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严璟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轻轻笑了起来:也没有那么清楚万分,最起码在离府的时候,还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在城门口撞见贵妃娘娘,回想起我回到都城之后,见了许多人,但却一直没见到我那二弟,也没见过郑经郑大人,便恍然大悟,想来近段时日他们便像母后说的,一直在做准备罢了。
    说到这儿,严璟微微停顿:就算想通了又能如何,严琮还知道动手之前先将他母妃接出宫去,我也不能把我母妃就扔在这乱摊子里独自一人逃之夭夭吧。而且,依着父皇的谨慎,不至于对他们这些小动作一无所知,总应该有些防备?
    圣上多年以来,深谙制衡之术,朝中重用郑家,却不给他们军中的任何职位;给了西北戍军极大的权限,却偏偏将你这个皇子封地在他们跟前;西南是康王陈启的封地,却又偏偏派了西南军过去防备南越。将各种权力分散到多方势力手中,互为威胁,最后收归于圣上一人手里。崔峤轻叹了一声,多年以来从未出过差池,熟料
    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严璟又如何能不清楚,便接道:熟料西北戍军刚北上迎战北凉,我这个封地云州的皇子就被骗回了都城,称臣纳贡多年的南越开始不安分,而在这种时候,父皇居然病倒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我是郑家,哪怕先前再没准备,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老谋深算如郑经,又怎么会毫无准备呢?说到这儿,严璟神色严肃了许多,朝着崔峤问道,我一直想不通,父皇素来身体康健,为何会在这种时候突然病倒?
    殿下真的不知?
    不知。
    也难怪,本宫先前又何尝知道。崔峤轻轻笑了一声,殿下可还记得,先前陛下结识了几位道士,请进了永寿宫中,深居简出,极少对外露面。众人都知道这几人的存在,但又有几个人知道,陛下之所以养着他们,是要他们为自己炼制仙丹,以求长生。
    崔峤微微闭眼,低低叹了口气:历朝历代,多得是皇帝想要求得长生之法,可是又有哪个求到了呢?
    严璟哑然,最后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嘲弄的笑:这可能就是命数,是父皇的,也是大魏的。
    妄求长生,却因而短命。
    他咬了咬唇,思量了一会,又问道:那几个道士现在在哪?
    或许是因为缠绵病榻,圣上突然就清醒了,授意于我,所以,在殿下回都城前,我便将他们处置了。崔峤微垂眼帘,再无痕迹。
    怪不得回到都城之后,严璟再也没见过那几个道士。他凝神在崔峤脸上,低声道:那,母后现在可否回答我方才的问题,您又做了什么准备呢?
    崔峤看了他一会,似乎是在判断什么,良久,手腕一番,将托在掌心上的东西送到严璟眼前:自陛下病倒,郑家就一直在暗中谋划,陛下自然有所察觉,奈何眼下情形已不是他可控制的,只能稍作防备,却无法在一时之间将其清理。前些时日陛下虽然还清醒,但精神已是不济,想来他心中已有思量,所以,便将此物交于我。
    严璟朝她掌心看去,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统领宿卫军的兵符,宿卫军守卫皇城多年,对圣上忠心耿耿,虽只有两万,但皆为精锐,有他们在,皇城的安危倒是暂且不必担心。
    只要守得住皇城,等西南军或者西北戍军其中之一解决眼前情况,抽身回都城,问题便可迎刃而解。所以眼下,只要他们耐得住,急得便是郑家才是。
    那母后以为,郑家何时会动手?
    应该用不了多久了,崔峤回过身,目光仿佛隔着屏风落到了床榻上,陛下如若再也醒不过来,他们便也不会再按捺,到时候,只要将一切推到本宫身上,说是本宫居心叵测,为了谋求皇位,隐瞒陛下病情,甚至还可以说是本宫谋害了圣上,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动手了。
    名正言顺?严璟轻轻笑了一声,现在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真正能站到最后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吧?
    崔峤收回视线,安静地看向严璟,良久,轻轻开口:殿下想当站到最后的那个吗?
    第五十五章
    严璟长到今日二十余年, 在永寿宫逗留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最近一段时日多。或许也因为, 严承始终是昏迷的,他们父子之间不需要有什么直接的交集, 他不用伪装与掩饰,不用谨慎地防备, 不用在说每一句话前都几经揣测。
    病榻之上那个沉沉睡着的人不再是高高在上,威严又多疑的永初帝,他只是一个重病将死之人,是严璟血脉相连的父亲。
    说起来, 父亲这个词对于严璟来说, 还真是十分陌生。
    严璟掀了掀眼皮, 朝着病榻上看了一眼自那日昏睡过去, 严承就再也没醒过, 若不是还能听见他沉沉的呼吸,严璟几乎要以为他已经驾崩了。
    所有的御医都聚集在永寿宫, 翻阅古籍, 研讨对策,各种上好的药材不知用了多少,却依然毫无效用。其实所有人都有数, 严承已是大限将至,却没有任何人敢将这话说出口。
    在严璟进宫那一日, 皇城便全面戒严, 由宿卫军负责看守, 任何人不得再进入。明面上看起来, 城外的郑家还没有动作,但严璟心中有数,现在想离开皇城也是不可能了。
    所有人都在等,等严承醒来,或者,等严承再也醒不过来。
    所有人里包括皇城之中的后妃、宫人、御医、先前被召至宫中的百官,也包括皇城以外掌握了局势却按兵不动的郑家人。
    严璟盯着严承看了一会,视线偏转到魏淑妃身上,她正拿着锦帕,小心地擦去严承唇边的药渍,眼帘低垂,遮住了一双眼,但严璟心中清楚,那双眼必定是隐隐发红,甚至含着泪,稍微一点情绪波动,便会有泪水从中滚落,然后便会哭得停不下来。
    他父皇昏迷了多少日,他母妃就哭了多少日。比起早早就去到宫外的郑贵妃,他母妃还真的是单纯懦弱却又深情。
    或许也有过埋怨,动过野心,也试图谋求一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所有的种种都化为云烟,她最在意的还是病榻之上的这个人。
    也许这人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但对她来说,这人却是她的夫君,是她将此生都交托出去的人。
    先前的时候严璟或许还会替自己的母妃鸣不平,但时至今日,他心中已经十分的清楚,或许没有回报,但只要那个人还在,他母妃便已经甘之若饴。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跟着有内侍低低问安的声音,严璟回过头去,果然便看见了崔峤,他微垂眼帘,站起身,朝着崔峤躬身:见过母后。
    崔峤点了点头,朝着病榻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也已起身却默不作声的魏淑妃,而后偏转视线:淑妃在这守了一夜,已十分辛苦,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连日来便是如此,严玏毕竟年幼,虽有乳母侍女照看,但崔峤也不能不闻不问,每每她回去照看,淑妃便会守在永寿宫,崔峤来了,淑妃便自动离开。有些怨恨积累已久,并不是一日两日便能解开的,纵使淑妃已明白眼下的局势,却还是无法完全对崔峤释然。
    当然,她是否释然,崔峤也并不在意。
    随侍的侍女扶着淑妃离了内殿,严璟朝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回过视线看着在病榻前坐下的崔峤,和先前的几日一样,她日日过来,面上却总是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对一切都浑不在意,只有提及到严玏的时候,面上才会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严璟知晓崔峤与自己的母妃并不一样,他母妃眼里心里可以都只有他父皇一人,可是现在皇城的所有一切,甚至整个大魏的未来都落到了崔峤肩上,所以她注定不可能像他母妃那般多愁善感,但有的时候,严璟真的很好奇,她看向病榻上的严承时,目光深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崔峤微微侧目,看了严璟一眼:殿下也回去吧,本宫一人在此即可。
    严璟应了一声,却仍看着她,良久,突然道:母后当年为何要嫁入这宫中?
    崔峤没想到严璟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面上有短暂的错愕,最后轻轻笑了一声:殿下又为何突然关心这种陈年旧事?
    突然想起而已,也当是替阿嵬问的,他曾与我说过,当年母后骑射武艺无一不通,一直是他所仰慕的对象,他当年心愿便是能早点长大,在母后接掌帅印之后,在您手下当一个鞍前马后的小将,却没成想有朝一日会是他来接掌帅印,而他仰慕的长姐居然嫁入这幽幽深宫,他或许从未问过,但,大概是一直想不明白这缘由的。
    缘由?崔峤轻轻摇头,一双眼看着严璟,淡淡道,这万事万物,难道都有缘由吗?同为皇子,严琮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只为谋求这皇位,殿下却浑不在意,如此差异,不是也没有缘由吗?
    严璟没想到她会在此刻又提及此事,那一日,崔峤问他,可想成为站到最后的那个人,严璟却只是笑了一声,淡声道:难道世人趋之若鹜的就一定是好东西吗?当时崔峤看了他一会,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之后此事便被掀过,再也无人提及。
    若要非说缘由,自然还是有的,不过是因为儿臣虽是个废物,但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废物,对于不该触碰的东西,从不做妄想。严璟也不想再就此事多言,他看了看病榻上的严承,又道,如此算来,能让母后放弃自己多年夙愿而选择嫁入宫中,也总是有原因的。
    就算有,又为何要告知殿下?
    严璟歪了歪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儿臣也不过是好奇,看见父皇如此,母后到底有没有觉得难过。当然,这一切与儿臣确实没什么关系,母后不想回答也是应当。
    崔峤收回视线,明显不想再理他:时候不早了,殿下请回吧。
    儿臣还有一事,严璟面色认真了许多,皱眉道,近日可有西北的消息?
    崔峤微咬唇,而后摇头:都城如今的局势,消息想要传入皇城已是十分困难,西北现在如何,阿嵬有没有收到前些日子我寄送的消息,已是不得而知。
    严璟垂下眼帘,轻轻点头:那儿臣告退了。
    从永寿宫出来,严璟却没有回永宁殿,尽管这段时日他一直宿在那里,但除了要歇息的时候,他也并不怎么回去。这皇城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虽然守得住他们这些人的平安,却压抑至极。
    尤其是,当他心头还落着一份沉重的牵挂的时候,便更让人难以承受。
    这皇城之中处处散发着一股衰退之势,来往的宫人脚步匆匆,每个人都神色严肃,花草树木也因为时节的缘故陆续凋零,严璟从中走过,更觉难受。他从空无一人的御花园转过,最终脚步一转,径直去了昭阳宫。
    这段时日他往昭阳宫去的次数不少,或许也得了皇后的授意,昭阳宫的宫人看见严璟的时候也不觉讶异,客客气气地将人请入内,还奉上新茶。
    严玏躺在摇篮里,刚吃饱喝足,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手里抓着那只布老虎,玩得不亦乐乎。这皇城里每个人都忧心忡忡,却只有他并不会受到外界一丝一毫的影响。
    严璟凑在摇篮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严玏,在他将布老虎送到唇边的时候伸手阻拦,由着严玏抓着自己的手指,也不挣脱。
    乳母这段时日总见到严璟,与之也熟悉了许多,看着他噙着笑陪严玏玩,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三殿下可是真的很喜欢殿下,到底是兄弟,就是不一样。
    严璟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严玏稚嫩的脸,微垂眼帘:等他长大了,懂得多了,可能就不那么喜欢我了。
    乳母轻轻摇头,笑着回道:倒也不会,奴婢都能看的出来殿下是真心对待三殿下的,三殿下自然也能感受的到,以心换心,又怎么可能变得生疏?
    严璟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严玏明亮的大眼睛,突然笑了一下:他与我之间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清楚,不过,等崔嵬回来,比起我这个兄长,他应该会更喜欢舅舅,毕竟,他素来比我更讨小孩子喜欢。
    乳母想了想,也点头附和:小公子确实是很讨小孩子喜欢,当年他还在府里的时候,就经常有家丁护卫家的小孩大着胆子去找他玩,他也不介意,只要得空了便真的陪他们玩耍,教他们舞刀弄枪,自己也高兴的很。
    严璟这段时日断断续续地从乳母这里听说了许多崔嵬小时候的事,每每听着的时候,心情都十分愉悦,但之后,便觉得心里的那份惦念变得更加的沉重。他垂下头看着无忧无虑的严玏,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都城的天马上就要变了,他的阿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第五十六章
    彤云密布, 朔风凛冽。
    严璟将兜帽扣在头上, 拉紧了披风,快步朝着永寿宫走去。或许因为这天气实在是太过寒冷,又或者是因为这皇城的萧索之意已无处隐藏,一路上竟然连个宫人都没瞧见。
    随行的侍卫见他突然停住脚步,不由诧异:殿下, 何事?
    严璟将头顶的兜帽掀开, 仰面看着天空,轻声道:下雪了。
    侍卫一怔, 跟着他抬起头来,发现确实有雪花扑簌落下, 起初的时候还不明显, 慢慢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集, 以一种无法阻挡的态势而来,就仿佛, 要在这转瞬之间将这大地染成一片苍茫的白色。
    严璟缓缓地伸出手, 由着雪花落在自己掌心,慢慢合拢手指,就好像将那雪花留住了一般, 但等他再张开, 却仍是一无所有。
    他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轻轻摇了摇头:走吧, 变天了。
    永寿宫内是一片沉寂, 连日下来, 大家都清楚,就算整日守在龙榻前,御医能做的事情也已不多,因此崔峤将人都赶到了外殿,独自一人坐在龙榻旁,怀里抱着一个袖炉,正专注地看着一本兵书。
    刨除过往所有的恩怨,还有他们之间所有的关系,严璟不得不说,崔峤实在是让人敬佩,哪管外面形势如何,她依然能够波澜不惊,不动如山。在这种时候还能安坐在此,静静地看书,不愧是崔家之人。
    听见脚步声,崔峤微微侧目,在严璟施礼问安之后点了点头:殿下今日来的倒早。她目光在严璟身上微顿,而后抬眸望向窗外,落雪了?
    严璟随手将披风解下,应声:是,落雪了,这一会的功夫已经下的极大,母后待会回宫的时候,小心路滑。
    崔峤合上手里的书册,微垂眸,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严承,而后伸手替他拉了拉被角:都城落雪一向不多,小时候阿嵬总会缠着我问,什么时候才到冬天,我说天冷了已是冬天了,他却要跟我争辩,没有落雪怎么算冬天。后来总算盼来了雪,他便跟符越一起去雪地里撒欢,开心的不得了。这几年他去了西北,见了无数次的落雪,也不知道再看见这样的雪,还会不会觉得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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