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事情要处理,骆窈又不想先回家,索性待在他办公室一起工作。
见她包里一堆资料,纪亭衍让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骆窈眼珠转了转,搬了椅子坐在他旁边,还虚空画了道三八线。
幼稚却又叫人心动的可爱。
纪亭衍的办公桌很大,两人分坐一边,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屋内十分安静,耳边是笔尖摩挲纸面的沙沙声,还有喝水后杯底碰在桌面的闷响,以及屋外时不时有人路过的脚步声。
骆窈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甚至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走了出去,又是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直到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提醒自己他马上要打开抽屉,她这才有了动作,身子往后撤,靠在了椅背上。
男人的东西都收拾得很齐整,抽屉里也是规规矩矩的一摞,骆窈看着他拿起最上面的记事本,大概是抓住了下面一本的书口,连带着半边都提了起来,虽然反应很快地放开,但骆窈却无意间抓住了几个字眼。
亲吻,爱抚,周期。
骆窈:?
这是什么科学实验吗?
她抬起头。
即使男人神色淡然,看不出异样,但骆窈多了解他啊,没有错过眼中那一瞬间的紧张。
有些好奇地说:“是研究用的?”
纪亭衍睫毛颤动,用了个中间的词:“算是。”
算是。
“那就不是。”骆窈在模棱两可中找到了确切点,却也没有急着去拿,而是问道,“我能看么?”
这么几句话的时间,纪亭衍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似妥协又坦然地叹了口气,肩头松落,脸上升起一抹羞赧的浅笑,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等我出去你再看好不好?”
骆窈更好奇了,很配合地保证:“好。”
记事本不厚,棕色的皮面如同崭新一般,但从侧面看,写过的纸页泛黄,显然时常翻动,和最后薄薄一层没有使用痕迹的白色形成鲜明对比。
骆窈翻开第一页,上头干净利落地写了一行标题——《如何与恋人相处》。
骆窈眸光倏地顿住,嘴巴停在微张的角度,迟疑了两秒,才继续往下翻——
了解她的习惯和喜好。
亲昵的语言具有加深情感的效果。
学会回应,学会主动。
她心里有难以逾越的界限,需把握亲密关系之间的分寸。
惊喜与礼物的作用。
辩证看待吃醋——对她身边出现以及表现好感的异性所产生的排斥,嫉妒等情绪。
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她未曾想过与我有未来。
……
因为悬空太久,骆窈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直到一点点收紧,握攥成拳,才勉强控制住那种生理反应。
可心里的波澜却难以遏制。
就好似有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叮咚一声,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随后湖面潮起,悄声无息地淹没过来,吞掉所有感官,只剩一颗心在安稳跳动,昭显自己心甘情愿的沉没。
牙齿在下唇印出一道深痕,骆窈干涩地吞咽了一下,忽然无声地笑出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可能不太贴切?管他呢。
她总说他聪明,是聪明,更是用心。
骆窈翻页的动作小心翼翼,珍重无比,一个折痕都不想留在上面。
纪亭衍的字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干净,字体偏瘦,笔锋利落,字与字之间的间距都像是计算好的,整齐得令人赏心悦目。
每一个小点都留有足够的空间补充备注,习惯和喜好那里留的最多,记录了她的口味、兴趣、穿衣取向等等等等,甚至她平时一些没有注意到的小习惯都观察得仔细。
他几乎没有涂改,字迹看起来大差不差,但骆窈还是看出了情绪。
比如写到她发现他喜欢自己的声音那里,平直的笔画末端会微微往上扬,勾和提都更加肆意,骆窈都能想象他当时从忐忑到轻松的转变,以及最后的愉悦。
又比如写到她心里有界限那里,用笔比其他都要重,几个顿点嵌入纸面,像一个小小的坑,装了他的百转千回。
骆窈垂下眼睫,手一寸一寸地抚过,感觉到细微的凹凸不平,最后落在那行字上——
她未曾想过与我有未来。
那几个字有些僵硬,洇开的墨水已经干透,如同一个小小的疤。
她在这里停了很久。
和他当时一样。
屋外起了寒风,砸在窗棂上发出突兀的声响,骆窈猛地醒过神来,又往后翻了好几页,终于发现她刚才无意捉住的几个字眼。
这么一看,她不自觉挑起了眉。
……
纪亭衍开完会回来,第一次因为要进办公室而感觉紧张,或许还有些别的情绪,但他一时无从分辨。
离门框还有十几厘米时,他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往前迈了一大步,然后转身。
里面空无一人,桌上的东西还没有收拾,骆窈的包也搁在椅子上,门半掩着,像是离开时顺手带上的模样。
去卫生间了?
纪亭衍暗自猜测,莫名松了口气。
他往里走了几步,忽然间,骆窈从门后出现在眼前,她微微一笑,然后抓住他往里带,关门反锁一气呵成,反应过来的时候,纪亭衍已经被推到了门上,肩膀前后抵着她的手掌和门框。
他先是一愣,然后便听见骆窈用那种最能勾住他情绪的声音,暧昧又小声地说:“在两性生活中,双方并不处于完全主动或被动的位置。为了缓解初次带来的紧张,可通过语言及行为进行缓解,如爱抚、亲吻……”
是他笔记上的内容。
纪亭衍背脊发麻,慌忙捂住她的嘴,却仍然没有挡住她的话:“……质量与双方身体、心情、情感程度等各方面有关,从健康和舒适度考虑,不可过于频繁……唔……”
纪亭衍这回直接捏住了她的嘴唇,讨饶似的放低声音:“别说了。”
骆窈眼睛弯弯,拍了拍他的手,哼哼着示意:你先放开。
“不许念了。”
骆窈很乖地点头。
纪亭衍这才松手。
骆窈抿抿嘴放松,笑容恣意地搂住男人的脖子,歪头说道:“我以为你无师自通,原来还是后天学习的成果,或者……两者皆有?”
纪亭衍不自在地清了清嗓,耳朵很快爬上大片红晕。
“什么时候做的准备?”骆窈靠近了一点。
“……拿到体检报告之后。”
“为什么查这个?”
“没有经验,我怕……让你不舒服。”说完,他又像是找到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认真道,“而且,凡事都要讲科学。”
骆窈忍着笑意拖长音啊了一声,踮起脚亲了亲下巴:“那我也涨涨知识,你从哪儿学的?”
纪亭衍面色镇定地说:“你以前做过专题节目。”
“不对,节目里说的都是卫生知识,什么时候提过具体技巧?”
纪亭衍沉默不语。
骆窈抬眉,唔了一声,故作思考几秒,然后眯起眼睛,语带危险:“要不然,纪老师亲自教我,怎么样?”
第91章 在心里
古人说得好,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秉承着深入教学的理念,骆窈引导纪亭衍展开了一堂别开生面的实践课, 效果显著, 受益匪浅, 第二天上班两人双双迟到。
之后天气连着阴了几日,直至挂历撕到最后几页才终于放晴。
开阔的日光烘得人心情舒畅, 连躲在窝里过冬的留鸟都钻出了头。趁着办公室敞开窗户通风, 一只麻雀扑棱着圆胖的身体飞进来,啪嗒一下撞在玻璃上, 似乎因突然出现的人类而受到了惊吓, 翅膀凌乱地仓皇飞走。
“涂涵珺同志,人家只是想出来觅食,你不想贡献手里的点心也不用这么绝情吧?”
梁博新外出回来给大家带了一盒子谷雨斋的枣花酥,百年老字号,临近节日都得排队,要关系亲近的客人来了才摆出来招待。
虽然这会儿已经没有热乎气了,但猪油的香和枣泥的甜依旧诱人,一口咬下去酥皮掉渣, 枣泥在口中一抿就化了, 舌尖还能尝到一点颗粒感。
以往这种美味摆在眼前, 涂涵珺肯定是最开心的那个,可现在她站在窗边的阳光里, 整张脸都写着心不在焉,仅凭本能小口小口地吃着枣花酥,几分钟过去还剩下大半,留在窗台上的碎渣遭到麻雀的觊觎。
涂涵珺不好意思地擦擦嘴:“麻雀不怕人么?我站这儿这么久了还飞过来。”
何欣桐笑道:“估计是把你当成稻草人了吧。
涂涵珺讶异:“稻草人不就是防雀鸟的吗?”
何欣桐说:“一般就前几天管用, 我老家田里每年都扎,到了后面它们胆子就大起来了,得裹上一些塑料袋,被风吹出响动才能吓住。”
骆窈用手帕擦干净嘴边的碎屑,喝了口水,问道:“所以你刚才想什么呢?连东西都顾不上吃,净发呆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犯困。”
一听就是说辞,但骆窈也没追问,等其他人都忙去了,办公室只剩她俩的时候才关心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别找借口啊。“骆窈的手背在她脸上轻轻拍了拍,“在我面前,这张脸可藏不住情绪,早就把你出卖了。”
“要是真为难就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一句“没有啊”被噎在嗓子眼,涂涵珺沉默片刻,露出几分扭捏的神色,又斟酌了几秒才开口:“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我……我……”
她脸上憋出了一层红晕。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骆窈松了口气,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