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儿,为夫从未做过半分对不住你的事,方才不过是与她攀谈了几句,便叫你如此憎恶,”谢珩眼底满是失落,声音如同鸦羽一般,随风飘荡,颇为无助,“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为夫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一来成全了母妃,二来也成全了你!为夫现在就去她房中!”
最后一句说出口的时候,谢珩也立马反悔了,但一时间也拉不下颜面,甩袖朝外头走去。
看着他冷酷无情的背影,她往前疾走几步,“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一见了你,我就……”
恶心。
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从喉咙里蔓延了开来,变成一阵剧烈的干呕。
“为夫真的就叫你这般恶心吗?”他被她的声音彻底地惊讶到了,呆愣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茯苓忙扶着她坐下,又倒了杯清水递给了她,轻轻抚了抚后背,替她顺了顺气说道,“小姐,您这会子怕是真的误会殿下了!”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待嘴里的酸涩通通消散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些日子,我也不知道为何只想撒气,心里不想,可偏偏又控制不住!”
“小姐,我知道了,您是不是吃醋了啊?”茯苓神秘兮兮地露出一个笑容。
“我哪里有那样的福分去吃她的醋?”她心中余怒未消,但已经缓和了许多,“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我突然想吃酸的,酸梅酸杏酸果脯都是可以的……”
“好,奴婢这就去给小姐准备,小姐可千万别生气了。”茯苓听她这么说,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叮嘱了一句,出门去了。
一出门便瞧见不远处默默守着的谢珩,为了避免尴尬,只能佯装视而不见,加快了步伐往膳房去了,却在拐角处与邢谦装了个满怀。
“这会子,你不在房中照看娘娘,跑出来做甚,再有要紧的事,支使她人去便是了,你眼下离不得半步,万一……”邢谦虽然有些啰嗦,但话语里满是担忧和关切,“娘娘怎么样了?”
茯苓忙将他拉倒一旁的角落,又朝四处看了看,确定谢珩没有追上来,这才说道,“娘娘没事,她还说想吃酸的,我便出来,想着去膳房瞧瞧……”
“那就好,”邢谦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那你快去吧,别让娘娘久等了!”
茯苓点点头,刚走出几步,又折返了回来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邢谦问,“别又是一些蠢念头。”
“我想知道,方才那个绿衣女子,当真是在府里住下了?她是不是对殿下……”
“这些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做下人应该过问的?以后再提我可真要生气了。”邢谦的脸上瞬间乌云密布,一片漆黑。
“就算现在不问,到时候小姐她也一定会问的。”茯苓道。
“那就等娘娘再开口了再说,你切莫多生事端!”邢谦咬牙,俨然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肃穆神情。
“邢将军!邢哥哥!谦哥哥!郎君!相公!”茯苓一咬牙,趁着四下无人一把搂住邢谦的脖子,悄声说道,“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这阵称呼,把邢谦的脸吓得一阵青一阵白,只顾着从她的怀里脱身,紧张不已。
而茯苓却死死不肯撒手。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帮小姐,还有殿下,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所谓先下手为强……”
“行!我答应你就是,你快松手!”邢谦逼不得已,赶忙答应。
“那我先行谢过郎君了!”她微微欠了欠身,转而飞快地跑开了,惹得邢谦倒吸了一口凉气。
夜里的时候,谢珩依旧没有法子回屋,看着漆黑的夜空,心中失落,在阶前轻轻坐下,与邢谦四目相对。
“殿下还不歇息吗?”邢谦是因有心事故此呆坐发愣,却不曾想谢珩也跟着坐了下来,迷糊之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问错了话。
“邢谦,本王长这么大,这样的事生平还是头一遭遇见,若是传出去,本王的颜面必定荡然无存!”谢珩眼里有一丝忧愁和哀怨,而随手提起的一壶酒,把邢谦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殿下这是在自己的府宅中,不会有人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邢谦讲话向来简短,但是句句在理,恰到好处的实诚。
“邢谦,你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她说本王恶心?!”谢珩说着,也莫名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心口,“她竟然说本王恶心?!”
“……”
“殿下醉了……”邢谦道,想笑但不敢笑。
“你说本王是不是太宠着她了?那可是本王的寝居,她竟然把本王赶了出来,让本王只能坐在这冰冰凉的石板上!”他说着,抓着酒壶往地上磕了磕,发出叮叮的声响,凄凉且应景。
“殿下当真要让孟姑娘住下来吗?”
“邢谦,瞧你问得什么话?王府宽敞,王妃又热情好客,本王为何不成人之美呢?”谢珩还是笑,只是壶里的酒已经尽了,被他轻轻掷地了出去,咕噜噜地发出一阵滚动,却难以打破黑夜的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在码字的路上,从未停歇~
谢珩听闻她这般说,显然有些愣住了,神情亦有些尴尬,“原来是孟侍郎的千金,本王眼拙,一时间并未认出,方才所言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顺道代本王问孟侍郎安,得空定去府上拜见。”
第104章
“我当时气在头上,才说了那样的话,”她有些委屈巴巴道,“他要是心里有我,就该知晓我并不是故意想惹他生气的,是因为看到他和别的女子有说有笑的,我心里难受……”
“小姐,既然已经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多想了,好好睡一觉,兴许明日殿下的气就能消了。”茯苓小声安抚道。
“茯苓,万一……”她顿了顿,还有没有说出口,毕竟她生平最厌弃的就是爱争风吃醋的女人。
“小姐,您就放心吧,奴婢自小就跟着您,虽然您现在已经是晋王妃了,但在奴婢的心里,您是唯一的主子。奴婢怎能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来,哪怕是晋王殿下,奴婢也不能答应吧!”茯苓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淡定从容,让苏木槿不由鼻子一酸。
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错怪了他。
长夜漫漫,但谢珩一直不曾折返回屋子,苏木槿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借着月色下了榻,走到门外边,看着不远处书房里那一抹暗黄的烛光,终究没有勇气迈出一步。双脚落在冰冰凉的地面上,她呆立了好久,才缓缓回了榻。
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子外已经是艳阳高照,庭院内蝶舞花飞,春意盎然。
“他喜欢在哪里,便待在哪里,与我有何干系?”她说道,可语气里多少夹杂着一丝不甘愿和委屈。
“小姐,又何苦说这些气话来惹脑自己,”茯苓近前一步说道,“请恕奴婢自作主张,白日里的时候,奴婢去查探过了,那位姑娘并未留在府上,且奴婢还听说这一切都是贵妃娘娘的安排,殿下并不知情。他向来疼惜您,一举一动奴婢都看在眼里。若要细说起来,这一回,殿下恐怕比您更无辜呢!”
“这话,是殿下让你说的吧?”她问,心口有些闷得慌,目光变得有些不安。
“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邢谦的话语里多少有些心疼,谢珩这般境遇他也是头一回遇到,很是爱莫能助。
“知道了。”谢珩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间小窗子,继而折回了书房。
恍然间,谢珩才倍感欣喜,但神情依旧是不敢相信,轻轻说道,“本王竟不知邢将军也学会开玩笑了,这是妇道人家的事,你怎么如此清楚?”
邢谦有些哀怨说道,“殿下就别取笑末将了。而今末将也已经成婚了,这样的事,总該听一些在心上的……坊间还说酸儿辣女。”
邢谦眼前一黑,好半天没有说话。
“因为本王同孟侍郎的女儿多说了那么几句话,多看一眼,她就生气了。”谢珩越想越觉得合乎情理,越想心中越觉得宽慰,脸上更是流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喜悦。
“殿下,先前末将听茯苓提起,娘娘突然喜欢想吃酸的。”邢谦木讷地看了谢珩一眼,欲言又止。
这一次,谢珩笑容渐收,嘴里有些苦涩,又看了一眼严严实实的卧房,心怀愧意,“本王知道了。”
烛光摇曳,苏木槿看着身旁空空如也,心中莫名有些失落,后悔今日自己用那样的语气同谢珩说话。
“小姐,您不再等等殿下吗?”茯苓一脸忧愁道,“不如让奴婢将殿下请了来吧……”
她也不想这样的,偏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气走了他,现在心里后悔地要死,可他竟然也犯了倔强的脾性,离去之后便一直没有踏进卧房半步。
“茯苓,把灯花掐灭了吧……”她说着,用顺滑的锦被裹紧了身子,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
“殿下,末将的意思,许是王妃她已怀有身孕了。”虽然知道这样的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很是不妥,但还是要说。
“心烦易怒、爱吃酸的,殿下以为这一切皆是巧合吗?”邢谦继而又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刚起身在桌案前坐下,便瞧见谢珩径直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只小食盒,面无表情地在她面前坐下,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问,趁着接过食盒的间隙去琢磨着他的神情,果真是余怒未消的冰冷模样。
“听闻昨日有人爱吃酸的。”他阴阳怪气,无头无脑地回了一句。
“殿下昨夜是在书房吧?”她说道,试图让他先打开心扉,也好不那么尴尬。
他愣了愣,毫无情面地说道,“不是。本王昨夜并不在书房,大概是在一个什么女子的房中吧……再说了,王妃不让回房,本王无处可去,总不能夜宿庭院吧?”
“你!”她秀眉微蹙,生平头一回见到这般睁眼说瞎话的人,实在可气。
“怎么?王妃生气了?”他道,“莫非是本王失手打翻了王妃的醋罐子,闻着倒是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谁吃醋了?你以为我稀罕啊!”又是清早,他又说了这样的话,她怎能不气?
“无妨,王妃碍于情面自然不愿意说真话,王妃的爱慕之意,本王一人心知肚明,便也知足了。”他依旧毫无表情,更像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但语气十分温和。
“谁爱慕你了?”她险些被他这漫不经心的话语给气疯了,讥笑道,“眼下艳阳高照,殿下怕是陈旧未醒,竟胡诌这样的梦话?”
“本王很清醒。”他道。
“你!”她实在忍受不了他这般油腔滑调,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地上就摔了下去,怒火中烧道,“你走!”
“槿儿?你别生气,为夫是逗你玩的!”茶盏坠地,发出猛烈的脆响,把谢珩吓了一大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有些过了头。
“殿下大清早的,就是成心来取笑我的罢!”她说着,拿起另一只小茶杯,往谢珩身上扔了过去。
谢珩侧身一躲,茶盏轻掠过衣衫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看样子是气得不轻。
“槿儿,是为夫的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要是气坏了身子,为夫会心疼的。为夫给你带了青梅,你快尝一口。”谢珩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再不敢轻举妄动。
她气得眼冒金星,谢珩的话,她没能听进去半个字,更没有说话,而且随手抓起另一只茶盏,再次朝谢珩掷了过去。
这一回谢珩依旧稍稍一躲,但茶杯在触碰到谢珩的时候突然失去了踪影,紧接着,一声不大的惨叫响了起来。谢珩眉头紧皱,抱住心口,神情痛苦,“疼!”
一时间,她吓傻了眼,飞快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谢珩,神情急切道,“阿珩,你没事吧?伤哪里了?让我瞧瞧。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躲啊?”
谢珩身子一软,摊靠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护在心口,微睁着眼,气力低微说道,“心好疼!倘若有朝一日,为夫要先走一步,离开人世,槿儿一定不要难过,好不好?”
“不,你不会死的,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在这世上,”她恐惧地摇摇头,眼底突然燃起了一丝希望说道,“快!来人,传府医!”
“阿珩不会有事的,我会一直陪在阿珩身边的!”
她话音未落,唇上就覆盖上了霸道的温柔,不知何时,谢珩的手也紧紧地搂住她的细腰。
让她顿时失了方寸,却又无路可逃。
一声清脆的响动,方才那只失踪的茶杯已然跌落在地。
她奋力地从他的掌心挣脱开来,小脸宛若桃红,“你怎么又骗人?”
“方才瞧你那般架势,为夫怕是要见不到天日了,不耍些小聪明,如何自保,”他摇头又叹气,轻轻点了点她的秀鼻,“一点都不知道心疼……”
她红着脸低下头去,说道,“你昨晚明明都在书房,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故意来气我?”
“槿儿昨夜偷窥为夫?”谢珩问。
“没有的事。”她赶忙否认,小声嘀咕道,“自作多情!”
谢珩听得清清楚楚,最喜欢她这副心口不一的娇羞模样,宠溺地抚了抚了她的背,“为夫有件喜事,但需得槿儿消气,否则无可奉告。”
“什么喜事?”一听这话,她有些哭笑不得,昨日遇见的事,已经足以令她难过好久了,哪里又凭空冒出什么喜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