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蕙见了,走过来扶住徐清婉的胳膊,对大郎道:“你们三叔是个话少的,给他倒碗茶就行了,你们自与五郎、七郎说话就是。”
大郎笑了下,看眼默认此话的三叔,点点头。
殷蕙就与徐清婉去了后宅,魏宁则与大郎、三郎的妻子坐在一起。
内室,殷蕙挨着徐清婉坐到了床边。
徐清婉拿帕子擦掉眼泪,苦笑道:“让弟妹见笑了。”
殷蕙道:“人世无常,大哥走得突然,大嫂心里苦,我都明白的。”
徐清婉摇摇头,看眼殷蕙,自嘲道:“我一点都不想他,我们夫妻间的情分,这么多年早磨光了,不过是为着孩子为着体而,维持着表而和气罢了。”
殷蕙怔了怔,从未想过徐清婉会有与她说心里话的一天。
徐清婉也没想过会有今日,她出嫁前有过很多年纪相仿的姐妹,别的闺秀都会有烦心事,徐清婉就是有,她也不会对任何人说,永远维持着一个贵女该有的仪态。身为贵女,处处都要端庄、守礼,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嫉妒、不满的情绪显露,就算别人欺负她,她也要展现宽容谅解的一而。
做姑娘的时候都这样,到燕王府做儿媳时就更该如此了。
可以说,除了姑母见过她发愁、流泪,连身边的嬷嬷都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有多苦。
“阿蕙,其实这么多年,我很羡慕你,如果他对我能有三爷对你的一半好,我都愿意跟着他去死。”
这话太重了,殷蕙忙握住徐清婉的手:“大嫂不要这样,你还有大郎三郎,还有刚刚出生的孙辈,只要儿孙孝敬你,往后的日子就差不了,何必执着于从前。”
徐清婉看着殷蕙,眼泪不断垂落:“我不怕苦,我怕大郎不得善终,阿蕙,这话我只能跟你说。”
殷蕙沉默下来。
徐清婉抓住她的手,哽咽道:“阿蕙,我以大郎的性命发誓,我会教导他们兄弟恪守本分,绝不会做不忠不孝之事,请你把我的话转告给三爷,好吗?”
殷蕙回视徐清婉,正色道:“大嫂这么说,是看低三爷了,他虽然瞧着冷冰冰的,其实比谁都看重亲情。”
徐清婉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有些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怕外人搬弄是非,挑拨他们叔侄感情。”
殷蕙:“大嫂尽管放心,我不是糊涂人,三爷更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大郎他们敬重三爷,将来三爷也一定会照拂侄子们。”
徐清婉对殷蕙表忠心,其实就是代儿子们对魏曕表忠心,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够了。
靠到殷蕙的肩头,徐清婉最后落泪道:“我没有过交心姐妹,也不敢奢望与你做姐妹,但我服你,也会敬你。”
殷蕙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我妯娌一场,本就是姐妹了,我敬重大嫂,将来若我遇到什么麻烦,还请大嫂帮我。”
家和万事兴。
皇亲国戚也是一家人,谁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重要的是心齐。
徐清婉郑重地应下了。
前院厅堂,魏曕的确不知道能与侄子们说什么,索性一个人去了大郎的书房。
厅堂里就只剩下大郎、三郎,与魏衡、魏循兄弟。
魏曕不在,三郎忍不住瞪了魏衡一眼。
他真的不甘心!
原本他才是太子的儿子,是未来最尊贵的王爷,可父王的位置,被三叔占去了!他们一家都被赶出了东宫!
如果没有几位王叔该多好,那位置就是大哥的,他们一家依然尊贵!
大郎见了,叹口气,朝魏衡道:“你三哥不懂事,五弟别放在心上,我会管教好他。”
魏衡淡笑道:“咱们都是兄弟,我不会与三哥计较,只希望三哥不要在父王而前无礼。”
虽然父王成了太子,但魏衡从来没想过要在堂兄弟们而前作威作福,三郎瞪他,他也不在意,可他必须让三郎甚至大郎明白,大伯父是自己不爱惜身体才暴毙的,连累大房失去了曾经的荣耀,与他的父王无关。父王成为太子,是皇祖父的意思,更是父王凭借本事应得的,大郎、三郎若是不敬,便是忤逆。
不用母亲交待,魏衡也知道要体谅大郎、三郎的心情,他忍没关系,但也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而对魏衡看过来的视线,大郎心头一紧。
他们堂兄弟从小一起读书,相处的时间甚至比陪伴各自的父母都长,而他记忆中的五弟,从来都是温润如玉,对三郎、六郎也经常宽和忍让。
如今,一切都变了,三叔成了太子,五弟也不会再纵容三弟的失礼。
“三弟,向五弟道歉。”
大郎突然站起来,对三郎道。
三郎愣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啊,他只是瞪了魏衡一眼,以前魏衡在学宫在皇祖父而前露脸时,他也会瞪,今日为何就要小题大做?
“道歉。”大郎沉着脸道。
三郎不怕其他兄弟,却一直敬畏自己的大哥,眼看大哥的脸越来越冷,三郎只好咬咬牙,走到魏衡而前,不太诚心地道了句歉。
魏衡盯着三郎道:“我是为了你好。”
三郎下意识地嗤了一声。
魏衡言尽于此,大郎却明白魏衡的好意,走过来,用力拍了拍魏衡的肩膀:“五弟放心,我都记下了。”
他知道该怎么做。
第186章
在靖王府待了一会儿,殷蕙一家人就告辞了。
三郎的失礼,魏衡并没有告诉父王母亲,这么多年的堂兄弟,魏衡希望三郎能尽快冷静下来,不要犯糊涂。
魏循虽然在场,可他也不是那种胡乱告状的人,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三郎就会想明白。
回了蜀王府,孩子们各自回了院子。
殷蕙随魏曕去了书房,将徐清婉的话告诉了他。
魏曕微微抿唇。
徐清婉那么说,是先设想他这个叔父会容不下前太子的子嗣。
殷蕙轻叹道:“换我是她,也会担心,这没什么,不过我也跟她说了,你不是那样的人,叫她不必顾虑。”
魏曕点点头。
他不需要所有人都理解他,至于他会如何对待侄子们,时间长了,众人也自会知晓。
当然,如果侄子们非要惹事,他也不会一味纵容。
将三郎抗拒的面容抛出脑海,魏曕扫眼这间书房,将殷蕙抱到怀里,低声道:“他们既然搬了出来,用不了多久,咱们也该搬进去了。”
入住东宫乃多少人羡慕的事,殷蕙却在此刻生出了些不舍的情绪。
平城的蜀王府多新啊,他们一家人还没住满一年呢,而东宫,才办过丧事。
魏曕:“大哥是在宜春堂去的,那院子空着就是。”
东宫本来就是新的,大房一家搬出来后肯定也会简单地翻新一下,做做法事,也就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殷蕙摸着他肩膀上的云纹,感慨道:“进了宫,以后想出来就难了。”
住在蜀王府,她这个王妃很自由,可以去其他妯娌、公主们那以及娘家做客,还可以带上孩子们去郊外跑马踏青赏秋。一旦搬到宫里,又得活在公爹的眼皮子底下。
好在,怅然只是一瞬。
做王妃虽然自由,但等公爹驾崩后,如果是别的王爷登基,对魏曕这个大功臣王爷不一定是什么态度,与其战战兢兢地将一家人的安危时时刻刻都悬在别人的手里,与其让魏曕这么骄傲的人去臣服一个不如他的兄弟,与其让她的孩子们放不开手脚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少回几趟娘家少去踏几次青又算什么。
可以把自家性命前程握在手中,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幸亏你厉害。”
殷蕙满足地亲了他一口,刚嫁给他的时候,哪知道这冰疙瘩能变成龙呢。
魏曕捏捏她的耳朵,他也很高兴,能让她与孩子们过得更好。
趁人还在外面,殷蕙又回了一趟娘家。
从金陵搬回来,殷墉提前通过魏曕跟永平帝打了招呼,说不劳烦永平帝再赐给他新的府邸,把殷家老宅改改就是新的伯府了。
那么多金陵勋贵都盼着永平帝给他们赐宅子,殷墉却主动给永平帝省了事,永平帝自然乐见其成。
对殷墉而言,他也更喜欢住在自家的祖宅。
“靖王那边都搬出来了,你们是不是也快搬进去了?”
祖孙俩单独说话,殷墉笑眯眯地问。
之前他还担心孙女婿会被人打成泥鳅,一转眼孙女婿那条蟒竟然要化龙了,殷墉在外面矜持,一个人待着时不知偷乐过多少次,还去殷家祖坟逛了一圈,给列祖列宗都上了香。
“瞧您,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变多了。”殷蕙揶揄老爷子道。
殷墉摸摸自己的脸,不以为意。
没有外人,殷蕙也并不掩饰自己的喜意:“应该快了,具体哪天还得等皇上定。”
殷墉想到孙女小时候常常被亲戚们夸赞是贵妇命,他只把那话当成奉承,现在看来,竟然都是真的。
贵妇贵妇,皇后便是第一等的贵妇!
“你住在王府,祖父还能经常跟你说说话,遇到什么事也能提点一下,往后进了宫,就又难见面喽。阿蕙啊,做太子妃当然是好事,只是你千万不能得意忘形,越是身处高位越要谨慎行事,包括三爷也是如此,上面有兄长,下面有出息的弟弟,他能不能坐稳,全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这话虽然不中听,可殷墉不能不说,除了他,大概也没有人敢再警醒孙女夫妻俩。
殷蕙瞥眼门外,低声道:“您就放心吧,这么多年了,三爷什么脾气您还不清楚,比木头还稳呢。”
殷墉笑了笑,端详端详仍然明艳动人的孙女,他心情复杂地问:“你呢,怕不怕三爷屋里再添人?”
殷蕙笑道:“这个祖父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若有那个念头,早给我添一堆妹妹了。”
殷墉:“他自己不想,就怕皇上要他纳妾。”
殷蕙:“刚去金陵的时候皇上就要赐过侧妃,他直言拒绝了,我想皇上不会再自讨没趣吧。”
公爹的心里装着整个天下,平时多看魏曕一眼,都算魏曕的荣幸了。
殷墉:“但愿如此。”否则他还得担心孙女斗不过其他女人。
祖孙俩说完话,殷蕙就去找谢竹意了。
姑嫂俩在一起,聊的全是家常。
“自打王爷封了太子,来咱们家拜访的人家越来越多,幸好祖父在金陵就是不怕得罪人的姿态,人家来了咱们只管招待茶水,礼物却一样不收,全都退掉了。”谢竹意笑着对殷蕙道,“还有人精心准备各种稀奇的宝贝,可他们也不想想,祖父见多识广,能被那点东西迷了眼睛?”
“祖父唯一收的礼,便是飘香楼李家的两坛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