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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266节

    云鬟正有些郁郁,猛然听了这句,便抬起头来,眼神微闪。
    赵黼却并没留意,只仍盯着那只鸡。
    却见那只鸡倒在地上,虽被绑着双脚,却仍见精神抖擞,头扭来扭去。
    如此一刻钟时间,那只鸡还仍健在,店内吃早饭的客人却已经走了几拨了。
    那店小二跟掌柜起初还有些担心,等了一刻钟不见动静,便纷纷散开去做别的事。
    云鬟手拄着腮,有些无奈,又有些出神,时不时瞥一眼赵黼。
    晓晴趁机已经上楼去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
    最后,只有赵黼耐着性子,仍跟那只鸡在大眼瞪小眼。
    这会儿日上三竿,住店的客人有许多已经离店赶路,又有经过的看这般两名天人般的公子盯着一只鸡看,以为有什么好耍,跟着看了半晌,什么也看不出来,便悻悻去了。
    那店小二当面不敢劝,背地里就跟别人窃窃私语,指点暗笑。
    云鬟只觉得脸上发热,忍不住咳嗽了声,悄悄对赵黼道:“世子,咱们也去吧?”
    赵黼不答,云鬟只得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口:“六爷。该启程了。”
    赵黼抬头看她一眼,忽然道:“我糊涂了,是该赶路了……”又回头对晓晴道:“把这只鸡带上。”
    云鬟啼笑皆非,晓晴也忍着笑,上前要抱那只鸡,云鬟忙对她道:“不必了。”
    当下众人便欲出门,谁知才走到门口,就见外头匆匆地来了一名公差打扮的,猛然跟赵黼撞见,一惊之下,倒退两步,跪地道:“参见世子!”
    赵黼问道:“你是何人?”
    那公差道:“小人是沧州府快班张琳,奉命送信来给世子。”
    赵黼精神一振,忙道:“有消息了?快说!”
    公差道:“昨儿听了世子吩咐后,我们日夜不肯歇息,终于在今儿早上,于运河畔的小山坡底下,发现一具无名女尸!”
    赵黼回头看云鬟,这个诡异的消息,却让他精神一振,正欲说话,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惊叫道:“这、这只鸡怎么了?”
    众人忙都回头看去,却见地上那只原本还精神的公鸡,忽然之间浑身抽搐,在地上死命地挣扎了半晌,便僵硬地动也不动,竟是死了!
    别人看了这幕,还只觉得惊疑,只云鬟看了,却转头看向赵黼。
    却见赵黼盯着瞧了会儿,便一脸了然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因对云鬟道:“你看看……我说你不会错的。”
    云鬟来不及多想,只也微微一笑。
    赵黼回头,对那公差道:“好生把那女尸看好。回头要对证的。”
    云鬟本也要叮嘱两句,只心里实在有些滋味难言,便罢了。
    赵黼搓手往外,又笑道:“这回那姓艾的还不死呢?”
    店内众人起先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看见沧州府的公差如此称呼,才都了然,满堂的人,忙都齐刷刷地跪地行礼。
    赵黼也不管他们,只叫了掌柜的来,本来要吩咐他去叫几个公差追去拿人,转念一想,对云鬟道:“去京内的路并不远,索性不惊动本地公差,只去了京内再拿捏他们,你说如何?”
    云鬟拱手作揖:“单凭世子吩咐。”
    赵黼一楞:“怎么忽然多礼起来了?”却也不以为意,只招呼着叫快快上车。
    第238章
    往京内这段路上,云鬟极少说话,多半只是闭眸养神。
    赵黼虽在对面坐着,却也不肯安分,起初还只是看,后来见云鬟似乎对周遭之事并不在意,便趁着车子一个摇晃,借机转到她身旁坐了。
    云鬟仿佛未曾察觉,只仍闭着眼睛沉思,赵黼见她这般安稳,连白自己一眼都不曾,疑心她睡着了,便转头盯着看。
    却见她鬓丝清晰整齐,越发显得脸容秀丽绝伦,五官皆如同描画出来般,目光一顿逡巡,就落在那娇红的唇瓣上,虽只是看着,心里却浪涛起伏,不由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抬手按了按胸口,那处又怦怦乱跳起来。
    赵黼忙转头,不敢再看下去,只是呼吸却又重了几许。
    正意乱神迷,忽听云鬟道:“世子……当时为何会信我?”
    赵黼一愣:“什么?”
    云鬟睁开眼道:“先前在客栈里,那艾老爷吃了白粥,并无异样,那只鸡一时也并没有死,为什么世子会信我?”
    赵黼这才知道她指的是此事,随口道:“这有什么?我只是知道你绝不会看错罢了。”
    “但……”云鬟微微皱眉,“人总有失手。”
    赵黼见她当作正经大事似的来问起,歪头想了会儿,才说:“人大概总有失手,但是你跟我之间的关系不同。我虽然得罪了你,你虽然不理睬我,可是你却能在这样情形下发现异常,及时阻止我喝那毒粥。对我而言,这已经足够了。”
    云鬟蹙着眉心:“世子,换作任何其他一个人,我也会如此。”
    赵黼仰头冥想片刻,说道:“我心里是什么样儿的滋味,也很难跟你说清楚,总之……我很喜欢就是了。”
    云鬟无言以对,当下也不再追问。
    车轮滚滚,不到晌午,眼见京城在望。
    云鬟心里不由悸动,离京这许久了,再次回来,却是以全然不同的身份,竟不知迎接她的,会是吉凶祸福?
    尤其是那些曾认得的人,他们如今是什么情形,若再相见,可会认出她?暗中深吸一口气,袖底的双手忍不住握紧了些。
    不知不觉间,马车便进了城,赵黼见她始终不言语,心中暗暗计较,就说:“你进京住在哪里,就住在我世子府可好?”
    云鬟道:“我自住客栈。”
    赵黼道:“客栈里不免也龙蛇混杂的,很是不便,倘若再生出像是方才那样的事件来,可如何是好?”
    云鬟道:“多谢世子关怀,我先去吏部看一看,或许吏部自有安排呢。”
    赵黼才要再劝,忽地马车紧急停了下来。
    云鬟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晃,正撞在旁边赵黼身上。
    赵黼出手如电,忙将她搂在胸前,问道:“撞到了没有?”
    云鬟还未回答,就听到车外有人道:“里头是什么人?还不下车!”
    这声音竟满含怒气,赵黼听着不对,当即放开云鬟,道:“你别动,我看看是什么人这样大胆。”
    赵黼跳下车去,见到眼前之人时候,却几乎笑出声来。
    原本他还想进京之后,再随意找京兆府或者三法司去料理此事,谁知此事仿佛非要落在他手里一般。
    如今在他眼前的,竟是艾老爷的马车,里头隐隐地有些呜咽之声。
    而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却是老熟人,此刻的兵部主事隋超,身边儿几个随从都耀武扬威地瞪着车马。
    只是见赵黼从车内跳出来后,隋超才惊动起来,忙敛了怒气,拱手行礼道:“不知是世子车驾,下官鲁莽了。”
    赵黼扫一眼艾府的车,却不见艾老爷的身影,只是隋超双眼发红地横在这儿,赵黼便问道:“隋大人,你是在做什么?”
    隋超飞快定神,道:“因舍妹跟妹夫定在今日会到京城,所以下官亲来接他们,谁知道……”
    赵黼道:“谁知怎么样呢?”
    隋超抬头看向赵黼,目光透出不善之意:“敢问世子,是不是跟下官的妹夫认识?先前还在同一家同福客栈里吃过早饭?”
    赵黼索性抱起双臂,说道:“没有错儿。”
    隋超道:“世子是不是给我妹夫吃过一碗粥?”
    赵黼点点头道:“是。”
    隋超满面悲愤,道:“我妹夫跟世子无冤无仇,世子如何竟要害他?”说到这里,艾老爷的马车内呜咽之声便高了几分。
    赵黼挑眉道:“谁害他了?是他自己说喜欢喝,拿了去的。而且他离开客栈的时候活蹦乱跳,所有人都是看见的,莫非出了事了?”
    两人才说到这儿,就见一队巡城兵马迅速而来,又有一名老熟人也风一样席卷而至,竟是京兆府的盖捕头。
    盖捕头原本是听说兵部主事派人报说出了命案,便忙带人来查看,谁知不期然正好儿遇见赵黼,当下又惊又喜,忙行礼道:“世子如何在此?”
    赵黼笑道:“才回来,怎么你也来了?”
    盖捕头还未回答,不料隋超因见他两个熟络,便道:“是下官派人去报了官的。”
    赵黼问道:“你因何报官?”
    隋超走到那艾府的马车跟前儿,将车厢门用力一推,道:“因为世子毒杀了我妹夫!”
    车厢开时,便听得那哭声越发大了,盖捕头忙走到车前,往内看时,却见里头直挺挺地躺着一具尸首,细看,却是五官出血而亡!死状有些可怖,自然正是艾老爷。
    尸首旁边儿跪着一名妇人,并一个丫头,正哭得死去活来。
    赵黼也跟着走了过来,笑道:“哟,果然是死了啊?”
    盖捕头见他竟满面不在乎,不由拉住了:“世子,如何还能笑?隋主事可是在告你毒死了人呢!”
    赵黼说道:“不是我做的,有什么可怕的,我还要告他一个老眼昏花,讹诈良人呢。”
    隋超闻言,便悲怒交加道:“世子虽然向来声名不佳,但我素来敬重你是一位英雄,不料竟也是如此睚眦必报之人,只因我妹夫言差语错,便要将他毒害,也忒歹毒了!世子虽然势大,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替我妹夫讨一个公道。”
    这会儿因马车停在大街上,很快也围了些看热闹之人,听了这话,顿时议论纷纷。
    盖捕头忙劝隋超:“主事大人,不可先妄下断言,世子并不是这等人。”
    赵黼嗤之以鼻,道:“你叫他只管说,不过是一个糊涂虫罢了。待会儿真相大白,让他哭着向老子道歉!”
    隋超闻言,越发气得要死过去。
    且说众人在外议论,云鬟在马车里,听赵黼一位高高在上似的口吻,心里暗暗着急,只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倒是不好贸然出面。
    正在犹豫,忽然听赵黼道:“小谢,你出来,告诉盖捕头事情到底是如何的。”
    云鬟猛然听他叫的是自己,不免震惊,这会儿因众目睽睽,又有一名京兆府的捕头,云鬟心中实在不安的很,一时竟有骑虎难下之感。
    箭在弦上,外头许多只眼睛都盼着,那许多声音嗡嗡然涌上来,不绝于耳。
    云鬟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心底想起白清辉临行之言,他说:“索性去看看能走到哪一步”,又道“愿君光明如太阳……”
    云鬟把拳一握,迈步下车。
    这是京城,不是僻远的小城会稽,这是京城,处处都有她昔日熟悉的人,熟悉的影子,并不是曾对她一无所知的水乡。
    但是自从出了车厢,下车之时,云鬟却仿佛又成了小城之中人人敬重的谢典史,那个看着面无表情,谨慎寡言而明辨是非的典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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