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点了点头:“明日把玉姨娘安置到我院里,份例的银子也提一提,还有衣裳首饰,都从我这里给她吧。”
嬷嬷似有诧异,低低地应了个是。
等开了席唱了戏,沈老夫人纵然没干什么也有几分精神不济,扶额坐在原处歇息,身后的江嬷嬷帮她揉按。
沈琼楼指挥下人收拾东西,正准备往出走,却忽然被沈老夫人叫住了:“三丫头,你等等。”
她见沈琼楼看过来,这才问道:“你和王爷...”她瞧了眼那颗翡翠雕成的不老松:“纵然你差事办得好,这般恩宠也太过了吧?”
沈琼楼心都快跳了几分,面上尽量平静地道:“我也不知道啊,许是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
沈老夫人也想不出旁的来,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目光在她面上逡巡片刻,沉吟道:“你心里有主意,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拿捏分寸。”
等沈琼楼走了之后江嬷嬷才道:“您也是小心太过了,三姑娘有分寸的。”
沈老夫人叹口气:“我知道她有分寸,不过是今日瞧见豫王想到魏王,难免多说几句。”
☆、第64章
沈琼楼本来就心里有鬼,被沈老夫人这么一说,心里立刻七上八下的。
这种心情类似于小学生早恋被家里人察觉不对,恐惧加尴尬,紧张的左右脚打架,脑子里不住地回想着哪里露馅了,回屋的时候元芳见她眉毛又长了些,翻着妆奁要给她修眉,她坐在那里失神地一低头,眉尾就被修掉了一点。
元芳吓得急急忙忙跪下请罪,沈琼楼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摆手道:“没事,错不在你,是我不该乱动。”
她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不离近看应该看不出来,过两天就长出来了。”然后回到床上继续纠结。
沐休又过了一天,她第三天早上头晕脑胀地去王府当差,发现宋喜也是一脸精神不济,两人两眼鳏鳏地对视片刻,同时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宋喜讪然一笑,惭愧道:“昨个夜里府上突然传话,说我现在有出息了,在府外住不好,没得让人说闲话,所以让我回府住着,我姨娘已经被搬到太太院子里了...”
沈琼楼不大清楚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闻言恭喜道:“那是好事啊,你若是能入了宋家族谱,传出去也体面,对以后的仕途更有助力。”
宋喜苦笑一声,摇头道:“哪有这么容易,要是我爹派人来请,没准我就真信了,偏偏来叫我回去的是老夫人,她的性子我是知晓的,所以没敢应下,找了个由头推脱...”
她说完叹了声,皱眉道:“我现在只担心我姨娘。”
沈琼楼听她说完才觉出不对来,宋老夫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对待妾室尤其刻薄。她想了想:“你能不能把你姨娘接出来与你同住?”
宋喜长吁短叹:“别说爹还没死接不出来,就算把人接出来了,姨娘卖身契还攥在老夫人手里,等于命就挂在别人身上,又能顶什么用?”
沈琼楼听完也不禁拧起眉头,见她神色郁然,宽慰道:“你如今好歹是官身,不比原来可以任人拿捏,老夫人不敢太过的。”
宋喜想了一时也想不出法子来,只好攒着眉头点了点头。
沈琼楼低头刚把公文分类完,外面陈河就急匆匆地跑进来,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长史,您去瞧瞧王爷吧,您不在这几日王爷心气儿不顺,早上不但把厨下的人都罚了,连早膳也没用,您快去看看。”
陈河作为府里的总管事,其实对沈琼楼和殷卓雍的事儿有所察觉,不过他身家性命都系在豫王身上,就是脑袋掉了也不敢往外吐半个字,王爷既然不想让他,他也就装不知道,今日见殷卓雍心情不好,无奈之下才让沈琼楼救火。
沈琼楼迷茫道:“这是怎么了?是早上做的菜不合口?”不过她问归问,脚下还是不停地去了。
虽然厨房黑压压跪了一地人,殷卓雍看着倒不像雷霆大怒的样子,慵懒地斜身靠在帽椅里,她进去问道:“王爷怎么了?”
他斜了她一眼:“没怎么。”
沈琼楼道:“没怎么就...吃饭啊。”
他懒洋洋地道:“没人陪,不想吃。”
沈琼楼眼皮子抽起来,殷卓雍好像是在跟她...撒娇?:“不吃饭不好。”
他道:“哪里不好?”
沈琼楼咳了声:“对胃不好。”
他一伸手把她揽到怀里:“你陪我吃。”他略顿了顿,又补了句:“每天早上。”
沈琼楼:“...哦。”
陈河见殷卓雍见到她就面色和缓,早就极有眼色地退下去了,她被搂着坐在他腿上,桌上只有一双给他备下的银筷子,他用筷子剜出来喷香流油的咸蛋黄,喂给她道:“尝尝这个。”
沈琼楼张嘴吃了,他又冲好一杯茶汤,把杯沿凑到她嘴边,动作优雅灵巧地让人不敢相信怀里还揽着个人:“刚才忘了让你先喝完茶汤暖暖胃了。”
她只好凑嘴喝了,坐在他腿上浑身不自在:“王爷,你就不能先放我下来吗?!”
他故意一松手,她还没反应的过来,身子晃了晃差点跌下去,下意识地身上揽着他的脖子。
他眼带揶挪,饱满的仰月唇上扬:“乖乖啊,这可是你自己不同意的。”
沈琼楼:“...”
他见她一脸憋闷,伸手取了方才她用过的茶杯,里头还剩了半盏残茶,他故意挪到她方才喝过的那一边,递到唇边小口小口抿着,有种美人吃花的风流婉转,他喝一口就用笑眼暧昧地瞥她一眼,看得她嘴唇酥麻,脸色忽红忽绿。
殷卓雍喝完还舔了舔唇,眯起眼长长地唔了声,似乎在回味:“味道不错。”
沈琼楼:“...”她故意吓唬他:“其实我染了病,王爷这样就不怕被传染吗?”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看她:“那不是正好,生不能同床,死同穴,到了地下还是一对儿。”
沈琼楼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看她被调弄地差不多,终于开始好好吃早饭,等一顿饭吃完才问道:“老夫人对前天的贺礼还满意吗?”
沈琼楼迟疑一瞬,还是没把沈老夫人的原话说出来,点头道:“祖母很喜欢。”
殷卓雍瞧出她的迟疑,目光在她眼下的青黛上顿了一瞬,点头道:“那就好。”
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愿意紧着逼问,她自己心里有主意,觉得该说自然会说。
他眼波又在她精致的眉间流连片刻,忽然蹙眉道:“你眉毛怎么了?”
沈琼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摆手不在意道:“昨天修的时候不小心修掉一块。”
他一挑眉:“怎么不上了妆略遮遮?”
沈琼楼道:“无所谓啊,我早上要赖床,上妆就得早起了。”
他噎了下,无语地瞧她:“你真的是女人嘛?”
沈琼楼故作诧异地道:“我要不是女人,你岂不是成了断袖?”她伸手勾他下巴,摆了流氓脸出来:“哪里来的小倌,生的这般貌美,来,给爷笑一个。”
殷卓雍:“...”
她见他被噎住,得寸进尺地凑过去:“怎么不笑,是嫌爷给的银子不够。”
殷卓雍长到这么大,头回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要是别人敢这样早就被他拉下去看了,偏偏是她,让他生出莫名的新奇来。怔忪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那点本事就不够看了。
他伸手轻轻巧巧地解开她领子上地盘扣,又作势要解她腰带,顺便投来风流婉转的一眼,凑在她耳边呵气:“幸蒙长史垂怜,我的本事要到床上才能领教,不如请长史到床上一试?”
沈琼楼:“...”
他见她吃瘪,得意地调笑:“乖乖,怎么怕了?”
沈琼楼默默地道:“咱们还是说眉毛吧。”
他故意取笑她,又命人拿画眉黛过来,她奇了:“王爷府上连个女人都没有,怎么有画眉的东西?”
他伸了个懒腰:“上回高丽的使臣送的,还有胭脂水粉什么的,我收下本来想送给你,见你平时不上妆,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了。”
他在下人捧过来的锦盒里细细斟酌,最后选了颜色浓黛的螺子黛,又瞧了瞧她的眉形,斟酌着下笔。
他倾身看她,水样的桃花眼里只有他的身影,那样莹润白皙的肌肤,还有分明精致的双唇。说来也是奇怪了,明明当初百般瞧不上的人,不知怎么的就这般喜欢了,一眉一眼都是自己最喜欢的模样,只要瞧着就能欢喜的忘了形。
他手势轻柔地帮她画眉,堪堪落下最后一笔,想了想,在眉尾处迤逦下来,把铜镜递给她:“瞧瞧如何?”
沈琼楼本来已经做好被画成蜡笔小新的准备了,接过来瞧了瞧,没想到竟十分的轻灵秀丽,并不是很浓,浅浅压住五官的冶艳,显出别样的灵动来。
这算是意外之喜,她惊喜道:“这是柳叶眉?”
他对她身为女人的常识已经不抱有期待,擦了擦被石墨染黑的手指:“是小山眉,比柳叶眉淡些,不如柳叶眉浓长。”他顿了下,还是没忍住道:“这是姑娘家都该知道的吧?”
沈琼楼表示小事一桩:“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再说我不是有你呢吗,你会画就好了。”
这话是他爱听的,听完之后嘴角含笑,她说完又觉得不对:“怪了,你怎么会画眉?”
殷卓雍懒洋洋地道:“我生母身份不高,我是养在宁妃宫里的,当时日子过的不如意,学这个本来是为了讨好她亲生女儿长乐公主。”
他见沈琼楼皱眉,还以为她是醋了,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捏了捏她的鼻子:“长辈的醋你也吃,我后来自己想通,想要什么得靠自己本事争取,这种事儿总归不是正道,所以这画眉的功夫也没派上用场,你是第一个。”
沈琼楼嫌弃他的眼神解读能力,听他说完无端心酸起来,要是受重视,日子过得好,何必想法子讨好别人呢?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干巴巴地道:“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反正你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想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她自觉满心诚意,但是让她怼人还成,劝慰这种事实在不大擅长,这话说的不漂亮,她心里一阵懊恼。
他听了却觉得窝心:“也没你想的这么糟,好歹是在宫里的,不过宫里比一般地方更势力,不得看重的,寻常连口热饭也吃不上。”
沈琼楼站起来给了他一个男人般的拥抱以示安慰。
他忍着笑,人坐在帽椅里,十分顺从地靠在她肩头,过了半晌,悠悠地叹了声:“况且我这算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坐在金殿里的那个,才是要什么有什么呢。”
沈琼楼心里微惊,张了张嘴:“你...”
殷卓雍见她紧张,调开话头道:“我在京郊地山上有庄子,附近还有田庄,再过上十来天我准备过去瞧瞧,你要不要跟我去待几天?”
沈琼楼觉得没啥好不去的,拍着胸脯应了:“王爷放心。”
他满意地点头,又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倾下身咬着她耳珠轻声道:“乖乖,叫我齐光。”
与日月兮齐光,这小字配得上他。
沈琼楼知道是极亲近的人才能称呼小字的,就是妻子也不会常称呼丈夫小字,她耳根有点发烫,垂眼低低地应了声。
回家就收到宋灿的帖子,邀她沐休的时候去佛寺上香,她想到好久之前都答应她了,现在还没有成行,于是一口应下。
等沐休那天她收拾收拾准备出发,陈氏却忽然叫住她:“你把你两个哥哥叫上,他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你们两个女孩子出去让人操心呢。”
沈琼楼想着带上护院就成了,但既然陈氏这么说了,她也老老实实地没有反驳,转头去叫沈念文和沈岑风了。
沈老夫人人老成精,等沈琼楼走了便问道:“老二媳妇,你瞧上灿丫头了?”
陈氏本来想先瞒着自己查看查看,没想到被沈老夫人点破,她倒也不扭捏,大方承认:“儿媳这几个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孩子着实不错,人清楚又有主意,性子也好,上回我记得去东安侯家赴宴,她当时也去了,东安侯家有位小姐故意跟她斗气使性,她有主意有法子,让那小姐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客客气气地跟她赔不是,她也不拿乔,两人转眼就和好了。从小事就能看出是个有气量有能耐的。”
她说完又一笑:“而且她和楼儿也好,咱们家老大老二年纪跟她又都般配,还都未曾娶亲,所以我就动了这念头。”
沈老夫人也颇喜欢宋灿,闻言却轻轻摇头:“灿丫头固然是好的,但讨儿媳,尤其是宗妇,不光要品行好,家里也要仔细瞧着,宋家家世是不错,但家里那一群乌七八糟的...”她叹了声,没往下说。
陈氏想事儿到底不及沈老夫人周全,但对宋家那一群也多少有些了解,不禁为难道:“娘说的也是,这可...”
沈老夫人却话锋一转:“虽然担心宋家人借着缠上来,不过这事儿说麻烦也不麻烦,说句难听的,等宋家老太爷和我那妹子一走,宋家其他人跟她再无瓜葛,也好打发了。”
陈氏糊涂了:“那依着娘的意思,咱们家两个和灿姑娘到底能不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