来,”孔信看着他的眼睛,“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阿纯,就算为了阿义,你也要沉得住气。”
康纯杰咬牙坐下,愤恨地撂狠话,“我不会放过他的!”
“我们都不会放过他。”
庭上公诉方已经问道:张强,7月18日晚上11点,你潜入你的上司潘南华家中收藏室,用一件仿品换走了绿釉山西珐华罐,这件事情是否属实?
孔信看向潘南华,见他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这个问题,张强没有回答。
公诉方再次问了一遍,潘南华脸上笑容减淡,思考了一会儿,扭头看向孔信。
孔信对他竖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个v字,弯了弯手指。
潘南华脸色倏地变得十分难看。
只听张强平淡地说,“那不是事实。”
现场一阵骚动,公诉方显然没想到他竟当场翻供,“根据潘南华提供的视频,你的确是潜入了收藏室……”
“那个视频是假的,”张强漠然道,“被孔义当场戳穿谎言,引发了信誉危机,潘南华为了挽救形象,承诺给我八十万,让我认罪。”
潘南华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回不过气来,猛地转头看向孔信,“是你?”
孔信大赞,“聪明。”
“你怎么……”
“潘总啊潘总,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孔信往他的旁边挪了几个位置,轻声笑道,“连道上混的都知道朋友妻不能欺,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老二都抬不起来了,怎么还能因为它惹祸呢?”
潘南华瞪着他,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狠抽两口气,颤抖着双手几乎要抽过去,旁边秘书连忙掏出药,喂他吞下去。
孔信悠然地微笑,俯身靠近他,压低声音笑道,“潘总,保重好身体呀,游戏玩儿得正哈皮,你这个反派大boss可不要中途掉线。”
☆、87·潘南华被阴
庭审暂时终止,孔信站起身,弹弹西裤上的褶皱,对潘南华笑道,“最近孔某听到了个趣事儿,说咱们古玩行里有个人吧,他儿子在外国,爷儿俩都不是好东西,走私古董出国,和美国的博物馆狼狈为奸,骗取巨大的捐赠退税……”
潘南华倏地扭头,锐利的眼神投射过来,“孔信,你也在古玩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我想你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得很,”孔信悠然道,“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走私古董去国外这种龌龊事儿还是从来不沾的。”
“你是执意要和我作对?”
孔信义正言辞道“胡说什么?孔某只是为国家着想,对事不对人。”
潘南华脸色铁青地看着他,半晌,磨着后槽牙狠声道,“你针对我可以,但你不能针对我的儿子!”
孔信吹一声口哨,“我看着办。”
“你!”潘南华一怒,苍老的身体中仿佛蕴含着数不尽的愤恨,他死死盯了孔信半天,深吸一口气,挫败地闭上眼睛,“孔信……贤侄,我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国内这一切他都没有参与。”
“独生子啊,”孔信眼神下流地在他腿间逡巡,咋舌,“那你质量也太低了,怪不得都说质量和数量成反比。”
“……孔信!”
孔信勾起唇角,单手插在西裤袋中,微微前倾了身体,巧笑倩兮,“我也不愿讲什么父债子还,只要你……足够诚意。”
说完,丢下潘南华,一把挽过康纯杰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走出法庭。
回到车里,康纯杰皱眉,“你在拿他的儿子做交易,这样是不对的。”
“不是不对,是我做不到,”孔信脸上轻松的神情褪去,他有些疲倦地舒出一口气,低声道,“他儿子在美国,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办了他,我只能利用潘南华对独生子的疼爱,来争取更多的利益。”
“办不了?他做了违法的事情,理应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