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楼借机道:“那是你没跟我们家其他人深交过,我们家人都是正直人,你认识久了就明白了。”
殷卓雍似笑非笑:“比如沈成志?”
沈琼楼:“...那是个例外。”
殷卓雍垂眸吹了吹茶叶沫子,漫声道:“只要他们再不拦着你我,那你就是说他们是世上最好的人家,我也只有附和的。”
沈琼楼:“...”
他说完顿了下:“你等会儿见个人。”
沈琼楼正在纳闷,就见元芳被人领着走了进来,见到她先叩了几个头,殷卓雍漫不经心地道:“我看王府里的人你用着不自在也不顺手,这人是在沈府伺候你的老人吧?她前些日子被买到南边,我着人打听了才把人买下来,你若是想留下就留下,若是不想,等会儿就把她送回去。”
沈琼楼惊喜道:“元芳,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抄家之后那些仆役也都各奔东西了,她以为元芳也去谋前程,没想到竟被买到南边来了。
比起她的热情,元芳倒是一脸淡定:“是啊,奴婢也没想到。”
沈琼楼问道:“你最近在哪里当差呢?”
元芳道:“在知州小姐府里当三等丫鬟。”
沈琼楼见她淡定,心里头有点酸溜溜的,幽幽道:“她待你肯定比我待你好吧。”
元芳难得的笑了下:“在奴婢心里,姑娘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了。”
沈琼楼:好开心,但不能让人看出来!
郡采楼定在三天后开张,沈松交往广泛,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富户商贾都收到了帖子,他为了吸引生意,更把那位会做春江鲥鱼的厨神请了过来,因此还没开张,门口的宝马雕车已经是络绎不绝了。
依着殷卓雍的身份和沈琼楼的裙带关系,早就在楼里先占了个包间,他瞧着底下人来人往,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耳垂笑道:“你这点子不错,今天一天你堂伯的收入都不会少了。”
沈琼楼不排斥和他亲密,但在人前还是摆了端庄肃穆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挪到离他最远的座儿上去了。
这人说好听了叫内秀,不好听了叫闷骚,却让人更想她于床榻之间被逗弄的面红耳赤的风情,他眯眼瞧着她,眼里兴致高昂。
这时候下面一声锣响,做春江鲥鱼的大师已经开始烹制,沈琼楼垂涎已久,急急忙忙地就想跑下去先等着点,被他一把拦住,无奈道:“你就这么下去,让人挤着了怎么办?让下人去吧。”
沈琼楼比他更无可奈何:“那大师说了,达官贵人也好,商贾富户也罢,想吃他的鱼,都不能让下人代劳,得自己亲自等着,吃到嘴里的鱼味道才是最鲜美地。”
殷卓雍:“...”他认命地起身:“我去吧。”
沈琼楼催他:“那你快点,他每天就做那么几条。”想了想又道:“你小心点,你这长相估计想揩油剪边的不少,小心别被人摸了。”
殷卓雍:“...”
郡采楼的面积极大,当中的厅堂里摆了各式菜肴,底下用托盘盛了热水保温,最底下是个雕花的炉子,时不时加一块炭火进去,就能保温很久了。
沈松堂伯别出心裁,若是不满意自助的菜肴,点心和茶水,还可以另行点菜,不过要补差价就是了。
沈琼楼闻见烤鸭的香味往鼻子里钻,饿的有些忍不住,干脆出门去觅食,没想到才下台阶,就跟人撞了个正着。
她正要道歉,就听头顶上的声音传了过来,又惊又喜:“琼楼表妹?”
她抬头一瞧,竟然是白冲立在台阶上,睁大眼睛看着她,又语无伦次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们不是...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白家和沈家是姻亲,沈松堂伯请白冲一家来倒也不稀奇,不过沈松和白氏口风紧,想必没把她和殷卓在一起的事儿说出去。
沈琼楼对着他总有几分尴尬,低头含糊道:“我是跟人一道儿来的。”
白冲的脑补功能比沈松还强大,他是知道沈家出事的消息的,想着她生的这般俊美模样,家境又陡然败落,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才辗转流落到金陵,一时声音发颤:“你,你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沈琼楼显然没想到他内心住着一套狗血八点档,客气道谢:“多谢白公子,我没什么事儿。”
白冲以为她在强颜欢笑,神情悲戚怅然:“当初我要是坚持向你们家提亲,咱们现在就不至于...”
沈琼楼这才意识到他的脑补,囧道:“白公子...你想多了。”她果断转了话头:“公子和听香姑娘如何了?”
白冲面上更见几分悲色:“爹娘执意不允她进门,没过几日就将她赶走,她哪样身如柳絮的弱女子,以后还不知道如何。”
沈琼楼被他这多情种子的样子雷的头皮发麻,转身正要走人,就见白大爷和白夫人从楼梯一边走了上来,看见她面色十分诧异,又瞧了瞧白冲,先不着痕迹地把白冲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白夫人才开了口:“沈家三姑娘也在这儿?”
语气一如既往的矜持有礼,不过态度却比在锦川侯府的时候淡了许多,并不如往日热切。
不过沈琼楼也不以为意,白家和沈家本来就是转折亲的转折亲,能在出了这种事儿之后还保持亲热,那才叫奇怪了呢,世人总难免有几分势利眼的。
她先行了个礼,随意点头道:“堂伯邀我过来的。”也没多做解释。
白夫人没有多问的意思,笑的既不热切也不冷落,十分客套:“那姑娘好好玩吧,我们和冲儿就先告辞了。”
她和白大爷一边出去一边问白冲:“你是怎么跟沈家姑娘遇见的?
白冲道:“就是方才,不留神就撞上了,她不是姑父邀请来的吗?”
白大爷微微皱眉,让白冲先走,然后才对白夫人道:“按说沈家一家不都该赶往宁县去了吗?怎么沈家姑娘却在此处?”
白夫人想了想道:“沈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想必是怕她去宁县吃苦,所以把沈家姑娘送来托咱们姑爷养着吧。”
白大爷眉头皱的更深:“如今沈家摆明是惹了圣上的眼,他怎么还敢冒大不韪收养沈姑娘,万一被牵连了...咱们和他们可是姻亲。”
白夫人叹了口气:“是姻亲也罢,别人家的事儿,你怎么好管呢?”
白大爷道:“瞧在妹子地份上,我回头去提点几句吧,若他执意不听,那就罢了。”
......
沈琼楼觉得偶遇白冲是个小插曲,没想到她还是小看了多情种子的威力,郡采楼开张的第二天,白冲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偷偷送了双明珠进来,明珠下还压着哀婉忧愁的诗词。
可惜他运气不好,明珠先交到殷卓雍手里,他倒也没瞒着她,打开盒子把玩着莹润璀璨的珠子,似笑非笑地看她:“乖乖好人缘,到哪里都有人惦记着。”
他慢悠悠地道:“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啊。”
沈琼楼闷头接过来:“我等会儿就命人还回去。”她坚定道:“我跟白冲并无瓜葛,只当他是转了好几道弯的亲戚而已。”
他浅笑:“实在舍不得,留下也无妨。”
沈琼楼转守为攻:“王爷还说我呢,昨天吃了顿席面,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你收了多少秋波?有多少姑娘小姐投怀送抱?”魏朝风气开放,女子主动虽然少见,这事儿也不稀罕,更何况是见着他这等品貌了。
☆、第84章
殷卓雍没好气地瞧她一眼:“我让人把她们都赶回去了。”
沈琼楼把盒子往外一扔:“那我也让人把这玩意给他送还回去。”
她对待没意思的人如寒冬般无情,直接命人把盒子还回去,没想到竟让白大爷和白夫人先一步瞧见了,把白冲骂了一顿之后有些坐立难安,立刻提着礼上了沈松家的大门。
沈松见到大舅哥来自然十分欢迎,不过白大爷却没有跟他寒暄的意思,直接问道:“那沈家三姑娘...如今可是住在你家?是你在侯府败落之后把她接过来住的?”
沈松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正是。”他口风严实,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沈琼楼和殷卓雍在一处的事儿,干脆自己认了。
白大爷脸色微微一变,把话在心里过了过,尽量委婉地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沈家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你在金陵创下偌大的家业也不容易,何必把自己置身于是非中呢?”
这话听着倒似肺腑之言,不过沈松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了,自然能听懂底下的含义,有些不愉道:“舅兄说沈家沈家,我也是沈家人,一家人不分彼此,拉拔一把也没甚不对,说句不好听的舅兄别见怪,倘若有朝一日舅兄有了麻烦,我也会这般鼎力相助的。”
人都道无奸不商,其实这话并不全对,靠着一时的奸猾最多得个小利,沈松就是靠着豪爽热枕,慷慨解囊的好名声才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
白大爷知道他的性子,这么说看来是没用了,于是横了横心,一咬牙把白冲送的两个明珠掏出来,对着沈松苦笑道:“你瞧瞧我那孽障干的好事。”
他把白冲赠沈琼楼明珠的事情一说,连连叹气道:“说来惭愧,我自己都没想到,那孽障是个多情种子,对沈家三姑娘还...,”他掩嘴一咳:“当初沈姑娘在京城离得远倒也罢了,如今离得近了,他心里的念头就多了起来,所以...还望沈兄体谅。”
沈松皱眉道:“舅兄让我体谅什么?”
白大爷委婉道:“能否让沈姑娘搬出去住,若是她愿意,我也可以为她买个宅子庄子什么的,让她能安生度日。”
别说沈琼楼如今是和殷卓雍在一处了,就是没有,依着沈松的性子,也不可能把她撵到别的地方,听完这话已经沉了脸:“舅兄的意思是,因为冲儿行止有失检点,便让我们三姑娘搬家避开,明明是冲儿的错儿却让三姑娘担干系,这是何道理?”
他不等白大爷发话就抢先一步道:“要我说是舅兄太溺爱孩子了,若是我儿子敢对人家姑娘纠缠不休,我定然先狠狠地敲打一顿,再关他个几日,好好地治一治这毛病。”
白大爷听的脸上忽红忽绿,知道他这是指桑骂槐的骂自己,讪然道:“是我教子无方,不过...”
沈松想到当初锦川侯府还在的时候,白家听说自家儿子可能和侯府千金结亲,那是何等的殷勤热切,如今沈家一出事儿,便对沈琼楼避之如虎,虽然不能说错,但这般人品难免让人有些瞧不上。
他意兴阑珊,只得端茶送客,白大爷也知道自己来的着实无礼,只得带着夫人讪然回去了。
沈琼楼晚上才知道白家人来过的事儿,皱眉问沈松:“堂伯,这事儿是不是跟我有关?”
沈松摇头道:“与你无关,是冲儿自己有失分寸,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
沈琼楼道:“别因为我害堂伯得罪了一门姻亲。”
沈松笑道:“亲戚间本来就剪不断理还乱,吵几句嘴再正常不过了。”
沈琼楼颔首应了声。
殷卓雍最近装作查案很认真的样子,沈琼楼没事就四处闲逛,日子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过去了,没想到今日沈松却命人递过来个消息——魏王来访。
魏王的藩地在金陵,其实几天前就回来了,按着往来的规矩,殷卓雍是到了他的藩地上,总该主动去拜见他的,不过殷卓雍显然没有那个意思,他左思右想了几天,觉着就这么放着不过问也不大好,干脆自己主动上门来了。
殷卓雍心里烦他,但该尽的礼数总得尽了,沈琼楼对这位渣男中的战斗机也挺好奇,于是就在一边作陪。
魏王在京里被皇上申饬好几回,又削了好些实权,再加上有病在身,人瞧着有几分萎靡,不过还是难掩风雅倜傥,沈琼楼瞧的暗暗吃惊,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正常,要是魏王是个矮矬丑,沈老太爷和老夫人当初也不会松口允了这门婚事了。
殷卓雍命人奉茶,抢先开口道:“王叔有什么事?”
按着辈分,魏王算是殷卓雍叔叔,他正要开口,冷不丁瞥见坐在一边的沈琼楼,面上一下子显了惊容:“桂儿!”被激的连连咳嗽几声。
殷卓雍眉头一拧,淡淡道:“这是我未婚妻,家里出了些事儿,沈家人托我帮着照料。”
魏王神情恍惚,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半晌才长长地哦了声,强笑道:“原来也是沈家姑娘,难怪生的那般像桂儿。”
沈琼楼对他却是没好感的,闻言漠然道:“家父家母也常常说我生的像姑姑,只恨生的太晚,姑姑又去的太早,没有缘分见到她。”
魏王脸上一僵,有几分不自在:“是啊,桂儿确实去的太早了。”他对着沈琼楼温言道:“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姑父。”
沈琼楼微欠了欠身,语调淡漠:“对不住王爷,我只知道姑姑已经仙去了,并不知道旁的。”
魏王神色发苦:“是啊。”又捂着嘴连连咳嗽。
殷卓雍不怎么关心他的死活,礼貌性地问了句:“王叔如何了?可要我叫大夫来?”
魏王摆摆手:“不必了,已经请宫里最高明的太医诊治过,我活不过明年春天了,何必再费那道功夫?”他神色黯然,这话本没必要对殷卓雍说的,但瞧见沈琼楼的脸,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直接说了出来。
他已经将自己的来意忘的一干二净,神情飘忽地瞧着沈琼楼,神色复杂:“我也快下去陪你姑姑了。”
沈琼楼心说沈桂姑姑还不一定想让你陪着呢,早干嘛去了,当初怎么不跟她一道儿去了,现在跑到这里来装情圣了。
殷卓雍见他频频盯着沈琼楼,重重地咳了声,蹙眉道:“王叔来寻我有什么事儿?”
魏王恍惚地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正事,叹了声:“皇上病了。”
殷卓雍倒是并不意外,不过还是一副关切姿态,眉间满是担忧:“王兄病了,是什么病?”
魏王迟疑着道:“似乎是...失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