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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然于心 第3节

    秦悦并不急着下车,只在手指间夹了根烟,靠在了椅背上。他太清楚里面那些人都在做些什么:花花世界,红男绿女,逢场作戏,贪欢寻乐……他微阖上双目,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些厌倦感。
    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把他拉回现实世界,微信里有人在焦急催促:“怎么还没到,等你开局呢。”
    他挑眉笑了笑,挥去刚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把外套随意搭在手上,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会所的服务人员早已和他十分稔熟,恭敬地叫着秦少爷把他往楼上包间里领。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见旁边的包间传来女人的哭喊声,然后是几个男人骂着粗口呼巴掌的声音。
    可所有人都仿佛视若无睹:私人包间,客人可以在里面做任何事,至于某些人的变态喜好,就像藏在暗处的疥疮,谁也不会多事去将它挑开。
    这时,包厢门却被撞开,一个年轻女孩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吊带短裙被扯得一边肩带耷在胳膊上,头发十分凌乱,她看见走在前面的秦悦,如同撞见浮木般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流着泪恳求道:“救救我,我不想来的,是他们逼我……”
    这是一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孔,明艳的巴掌小脸上挂满了泪痕,遮在单薄布料下的白嫩身子瑟瑟发抖,看起来柔弱又动人。
    秦悦面无表情地抽出了手,会到这里来的女孩,多少都怀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至于她是自愿还是被逼的,他压根没兴趣知道。
    这时,几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冲了出来,边扯着女孩的头发往里拽,边骂道:“臭婊.子,来都来了,还装什么圣女。”
    女孩绝望地挣扎哭喊,试图再拽住秦悦的胳膊,却只扯掉了他腕上的表带,混乱中那只表摔在了地上,被几人的皮鞋踩碎。
    秦悦终于顿住住步子,眼神里透出凉意,“你们知道我这只表要多少钱吗?”
    那几人认出秦悦,心知这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连忙陪着笑说:“原来是秦少爷,多少钱,您说话就是。”
    秦悦勾起唇角,斜斜瞅着那女孩,说:“那把她赔给我怎么样?”
    那几人很不甘愿,但也明白这人得罪不起,只有皮笑肉不笑地扯过那女孩,说:“秦少爷看上的,尽管带走。”
    女孩本来抱着肩不断发抖,此时用手背抹了眼泪,感激地抬头看他。
    秦悦朝她身上淡淡扫了一眼,轻声说:“到这里来,就不要穿成这样。”
    女孩难堪地偏过头,怯怯地说:“我有外套,落在包厢了。”
    秦悦转头看着那几个灰头土脸往里走的男人,扬了扬下巴,喊着:“喂,那谁,去给她把衣服拿出来。”其中一个男人见他正含笑盯着自己,这笑容却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内心不由咒骂不已,但也只敢狠狠剜那女孩一眼,自认倒霉地乖乖拎了衣服出来递过去。
    那女孩披上外套,眼神露出几分迷茫,然后下定了决心,低着头一路跟着秦悦。
    秦悦定住身子,回头笑着调侃:“干嘛?还想以身相许?”
    女孩脸上一红,低着头说:“我怕他们跟上来,能不能让我先躲一下”
    秦悦抿着唇不置可否,任由她跟着走进了包厢里。包厢里烟雾弥漫,牌桌上早已坐着几个人,身边跟着身材妖娆的女伴们,年轻的脸庞映在迷离的灯光里,笑得一脸妩媚。
    其中一人看到秦悦进门,连忙让出位置,夸张地大喊:“秦少爷,你总算来了。”他瞥向秦悦身后的女孩,又带上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哟,还带着一个呢。”
    秦悦点了根烟坐下,头也不抬地摸牌:“嗯,路上捡的。”
    那人坏笑着说:“哪里能捡到这么漂亮的,让我去也捡一个。”他仔细打量了下女孩,突然一拍腿叫起来:“你不是那谁吗?超模比赛的冠军,叫什么雅的。”他没说出口得是,这小嫩模最近风头正劲,还没开始接饭局,想不到竟然被秦悦抢先带了出来,这让他多少有些眼红。
    女孩羞涩地点了点头,小声介绍自己:“周小雅。”,然后一脸乖巧地坐在秦悦身边,时而点烟时而递酒,专注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如果秦悦赢了牌,则送上个甜甜的笑容。其它几人看起来,只觉得这女孩青涩中带着丝风情,倒是衬得自己身边的女伴艳俗得索然无味。
    秦悦连赢了几把,觉得没什么意思,夹了根烟站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周小雅低头犹豫了会儿,也站起来跟了过去。
    包厢里的人各个神情暧昧,互相交换了个“你懂的”表情。
    走廊里灯光特地调得昏暗,秦悦靠在窗口,弯腰点燃了香烟,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扭过头问:“你跟来干什么?”
    周小雅有些紧张地往窗口处瞥了瞥,然后终于安下心,快步走到他面前,手指似点非点地抵上他的胸膛,双眸间带着淡淡的水雾,饱满的红唇微微颤抖着说:“我一个人,害怕。”
    秦悦笑了笑,突然把她往旁边一拉,将她的身子牢牢抵在墙上,又贴在她耳旁说:“这样就不怕了?”
    周小雅眼看被他带到死角,想着外面那人,心里有些着急,可面前混着烟味的男人气息,加上那双仿佛能勾魂夺魄的眼睛,让她身子有些发酥,索性任由自己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到那只大手开始由脖颈慢慢游移下去,闭上眼微微喘息。
    可那只手却只停在腰肢上,再也没有了动作。周小雅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却又听见那人在她耳边轻笑着说:“冠军是吗?长得是还不错,就是演技差了点?”
    周小雅猛地一震,顿时感觉全身都冷了起来,秦悦抬起那只夹着烟的手,依旧笑着说:“有些事要适可而止,戏演得太过就显得假。”他冰冷的指尖滑过她的脸,“弄那么大阵势,连个巴掌都舍不得招呼到脸上,对自己不够狠的人,成不了大事。”
    周小雅感到那香烟几乎贴着自己的脸颊燃烧,吓得快要哭出来。
    秦悦叹了口气说:“本来我也不介意陪你演下去,但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利用。”他眯着眼,挑起她脸旁的一缕头发,说:“这么好的头发,要是烧了就太可惜了。不如这样,你出去和外面的人说,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如果我明天看到那家杂志发了照片,会很不高兴,我不高兴的时候,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大步走开。周小雅惊魂未定,只觉得双腿发软,一把扶住栏杆,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和愤怒。
    她靠着选美半只脚踏入娱乐圈,却始终找不到契机上位,有个相熟的记者给她出了这个主意,说这位秦少爷名声在外又爱玩,应该好勾搭上手,最好能借他炒一炒绯闻,谁知道竟然踢到块铁板,吓得她魂儿都快飞了一半。
    见秦悦独自推开包厢门,其余几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又瞅着他身后打趣说:“怎么这么快,你家的小嫩模呢?”
    秦悦无所谓地笑着,说:“嫌我不够帅,半路跟人跑了。”
    其余几人也笑着打趣,却也默契地不再深究。秦悦身边空了个人,那几人知道他一向不爱带女伴,也懒得费心替他再找,牌局一直打到深夜,包厢里却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有人从外闯进来,一进门就夸张地大叫:“哟,这不是秦公子吗,你不是杀了人嘛,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秦悦微微抬眸,认出这是平时就和他不太对付的某公子,他冷淡地低下头,说:“这里的管理越来越差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谁知那人很不识趣,依旧端着酒杯走过来,继续说:“你知道吗?就为你这件事,秦氏的股票连跌几天,我趁着低点狠赚了一笔,说起来还都得感谢你啊,这杯酒是我敬你的!”
    见秦悦完全不搭理他,他也觉得有些无趣,看着几人手上的牌,又笑着说:“不如我们也来赌上一把怎么样,不过,光赌钱没意思……”他的目光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秦悦搭在架子上的外套,说:“哟,刚出的限量版啊,秦公子品味挺好的,这样,我就要这件衣服,一把定输赢。”
    这话里挑衅意味极浓,秦悦终于抬了头,吐出口烟,说:“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连我的衣服都不放过。”
    其它人顿时发出大笑,那公子有些下不来台,但也只得硬着头皮问:“怎么样,是不是不敢赌?”
    秦悦被他吵得心烦,当下扔了牌过去,两人开始玩牌,结果秦悦却是输了。
    见那公子得意洋洋地套上衣服离开,其余几人干瞪着眼,问:“就让他这么走了,这不像你的性格啊?”
    秦悦伸了个懒腰,说:“累了,怪没意思的。”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出去,会所后方有一大片停车场,此刻正笼罩在黑夜的阴影之中。
    秦悦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好像听见有什么人在惨叫,他狐疑地朝那边望去,只见一个黑影飞快的从车后跑过,他连忙加快步子走过去,竟看见刚才那个公子正捂着腹部倒在地上,身下是一滩粘稠的血……
    他吓得一愣,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正准备报警,身后突然亮起一束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连忙伸手挡住眼睛,模糊地看到几个人影跑到他身边,站在最前面的还是个熟面孔。
    陆亚明拿着手电筒冷冷望着他,说:“周文海的案子有了新证据,你最好和我们回去一趟。”刚说完他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连忙用手电筒往下照去,顿时也为眼前的场景大吃一惊,又死死盯着秦悦说:“很好,现在你身上有两件案子了!”
    ☆、5|线索
    依旧那间熟悉的审讯室,陆亚明的心情却已完全不同,这次他有信心能占据主动,一定逼得那个二世祖认罪。
    秦悦的脸映在惨白的灯光下,虽然依旧有些吊儿郎当,表情却明显添了丝焦躁,瞥见陆亚明进来,连忙站起问道:“他怎么样了?”
    陆亚明轻哼一声,把手里的文件砸在桌上,说:“重伤昏迷,还在重症监护!”忍不住又讥讽一句:“怎么?你也有怕得时候?”
    秦悦长吐出一口气,斜斜靠回椅背,“我说了,他被人袭击和我无关,等他醒了你们可以问他。”
    陆亚明翻开手里的报告,说:“这件事先放着,你给我好好把周文海的事交代清楚。”
    秦悦翘起一只脚,笑着说:“该说的,我上次都说了。”
    陆亚明挑了挑眉,“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在秦悦面前,说:“法医那边再次验了那个头颅,你猜他们发现了什么?”秦悦瞥了眼那血肉模糊,勉强能看出五官的头颅特写,顿时感到腹中酸水咕噜噜冒着泡。
    陆亚明笑了笑,继续说:“幸好小苏细心,发现了他的左前额有一块很不寻常的颜色,而且还带有轻微瘀伤,经过检验,那块颜色是一块脱落的油漆,推断是碰撞到某处沾染到的。”他见秦悦的表情明显变得不太自然,语气愈发笃定:“我们后来又去过你家,经过比对那块油漆和你家楼梯处的油漆相同,而一个人用正常姿势是无法那样撞到楼梯的,除非……是有人扛着他走,在转弯时无意间碰到的。你说,是什么人能在你家公然扛走一个大活人呢?”
    秦悦双唇紧闭不置可否,陆亚明胸有成竹趁胜追击,“别着急,还有呢,你秦少爷这么大架子,我们没充足证据可不敢请你上门。”他又拿出一张照片按在桌上,说:“这是那天晚上10点过后,有人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照片,这车是周文海的,可驾驶座上的人好像是你吧。那后座上躺着的那个,又是谁呢?”
    所有底牌已经揭开,陆亚明微眯着眼,手指在桌上轻叩,等待着秦悦的反应。
    秦悦盯着桌上的照片,脸上露出鲜有的认真表情,他需要迅速判断出一条对他最有利的路。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扬着下巴仰靠在椅背上,道:“你们的法医苏然然呢?让她过来,我只和她谈。”
    陆亚明皱起眉,一时猜不透他要玩什么花样,再三思忖,还是叫来了苏然然,自己则和组员在另一间房监视。
    看到那个古板又古怪的女人再度坐在自己面前,秦悦竟莫名觉得有些安心,他自嘲地笑了笑,说:“没办法,只有你才能不带偏见地来办我的案子。所以你听着,我确实隐瞒了些事,但是我没杀人。”
    苏然然目光淡淡,等他继续说下去,秦悦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搁在椅背上,“那天我让周文海来找我,确实是有计划的。我故意激他吵了一架,把他打晕后,就故意将他锁在门里,然后下楼找人拿了样东西。”
    见他迟疑了会儿,苏然然立即追问:“什么东西?”
    秦悦垂眸道:“摇头.丸,我故意找了爱玩这个的人,借口说我想试试,然后藏在了身上。后来我把其它人打发走,再回到楼上,准备如果他醒了就再打晕,幸好他根本没醒。我扛着他下楼出门,开他的车到马路上,然后把摇头.丸放在他口袋里,又塞到他嘴里一颗,再让他趴在方向盘上,准备差不多等他该醒的时候就报警。”
    苏然然这时已经听明白:“你想陷害他?”
    “没错。后来我远远看见有个交警走过来,正好省了我报警的功夫,于是转身打了辆车回家,可我不知道他居然会被人杀了,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苏然然定定看着他,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悦的眼神黯了黯,好像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挑了挑唇角说:“为了好玩,我看不惯他仗着有个当官的老子李代桃僵、四处逍遥,所以想耍耍他。”
    苏然然深潭般的目光依旧定在他脸上,道:“你没说实话。”
    秦悦偏过头,掩饰脸上稍纵即逝的情绪,“我说得都是实话,其他的你们自己去查。”他突然转过头,手指点着桌面说:“在法官没宣判前,我都只能算嫌疑人,别忘了你自己说过得话。”
    当苏然然走到玻璃另一边的房间,陆亚明正夹着根烟,靠在桌旁看她,“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苏然然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审讯不是我的专业,我只能记录下来,真假你们来判断。”
    陆亚明旁边的副队轻哼一声说:“哪有这么巧的事,他刚离开就有人趁虚而入杀了周文海。我看他是为了脱罪编得瞎话,小苏你可别被他骗了。”
    屋里其它人也纷纷附和,以秦悦一贯表现得恶劣行径,他们也更倾向于这案子肯定是他做得。这时,陆亚明摁灭了烟,说:“没错,目前所有证据都对他不利,现在我们要赶快找到尸体的其余部分,还有凶器,这样定他罪的可能性就更大。”
    于是所有人又开始忙碌起来,苏然然却站在玻璃旁,静静看着对面那人,屋顶倾泻下得灯光,把他的轮廓埋在阴影里,好像一张随意涂抹的铅笔画。
    她从来不善于察言观色,可直觉却告诉他:秦悦并没有说谎。
    她突然想到秦悦说得那句:“我看不惯他仗着有个当官的老子,李代桃僵、四处逍遥。”心里不由一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周文海身上还藏着一些事是他们没发现的……
    于是她拜托的一位精通网络数据的同事帮忙查找,果然,只用了半天就查出有关周文海的一桩传闻。
    就在2个月前,有人驾着车以140码的速度经过t大门前的斑马线,结果导致3车相撞,那场事故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卡在中间那辆车的司机,死因是惊吓导致心脏病发,还有一个是t大正在过马路的女大学生。
    这件事原本被人有心得掩盖下来,直到女孩的家人闹到网上,许多网友群情激愤要求严惩凶手,最后警方终于抓捕了一名犯罪嫌疑人,并且很快定了罪。
    可很快有人知情人爆料,通过监控可以看出当时车上明明有两个人,主犯应该是市.委高官周通的儿子周文海,被抓得人只是顶包,但这些声音很快被删除,自此成为一桩谜案。
    苏然然看着资料里的事发点t大,很快想起这是周文海的头颅最先被发现的地方。看来她猜得没错,也许这件案子就是解开周文海之死的关键。
    她又查了事故中其他车的车牌号,发现中间那辆车是登记在秦悦名下,而死在那辆车里的人叫杜兵,56岁,曾经在秦家做过花匠。
    她仿佛有看见一条线,把所有事都连了起来,于是立即要求再度提审秦悦。
    秦悦在看守所呆了一夜,下巴上已经冒出青色的胡茬,脸上却仍然带着无所谓的痞气,对她挤了挤眼说:“这么快就想我了。”
    苏然然却开门见山地发问,“你想对付周文海,是不是和杜兵的死有关。”
    秦悦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低下头,目光中闪过恨意,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没错,他害死了杜叔,仗着有人庇护逍遥法外,他老子的背景硬,我明面上动不了他,但也绝不会让他那么好过。”
    苏然然抬眸说:“所以你故意骗走了他的车,又想借着服用违禁药品驾驶来陷害他。”这做法多少有些幼稚,可她却笑不出来。
    秦悦仰面靠在椅背上,微阖双目,好像还能看到那个总对他笑得一脸亲善的老人,只有他笃信他本质不坏,只有他总是唠叨着劝他和父亲和解,可那时的自己总是不在乎地笑着,嫌他啰嗦嫌他烦,谁知道告别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自己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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