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相思合上书:“母亲今日说往后你就留在这儿照顾我,那你的月银是不是应该和明翠她们一样?”
玉石一愣,这也是今天夫人刚刚决定的,她都还没想到那事:“府里中馈之事都是由二夫人掌着,她还要过阵子才回来。”
二房夫人王氏掌着齐府中馈,府中这些奴仆的月例也都是二夫人定的,玉石月例涨不涨要是顾氏这边没说什么,那就得等到二夫人回来账房那儿才会按例来。
“那也不能委屈了你,这两月缺的部分就从我这儿出。”戚相思起身,玉石赶忙搀扶她出书房,“姑娘,这事儿也不急。”
于是扶着她坐下,戚相思低头看她帮自己脱鞋子,回想这大半月来她的尽心尽力,声音也跟着清了几分:“既然你现在是我的丫鬟,那断然没有委屈你的道理,你从三月十五开始在我这儿,那就从三月开始算,补到二伯娘回来。”
“多谢姑娘。”玉石眼底闪过一抹情绪,扶她躺下后走到屋外,看到丁香一个人站着,皱起了眉头,“朱兰呢?”
丁香朝着院门口那儿看了眼,犹豫着:“她说她很快回来。”
丁香话音刚落朱兰回来了,看起来心情还很好的样子,抬头撞上玉石时那笑意都来不及收敛回去,只是动作规矩了很多,走到丁香身旁叫了声玉石姐姐,低头抬着袖子往嘴角轻轻抹了一把。
玉石冷声质问:“这么晚跑哪里偷吃东西去了?”
“没有。”朱兰赶紧否认,“我就是去解手,不信你问丁香,我刚刚和她说过的。”
“你嘴上沾着什么。”玉石指了指她嘴角,朱兰忙伸手去遮掩,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玉石这是在诓自己,于是尴尬的放下手,眼神朝着走廊里飘去。
玉石也不跟她多废话:“你要是不想伺候五姑娘,明日我就和夫人去说,把你调回外院去。”
“玉石姐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可没说不想伺候五姑娘。”朱兰回头看玉石,余下的声音低了些,“再说我伺不伺候也不是你说了算。”
“今天下午回来你就不在院子里,你去找云夏干什么?”玉石见她还不悔改,语气严厉了起来,“入夜没等姑娘洗漱你人就不见了,到现在才回来,还谎称自己去解手,是不是要我找人问过了你才承认?”
“姑娘都没说什么,玉石姐姐你着什么急。”朱兰一副不受教的神情,五姑娘这里本来就没什么事,有丁香在不就好了,有必要上纲上线么。
玉石被她气着了,正要开口,身后门口传来声音:“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朱兰脸色微变,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五姑娘就站在那儿,手扶着门框,平静着神色看着她。
☆、第011章
玉石赶忙扶住她,让丁香进屋把外套拿来给姑娘披上,唯独朱兰站在台阶下,捏着双手低着头,神情里显露出一抹局促不安。
尽管半个多月来补润了些,戚相思的身子还是瘦,宽大的外套披在身上更显得她羸弱,只是她的神情并不像身子那样弱,站在那儿半盏茶功夫后才缓缓开口:“你不想伺候我。”
沉默的时间越久人就越容易慌,朱兰忙摇头:“不,不是的,五姑娘,奴婢没有不想伺候您。”
“你到怡蓉轩有半个月了吧。”
“是。”
“这半个月里你在怡蓉轩的时间并不多,今天又是一整天没有看到你,我想你应该是不愿意留在这里伺候我的,既然如此,明日你就收拾东西回外院去吧。”
戚相思淡淡的放下这句话后转身回了屋子,玉石扶着她进去,丁香见朱兰一点反应都没有忙走下台阶杵了她一下:“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求求姑娘!”
朱兰还沉浸在“姑娘怎么可能让我走”的反应中,半响才转头看丁香,嘴里脱口而出嘟囔:“我是夫人派来的,姑娘不能让我回外院。”
“你傻了啊!”丁香掐了一下她,“你到这边就是姑娘的人,姑娘让你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怎么想的,五姑娘可是府里正八儿经的小姐!”
朱兰愣了愣,随即瞪大了眼幡然醒悟,再抬头看时玉石已经把门关上了,这会儿她才开始着急,拉着丁香问:“那怎么办,我以为出去一下没事的,刚来的时候我不也经常出去,那时姑娘怎么什么都没说。”
不就是个外头寻回来的野丫头,像个村姑似的,比丫鬟都不如。府里的人都这么说,朱兰也是这么认为。舅舅把她安排到内院来,只要在五姑娘身边熬个几年等四姑娘出嫁她就可以让舅舅帮着说说一块儿跟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她往外走姑娘也没说她什么,朱兰觉得五姑娘好摆平,云夏姐姐还说五姑娘身份不明很快会被赶出去也说不定,于是她变本加厉的糊弄。可谁知五姑娘忽然发难,要送她回外院去。
“姑娘不说是觉得你会改,谁知道你......”丁香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夫人把玉石姐姐留在这儿就是为了照看姑娘,你真以为五姑娘好糊弄呢。”
朱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丁香无辜的很:“我说了你听进去没?”
“那我也不能回外院去,舅舅好不容易把我送到内院来的。”朱兰紧咬着嘴唇拉着丁香,“你替我想想办法。”
丁香朝着紧闭的门看了眼建议:“要不你跪在这儿,等玉石姐姐出来求求她。”
朱兰看了眼硬青砖地,抿嘴不吭声。丁香见此叹了声:“那随你,我去给姑娘烧水。”
屋内玉石扶着戚相思躺下,吹了靠窗的灯:“姑娘,朱兰还在外头。”
戚相思侧过身去淡淡吩咐:“明日你去锦绣园那儿找陈妈,就说我用不惯朱兰,麻烦陈妈再派一个过来。”
“是。”
玉石放下幔子吹熄了灯,屋外是朱兰站在门口的身影,但没多久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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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玉石去了一趟锦绣园,到了下午陈妈带着几个丫鬟来到了怡蓉轩让戚相思挑选,留下了个叫莲心的丫鬟。随后陈妈去了后屋,过了没多久,朱兰眼眶红红的跟着陈妈离开了怡蓉轩。
此后几天,顾氏没再过来,戚相思也没有见到那个应该对她怀抱歉意的父亲。
戚相思膝盖上的伤好得很快,恰逢休沐,前一天去齐老夫人那儿请安时提起要出府的事,四月十二这日,由大少爷齐彦霖带着她们出府游玩。
京都并不大,但胜在热闹繁华,这是个遍地都是官的地方,就连城西城北这样的巷弄四合院内都住着官,而在南县一个高高在上知县,到了这儿根本算不上什么。
六个人出府坐了三辆马车,戚相思和齐敏诗她们同坐在后面,马车从热闹的祥安街驶过,慢了许多,齐敏青掀开帘子示意戚相思往外看:“五姐你快看,你以前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街市吧,我告诉你啊,这可是京都最热闹的街市之一。”
戚相思抿嘴微微笑着,齐敏青看着外面眼眸一亮,转身央求齐敏诗:“二姐,等会儿你带我去买糖蒸酥酪。”
说罢了后又朝着戚相思看了眼:“五姐姐以前这么穷肯定没吃过,等会儿五姐跟我一块儿去尝尝呗。”
齐敏诗轻轻拉了拉齐敏青的袖子,后者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兴致勃勃的问起戚相思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戚相思从窗外收回视线想了想:“惠州有一道名点,叫桂花糖蒸栗粉糕,做的最出名的要属惠州城内的宴寿楼,客人络绎不绝,但他每日只卖二十份,绝不多做。”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万宝楼里的东西才好吃呢。”齐敏青微撅着嘴,似乎是不太信戚相思所说,“五姐你还吃的起这个。”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不是什么暗示了,戚相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怎么,那你觉得我该吃什么。”
“是你自己说在惠州永州行......”乞字尚未出口齐敏诗就捂住了她的嘴,马车内安静了下来,戚相思低头看着今早玉石替她描的丹蔻,语气随意,“八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齐敏青挣脱齐敏诗:“什么话。”
戚相思抬起头冲着她笑,声音沉了下来:“好奇心害死猫。”
齐敏青往齐敏诗怀里靠了靠,有些不满:“五姐你干嘛吓人啊。”
戚相思转头看拨开的窗外没再理她,齐敏青瘪了瘪嘴,在齐敏诗警告的眼神下终于安歇了下来。
......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镇水寺下的丹枫园。背靠着山的丹枫园很热闹,从园子后面的山路还能去镇山寺,所以园子里有不少从寺庙里下来的香客在这儿休憩。
戚相思她们从马车上下来后跟着齐彦霖进了园子内的阁楼里,齐敏嫣和齐敏画结伴要去镇山寺,到门口时齐敏嫣回头看戚相思,笑的腼腆:“五妹要不要一起去?”
坐在窗边的齐敏兰朝着门口撇了眼,戚相思笑着摇头:“四姐可知道距离这儿最近的书坊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出去两里路不到就是修竹书肆。”齐敏嫣和齐敏画对看了眼继而道,“你一个人过去也不熟悉路,不如跟我们一起上山,等会再陪你过去。”
“有玉石带路呢,再说也不远。”戚相思笑着婉拒了她们,齐敏嫣没再勉强,和齐敏画一起离开了阁楼。
齐敏青早拉着齐敏诗逛园子去了,齐彦霖适才去会友还没回来,戚相思带着玉石走出阁楼吩咐守在外面的小厮:“我去书肆,等会儿大少爷问起来你就说我很快回来。”
也不等小厮有所反应,戚相思带着玉石很快离开了丹枫园,往左是山脚下的集市,虽没有祥安街那样繁华却也是应有尽有,戚相思朝着书肆方向走去,靠拢的屋舍间是一条条窄巷弄,有些还在巷口摆摊叫卖。
走着走着很快就到了修竹书肆,比起马车过来时看到的大牌匾书坊,这一家稍显寒酸了些,挂在铺子外的牌匾老旧却干净,门口还趴着一直懒洋洋晒太阳的花斑猫,戚相思跨步进去,迎面便是书卷香气,入眼的是陈列在柜台后的几排书架子。
有两个伙计在铺子里忙碌,柜台后还坐着个中年男子,瞧见有客人来了抬头看了戚相思一眼,随即轻轻敲了敲柜台,没多久底下又骨碌的冒出一个脑袋,手里还捧着书,迷迷茫茫的朝着戚相思看来:“有客人啊?”
“我想问问你们这儿有没有药书。”戚相思走上前问,“只记草药的也行。”
中年男子没有动,那看起来只有十来岁年纪的小男孩朝着书架子那儿走去,默不作声的从上面搬下来两个盒子,当着戚相思的面打开:“这是草药的,药书的就剩下这本了,都是手抄,比较零散,不过价格要贵一点。”
后面传来拨算盘的声音,中年男子冲着戚相思举了个手,还没说出口多少银子,门外对面的酒肆里忽然传来“咣当”一声,一个人从窗户内砸了出来,直接摔在了路上。
☆、第012章
路中间忽然摔出这么个人吓坏了经过的几个人,他们朝着书肆这儿避让,相思转头看时那摔在地上的人正爬起来,好似不知疼,很快朝着酒肆门口冲去,拦住了正出来的几个人。
那是几个少年,十四五岁上下的年纪,穿着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少爷,尤其是站在后头的,稍有眼色就知道身份高低,不好招惹。他们看着冲到面前的男子,脸上皆是不屑,为首的那个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男的即刻跪了下来,双手朝着他们举去,像是求饶。
书肆里的两个伙计已经到了门口看热闹,在柜台后的小男孩也跑了出来,挤着戚相思一块儿出了门口,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迷茫困倦,就剩下兴奋了。
戚相思失笑,不论在哪儿都不乏看热闹的人,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四周就围了好些,酒肆门口的声音也隐隐传到了耳中。
“李公子,我真的没钱,我这兜里要是能摸出一个铜钱我......我天打雷劈!”那男的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身上的衣服简朴还打着补丁,刚刚在地上滚了一圈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他跪在那几个少年面前发着誓,脸上极尽诚恳。
“你当赌坊是善堂么,没钱就不用还了。”被称作李公子的少年抬脚踩在了他肩膀上,呵呵笑着,“赌坊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这超过三天......”
那男子脸上即刻满是恐惧:“李公子,我不能没有双手啊,我不能没有手。”
“没了手你以后就不会再赌了。”李公子福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这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李公子脚下挣脱跪着朝后面的少年爬去,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了那华服少年的脚,“小王爷,小王爷饶命啊,这钱我一定会还,一定会还!”
少年俊秀的脸上未见温暖,冷冰冰的神情里眉头皱着,见他抓着自己的脚,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松开。”
男子不死心,少年看着被他抓出黑印子的衣摆脸色更沉了:“关埠,把他的手给本王砍了。”
男子一愣,随后就有两个护卫从酒肆里出来直接把他架到了门口,抽起的刀直朝着他手腕切去,引的四周众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戚相思身边的小男孩更是先捂住了眼睛,生怕看着什么血腥画面。
“小王爷,不要砍我的手,不要砍我的手。”男子吓的裆下都湿了,他痛哭流涕的求着,脚下无力瘫跪在了地上。
护卫顺着把他按倒在地,捏着双手更方便砍了,男子哆嗦着喊:“我有钱,我有钱,我还有个妹妹,今年十四了,她长的很漂亮,小王爷,李公子,我把她卖给你们,算,算抵赌债了行不行。”
“你欠赌坊三十两银子,三天过去利息滚三滚,现在是七十五两。”
“值,值的,柳巷里的妈妈也说她值这个价,李公子,她值的!”男子的视线一直看着刀,汗水从额头淌水似的往下流,不断颤抖的喉结泄露着他的情绪。
围观的人又一阵唏嘘,这也没影响男子狗腿似的求着他们,李公子转头看小王爷,只安静了那么几息时间,小王爷张口说了个好字。
男子如释重负,想要抽回已经麻了的手,可小王爷下一句话就直接把他打到了地狱里,刀随话落,在众人都没有预料到之下,那刀直接砍断了男子的一只手。
“砍掉他的右手。”
......
下刀之快几乎没有溅开来血,只见那男的抱着手腕疼倒在了地上,血染开来,把他的衣服都浸透了。
那男子叫的太惨烈,围观的人都吓的躲远开来,戚相思看着那只被砍下来的手,脑海中却是另一幅极度血腥的画面,四年前,她带着弟弟躲在床底下,亲眼看着父亲被人砍断了手臂。
小男孩转头看脸色忽然苍白的戚相思,伸手想要拉她的衣服,哪知才刚刚碰到她就直接瘫坐了下来,捂着胸大口喘着气,像是随时一口气上不来要死掉的样子。
“我没有碰她。”小男孩无辜的看着两个伙计,正对着门口,戚相思的反应也吸引了那几个少年的注意,其中一个杵了一下李公子,“喂,看把人家吓的。”
“人家是姑娘。”李公子踢了那男子一脚,脸上还是那副笑,“我这就派人去你家找你妹妹,你要是敢骗人,惹恼了小王爷,丢的可不是一只手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