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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450节

    她如何不记得……那一次,是在她被吏部主事贬斥,正心灰意冷,准备从他所愿之时。
    不知不觉,一步步竟走到如今,而此刻的心情同境地,却跟那日的大相径庭,恍若不真。
    云鬟道:“放我下来。”
    赵黼依言,眼见距离官道远了,便又将她的垂纱帽摘下。
    此刻日影渐渐西斜,不似正午般耀眼热烈,反有些柔和之意。
    而他所见,心仪的此人,星眸樱唇,风鬟雾鬓,仙姿凤华,不似人间可有的颜色。
    与此同时,云鬟低垂螓首,不敢同他目光相对,眼睛乱梭间,却见他的手拢在自己手上,手指直而且长,只并不似等闲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般柔腻无瑕,且骨节上有几条错杂的浅痕。
    云鬟想了起来,这是那日在小灵山地牢里留下的。
    神思有些散乱,察觉赵黼的手略用了点儿力,指腹跟手掌上有常年操摸兵器留下的茧,擦在手上,有细细地疼跟微微地痒。
    赵黼不由握紧云鬟的手:“阿鬟。” 虽人在身旁,却如同幻梦。
    云鬟“嗯”了声,听赵黼道:“阿鬟是我心尖上的人,可……阿鬟心里也有我,是不是?”
    第426章
    云鬟双眼乱晃,竟不知望向何处,更无法回答。
    赵黼咽了口唾沫,将她的手举起放在唇边,亲了又亲,催问道:“是不是?你好歹告诉我一声儿。”
    动作间,他指腹跟手掌的薄茧擦挠越甚,仿佛不是蹭在手上,而是心里。
    心跳的越急,越是不安,云鬟想要将手抽回来,偏不可得。
    对峙间,赵黼索性扔了那垂纱帽,将她纤腰揽住。
    毕竟是女孩儿,云鬟的腰又着实太细,故而原先扮男装的时候,腰间总要束缚些厚厚地布帛,才好遮人眼目。
    如今没了那些重重叠叠地累赘,越发一握盈盈,娇软异常。
    这自然不是赵黼第一次这般亲近……甚至于前世,这是他最熟悉的纤腰玉体,曾握抱过的次数,竟不可胜数。
    但是今时今日,如此相对,却仍似是第一次搂抱亲近一般,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惶然乱跳。
    几乎来不及等待那个答案,他已十万分迫切,又十万分虔诚地吻了下去。
    金乌西坠,长河落日,越发壮美非凡。
    两个人并肩坐在河畔青青草地上,赵黼的手抚过云鬟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云鬟也未曾言语,默默地贴在他的胸口,又似能听见那鲜明的心跳声。
    她鬓边的一缕青丝随风,竟故意似的,只在他的颈间撩来荡去,伴随淡淡幽香。
    赵黼忍了几度,才克制住手脚不曾乱动。
    两人皆都安静,只见那金红色日轮,逐渐隐没在不远处树林山峦之后,西边儿天色,通红之外又透着妖娆的艳丽的紫,底下树丛群山,反沉默地消匿于暗影之中。
    倦鸟归巢,星辰隐现,耳畔是河水潺潺之声,这一刻的静谧安好,竟似可至地老天荒。
    过了黄昏,车马方回城中,先将云鬟送回谢府,赵黼才自回东宫。
    晓晴在家里等了一整天,因不知道他们出去做什么,总是悬心吊胆,好不容易见她回来,才接到里间儿,道:“一切可都好么?”
    云鬟垂眸道:“没什么事。”便吩咐打水洗澡。
    虽说今日只是去了一趟骠骑将军府,也并未做什么劳心累神的公务,然而心头竟沉甸甸地,沐浴在水中,却仿佛身仍在太平河畔,总有些场景在心底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云鬟闭上双眼,悄悄叹了声,渐渐地神思倦怠,几乎竟睡了过去。
    晓晴拿了帕子,正抄水给她轻轻擦拭,见她眉间微蹙,神色慵懒,便道:“倒像是比平日里在刑部更劳累似的。到底是去做了什么呢?”
    她本是关怀之故,故而玩笑,一句出口,便觉得不大妥当。
    一时色变,呆呆停了手,有些忐忑地看她。
    云鬟长睫抖动,模模糊糊睁开眼睛,道:“什么?”原来她正朦胧欲睡,竟没听清。
    晓晴松了口气,忙笑道:“没……我是说怎么就困得睡着了呢?”
    云鬟揉了揉眼睛,长吁一口气道:“我睡着了么?”
    晓晴见她果然困倦得不清楚了,便拿了干净袍子来,扶着她起身回到房内。
    云鬟竟果然倒头便睡,晓晴见头发还是湿的,便拿了帕子守在床边儿,给她擦拭的八九分,又见她脸色微红,便拿了蒲扇,在旁边儿轻轻地扇风。
    次日云鬟醒来,竟发现晓晴趴着睡在床边儿,蒲扇已经跌在地上。
    云鬟看着她的睡容,哑然失笑,道:“好个丫头,怎么不回房内去睡?”又发现头发垂在床边,才醒悟昨儿是她在替自己收拾。
    晓晴听了动静,一骨碌起身:“我该死了,竟然睡着了。”
    云鬟道:“以后不要这般了,只怕落了腰肩疼。”
    晓晴只答应着,见时候不早,忙跑出去,自己飞快地洗漱了,便又进来伺候云鬟。
    幸而底下的小丫头跟仆妇们早起身,准备妥当了早饭。才不曾耽搁。
    云鬟见晓晴跑进跑出,忙得如陀螺一般,心中默然想道:“她这样尽心,必然不是了。”
    原来自从上次宣平侯托付蓝夫人告诉云鬟那句话后,云鬟便留意查看身边儿“亲近”的人,对她而言,第一个亲近贴身儿的,自然就是晓晴。
    这些日子来云鬟暗中回想先前之事,又留意晓晴的举止,竟没什么异状破绽之处。
    且她向来紧跟自己身边,向来都是勤俭兢兢,尽心竭力,想来便不是她。
    当下乘轿前往部里,才进公房,便见阿泽探头过来道:“总算来了?尚书唤你。”
    云鬟诧异,前儿等了那许久,都不曾盼见白樘一面,今日却怎么找的这样着急。
    急忙起身,随着阿泽前往。阿泽打量着,便问道:“昨儿休沐,谢主事干什么去了?”
    他本是信口一问,云鬟顿了顿,含糊道:“没什么,在家里看书。”
    阿泽奇怪地看她一眼,道:“怎么季行验说你昨儿不在府里?”
    季陶然昨儿去寻的话,晓晴虽告诉了云鬟,但季陶然因向来勤往,且今日又将遇见,想来并没什么着急的事儿,云鬟便并未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季陶然竟告诉了阿泽。
    云鬟措手不及,不知何以回答。
    阿泽却哼了声,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理她了。云鬟只得叹了口气,也不做声。
    默然来至白樘房外,阿泽入内相报,顷刻叫传。
    白樘正在翻看些卷册,隔了片刻,才停手,抬头道:“昨儿季行验去府上,打听着不在?”
    云鬟大为意外,阿泽知道也就罢了,白樘竟也问起。
    只得赧颜说道:“昨儿有件事,故而出府了。”
    阿泽在后听了,便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当着白樘的面儿,却不敢造次,只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白樘看了她一会儿,幸喜并未追问,只道:“先前我进宫面圣,同圣上禀明睿亲王亲随被害一案……虽圣上嘉奖了,我心里仍有些不明之处。不知你对此案是何想法?”
    昨儿云鬟曾跟赵黼提起,见白樘相问,有些迟疑要不要告诉。
    白樘道:“你只管说就是了,我自有定夺。”
    云鬟方垂首道:“是。”便把昨儿同赵黼所说的,也依样儿告诉了白樘一遍。
    白樘轻声一笑,道:“可知你所存疑的,正是我不明的?然而一时并无别的线索。”停了停,又问道:“我却听闻,睿亲王曾请了你去驿馆饮宴?”
    云鬟道:“是。”忽地想到清辉是半醉而归,却不知此事白樘知不知道。
    刹那间,竟有些担忧起来,倘若白樘问起这一节……又该怎么回答?毕竟是他两个一块乘车而归,且是谢府的马车相送的清辉。
    正胡思乱想,忽地白樘道:“那么,席上可有什么异状么?”
    无端松了口气,云鬟摇头:“我并没有发现有何异状。”
    白樘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去罢。”
    云鬟慢慢后退两步,才折身而出。
    阿泽正在外头候命,见她出来了,便故意撇嘴说道:“说好的在府里看书呢?哼……也不知又去做什么瞒人的事儿了。”
    云鬟无言以对,只得笑笑,自顾自去了。
    走到半路,忽地想到季陶然昨儿前去,竟闹得众人皆知似的,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于是且先不忙回去,只拐到行验所去寻他。
    谁知季陶然却不在,底下的验官道:“行验去寻主事了,怎么竟没遇见?”
    云鬟只得忙忙地又出来,恰见季陶然匆匆自外头来,两下撞见,云鬟还未相问,季陶然劈头问道:“你昨儿去哪里了呢?如何我到处找不到人。”
    云鬟咳了声:“有点事外出耽搁了……如此着急找我是做什么?”
    季陶然狐疑端详她半晌,道:“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忽然不见了,我不放心,去寻清辉,清辉又是那样。”
    云鬟忙道:“清辉怎么了?”
    季陶然皱眉道:“听他府里的人说,是因为在睿亲王的宴上喝醉了,又染了风寒,正在家里休养呢。我当你已经知道了……你们不是一同去赴宴的么?”
    季陶然不等回答,又道:“本来睿亲王也请了我,只当时我还忙着寻那火粉的下落呢,便没得闲。”
    云鬟呆了呆:“清辉病的如何?”
    季陶然道:“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吃两剂药,养上几天就好了。”
    云鬟叹了口气,季陶然道:“他素来是个最谨慎的人,怎么竟在辽人的宴席上吃醉了?你如何也不劝着他?”
    云鬟垂头:“我……的确是我疏忽了。”
    季陶然却又笑道:“罢了,叫他吃一场折磨,知道厉害,以后便不敢放肆了也好。不过今儿清辉并没去大理寺,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白府探他一探?”
    云鬟先点头,继而忙摇头:“还是不去了。”
    季陶然道:“又去又不去,这是怎么了?”
    云鬟道:“我、我还有事……何况,白府乃是大家,不便贸然登门。”
    季陶然笑道:“我当是怎么呢,原来你也怯生怕人。”
    两人说了几句,云鬟有些心不在焉,便同季陶然别过,自回了公房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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