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一家人。”有人扬声在喊, “修念，你出来！”
    “王总, 请您冷静一点。”
    外面越来越嘈杂，几乎都要打起来了。
    王总不就是那个总是挺着啤酒肚，一副和蔼可亲模样的成功中年人士吗？原来被逼到这种程度也会满口脏话，毫无仪态可言。
    汪旭阳有些坐立难安。保镖就算再有本事, 估计也拦不了多久。但他也没想到林少居然这么大手笔, 太狠了, 现在可好了，这些人才“高价”把一些“破烂”股份卖给林少，结果这些研发中心居然刚好踏在了政|策上，而他们保守派的产业几乎是肉眼可见得被新能源不断蚕食。
    不仅如此，林修念凭借杠杆和做空，套走了大笔资金，这些人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现在交给崔李的几乎都是一些被新能源冲击的产业，要是找不到接盘人，这些都得靠吞崔李手上的钱才能支撑下来。
    这些才是名副其实的吞金机器。难怪这些人都急了。
    门被敲得震天响，但很快情绪失控的人被保镖又拉了回去。汪旭阳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正欲在桌面上敲一下提醒眼前的“妹控”。
    但，似乎也用不着——
    林修念的视线还停留在窗户上，外面阳光灿烂，晒在身上暖洋洋才终于都点活着的感觉了。这短短的半年，几乎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像是踏入了美好的梦境。更多的……他都不敢想。
    生怕想了，这场梦就醒了。
    “人只要不贪，就不会输。”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忽然道。
    汪旭阳深吸了一口气，也觉得是。
    崔李和这些人要是不贪，就不会连手逼着林修念退出林家的产业了，只可惜从头到尾都瞄错了林少的目标，导致现在陷入深不见底的深渊，只能继续加磅，根本停不了。所以现在才回想疯了一样过来找林少干架。
    再儒雅温和的人到了这种地步和泼妇也没什么差别，面目狰狞，撒泼打滚，一模一样的招数。
    只是在他附和的同时，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少年的异样。林修念站了起来，手指贴着落地窗，透明的玻璃已经被太阳晒得很温暖了，丝毫没有凉意，映照在玻璃上的人眼眸中尽是丑陋可怖的贪念。
    和平时的他截然不同。
    少年却丝毫没有意外，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自己的倒影。
    怎么可能会不贪？他很贪，从出生到现在，除了父母爷爷，脑子里几乎就只有那么一个人的影子，从小时候凶巴巴的妹妹到现在会“伪装”的妹妹，都是同一个人。只要看她一眼，心都蓦地柔软，万般柔情涌上心头，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林修念的手指抵着玻璃，慢慢触摸上玻璃中自己的双眸。
    他还真认真考虑过汪旭阳的话。如果他真的有“遗传病”，他会愿意让汪旭阳照顾妹妹。可现在他没有，咨询过医生，身体也慢慢能养回来……至此，贪念就彻底压制不住了。
    少年缓缓吐了一口气，多余的情绪尽数收敛，面沉如水，语气平静却有着魔力般让人安心的意味，“去开门吧。”
    “？”汪旭阳下意识地道，“我们要不还是等他们情绪……”
    “开门吧。”
    门开了。
    冷漠高傲的少年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尤其是其中一个人——身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面色惨白，眼眸无神，却又在片刻之后死死地看着他，眼眸就像是在看着已经死物多年的人……
    满溢的怨恨与恐惧。
    真可怜啊。永远走不出过去的人真是可怜。幸好……自己有妹妹。
    他想。
    ………………………………………………
    这几天长辈两个在家腻腻歪歪得很，梁谨一回家给了自己亲妈一个白眼之后就熟练地摸进了厨房，找阿姨撒娇去了。
    他这两天不知道从哪里探听到秦云然不吃早饭的消息，每天都美滋滋地带两份早饭去上学。关键是有几天她还真就看到了自家阿姨手做的饭团出现在了秦云然手上。
    万一真成了，指不定自己就多一个高智商的嫂子了。
    倒也是一件好事。
    苏音把视线从这人屁颠颠的背影上移开，就准备背着书包上楼写作业的时候，却被沙发上的男人叫住了，“苏音。”
    她停住了脚步。
    沙发上的美女女强人正趴在男人的膝盖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孩，还有着嗔怪他语气不好掐了他一下。男人不痛不痒，伸手抚摸着章芩的长发，多情的眉眼从某些角度看却有一种令人胆寒的冷淡，他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样？”
    这么多年父女，苏音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
    “还好，他们都没怎么来上学。”偶尔来上学的几次，都抱着大袋小袋的零食或是各种玩偶来给她，偏生表情还很傲娇，非得说几句垃圾话再走。
    “那就好。”苏光霁也不关注了，小孩子之间的关系自己也没必要问这么多。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一张报纸，道，“你拿去看。”
    苏音一脸不明所以地把报纸拿了过去，这回她上楼没人叫住她了。苏光霁重新用手指帮女人梳理长发，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轻柔。章芩却忽然笑了笑，“是不是多了很多白头发？”
    “嗯。”
    这个人，也不会撒谎哄哄人。
    “依然很漂亮。”他说。
    章芩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五官依旧出色，淡色的薄唇微微抿着，隐藏在镜片下的眼眸丝毫看不清情绪，动作却又缠绵温柔，像是把人捧在手心里般的在乎。她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庞，伸到一半却像是被什么阻止了，手指顿在半空中。
    好半天她才听到了一声叹息声，然后他主动垂眸，握上她的手，力道不轻不重，“我现在看到苏音都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他轻笑了一声，“我也老了，也还挺担心你会不喜欢我了呢。”
    “你瞎说什么……明明就一点都看不出来。而且每天都还很老实地交作业……”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小，消失在两人耳鬓厮磨间。
    这两个人……
    从厨房出来的某人面无表情地往自己嘴里塞着包子，是真的看不到他吗？
    楼上的苏音把她爸给她的报纸展开，封面就是硕大的林氏集团地标建筑的图片，上面刊登着的林氏股权变更未来动向一系列的采访，采访的是她哥派系的人。
    字字句句都透露着一个结论——崔李输了。
    第91章
    真是……毫不意外。
    苏音合上了报纸, 打开了微信，崔李界面上的对话还停留在当时的意气风发。这才短短几个星期，什么都变了。她的手指停留在输入键盘上, 半晌之后还是关闭了聊天界面。
    她正要退出软件的时候, 一只小猫头像跳动了下。
    “早点睡觉。”
    林修念坐在台阶上, 黑暗中唯一亮着的就是手机屏幕，他等了一会儿, 手机屏幕暗淡了下去，他缓缓吐了一口气，矜贵冷淡的眉眼垂下，被不远处客厅的灯光染上淡色, 面容如玉。
    手机屏幕再一次亮了——是妹妹打来的电话。
    “嗯？”
    真是冷淡啊, 可偏偏头像是一只软萌的猫咪。
    苏音一边腹诽一边乖巧至极地道：“哥，现在才七点, 怎么可能去睡觉啊？我作业都没做完呢……”
    “应该十点睡，五点起。”
    少女当做没听到这句话，戴上耳机趴在床上笑眯眯地问道, “哥, 你是不是好几天没见我想我啦？”
    那头不说话了。
    “还是说你改变主意想跟我谈恋爱了？”擅长坟头蹦迪的人快乐地在某人的底线上来回蹦跶。
    “苏音。”那头的少年唤了一声。
    林修念的声音清冽, 他每次这么喊的时候格外有威慑力。上辈子也经常被管东管西，但她哥并不管她谈恋爱的事情, 甚至还有意撮合她和汪旭阳。但每次她一旦做错事情，她哥就会这样叫她。
    某人嘶了一声，很快又凑了回来，将话题转向另一边, “哥, 我今天看报纸了——崔李破产了吗？”
    报纸吗？
    “他之前太自信了, 变卖了名下的不动产，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现在他根本撑不起这么大的杠杆。”林修念的语气从来都是淡淡的，情绪波动不甚明显，但此刻明显是有些异样，他顿了顿，下了结论，“大概是要破产了。”
    “那李老呢？”
    “……”
    李老。那个整个林家都信任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林修念的手指轻轻点在台阶的瓷砖上，低垂的眼眸纯黑，所有的光芒似乎都在瞬间从眼中消弭。就是因为他，母亲最后才去世了，如果没有小音，他最后可能也会一直直到死去都不知道敌人是谁……甚至，那些想法都被会被死死压抑住，丝毫不见光。
    还好，他终于等到了……潘多拉魔盒最后跳出来的希望却似乎带来了更多的欲|望。
    始作俑者，真该死啊。
    “……小音不需要管这些。”他缓缓地道，“你只需要管好你的学习就好了。”
    苏音某根神经立马绷紧，这种语气她太熟悉了，她哥一旦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就会用这种强势敷衍地态度将她隔离在外，像是对待小孩的态度对待她。可这次……她想到了崔李发的那几个红包，心弦微微一动。她小声地问道：“哥，你会怎么对他们？”
    “你不需要管——”
    “哥！”
    对面声音急急的。林修念的手指抵着冰凉的地板，睁开的双眸冷静，顷刻间所有的情绪被压入了心底，不急不缓的语调却透着奇异的腔调，“小音，你在担心崔李。”
    某根探针亮起了红灯。
    少女转了转眼睛，脱口而出的话语甜蜜黏人，“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这个人。我只是怕哥你太生气了，做错事情而已。”她拍着胸膛打包票，“哥，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那头沉默了良久，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太清楚。
    自从她哥知道自己没病之后，就越来越危险难懂了。苏音偏着头，仔细地听着对面传来的声响。知道自己没生病，不应该更开心吗？真是难懂啊。
    他道，“他们只是会付出一点代价而已。我不会越界的。”
    这样“安抚”意味浓重的话语却丝毫不能安抚人。
    按照上辈子她哥的性格推断，这两个人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尤其是李老，她哥这个人有着固执的高傲，但下手却黑的很。上辈子就搞垮了很多公司，有段时间连累得她都不敢出门。
    “那哥，你要答应我你绝对不能做过分的事情。”
    她的声音又小又软，和小时候的那个孩子重合在了一起。
    又小又操心的妹妹。
    他这下迟疑似乎被妹妹当成了某种危险的信号，对面的语气急了起来，“哥，咱们现在二十岁都没到，以后还有好久好久，你不能偏激，要想想咱们还得去读同一所大学，吃好吃的餐厅……为了这些人做坏事，一点都不值得……”
    聒噪的妹妹。
    他站起身，从漆黑的楼梯口走下去，从厨房里端出了一杯冰牛奶，听着女孩自顾自的话语，坐在沙发上。
    “哥，你说是不是？你看过一些小视频吗？上面有推荐的米其林餐厅，那些甜点都很棒，我们一定得去试试看……”
    林修念闭上了眼，积累的疲惫在这些言语中慢慢消弭，只是坐在沙发上都像是陷入了柔软的云朵中，带来了温暖久违的睡意。
    “嗯，好。”他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哥，你是不是困了？”那头的声音迟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