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之后,他才知道那个叫豆豆的小男孩,其实已经五岁了,只是因为从小身体太差,所以一直看着瘦瘦小小的,而且也需要长期吃药,所以导致方争的经济上一直很拮据。
周敬年不喜欢豆豆,从见他的第一眼起他心里就清楚地知道,但在生意场上你来我往的那么几年,他早已经学会将情绪与表情伪装。他为了让方争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一边讨厌着豆豆一边买他喜欢的东西来讨好他。
那时的他认为,小孩子你只要给他喜欢的,他怎么都会喜欢你的。
然而他错了,当他又一次带着违心的笑意哄着豆豆送他玩具的时候,那个笑起来总是很可爱的小孩却第一次将他的手拨开,很伤心地哭着说:“我不喜欢周叔叔,周叔叔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喜欢你了。”
当时周敬年心里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让他第一次产生后悔的情绪。
而此刻,在漆黑的房间里,耳边是方争舒缓的呼吸,周敬年想着这些,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那是他的孩子,他曾经为什么要那么可恶地对他。
如果曾经方争怀的也是两个,是不是他早就死了,所以他不曾见到他。所以方争无论如何也不松口答应他重新在一起,因为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几年时间的不见与种种误会,而是一个亲生孩子的生命。
第58章
周敬年被叫醒的时候,看到方争正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方争伸手在他眼下抹了一下,“你梦到什么了,怎么哭了?”
周敬年摸了摸眼角,发现有眼泪。
梦里的痛彻心扉和无边无际的悔恨还充斥着胸膛,他的情绪还停留在梦里的那一幕幕,他亟需安慰地将方争抱着,只有感受到掌心下方争真实的体温,才慢慢地冷静下来。
“是噩梦吗?”方争问,他靠在周敬年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手在周敬年的胸口上轻轻地拍着。
“梦到你不要我了。”周敬年说。
方争说:“梦是反的,所以我肯定不会不要你的。”
“真的?”
“真的!”
周敬年好怕曾经的噩梦重现,只能一次次通过话语来向方争确认,只有听着方争的声音,他才能让自己的心安稳下来。
门外传来敲门声,老太太在外面问他们醒了没。
今天方争要去医院再次检查确认,需要去的比较早。周敬年看着方争从他身上爬起来似乎想像以前那样快速的跳下床,心里吓了一跳,急忙摁住他,“你待着,我给你找衣服。”
方争尴尬地笑了下,这才想起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昨天晚上他心里其实烦躁得没法说,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倒是一觉到天亮,早上还是被周敬年的不安挣扎给闹醒的。
他不知道周敬年梦到了什么才会表现得那么伤心,不过他却发现了,自从昨天拿到检查报告后,两人中本来最该不安与伤心的人明明是他,最后却变成了周敬年,而这种不安与伤心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男性伴侣怀孕了的怪事,而是他所不知道的原因。
周敬年没有说的意思,他也就不问,再亲密无间的人,心里其实也会有点不愿说出来的小秘密。
方争坐在床上,看着周敬年给他找衣服,搭配着装,然后还想亲自动手给他穿。
方争哭笑不得地挥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周敬年就松开手,站到一边看他穿,然后等方争穿好衣服,几乎踩着方争的脚后跟跟他一起进了卫生间,陪着方争洗漱。等方争一切弄好后,看着方争在沙发上坐下后,周敬年才放心去洗漱。
方争心里简直复杂极了,这些情况是与自己亲眼看到报告之后升起的担忧完全反向发展的,好笑之余,心里又温暖得不行。
让他瞬间觉得,好像以男人的身体怀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家子都起来得很早,包括雪儿小姨,她原本卧在沙发的另一头,这会儿看到方争了,立即爬起来伸了伸懒腰,然后“喵喵”叫着爬上方争的腿,呼噜着拿脑袋去拱方争的肚子。
柳枫“哎哎”叫着要去把雪儿小姨抱开,老太太和方争同时道:“没事。”
方争挠着雪儿小姨的下巴,说:“她不重,就让她趴着吧。”说这话的方争知道柳枫的意思,怕猫儿惊到肚子里的小生命,他其实有点不自在,所以脸有点红。
老太太也笑着道:“小动物其实明白着呢。”只不过在方争还没决定肚子里的孩子是去是留时,老太太的笑容始终带着一丝阴影。
等周敬年洗漱好,一家子吃了早饭,便再次去了医院。
还是昨天那个医院,还是昨天那个医生,今天多做了些检查,花了整个上午,得出的结果和昨天一模一样,方争是真的怀孕了,双胞胎。
尘埃落定,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方争心里莫名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而这次,办公室里只有医生和方争两人,医生亲自跟方争这个当事人说,如果他要打掉这两个孩子,根据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是完全可以的,只是毕竟他的身体构造不同常人,这次孩子没了,以后还能不能怀孕,都是未知的。
而方争对于这两个孩子的到来,除了震惊、惊慌之外,最大的感觉可能就是荒谬吧。因为他并没有期待,所以如果身边没有亲人的理解与陪伴的话,在他还不能接受这份荒谬的时候,这种情绪就会慢慢演化成反感。
在确认自己确实怀了孩子后,方争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将他们从自己的肚子里去掉,他独自问医生时,也抱着这个念头。
只是医生叫他好好考虑一下的时候,他想着家里人的态度,还是答应下来了。
等他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杵在那里,双手不自觉握拳,紧张地盯着他的周敬年时,方争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另一种深藏的渴望。
方争朝他们走过去,老太太和柳枫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周敬年依然是那副平淡的模样,若不是方争熟知他各个小动作,知晓他脸上每一个微表情代表的意思,恐怕方争也会毫无察觉。
出医院上车时,方争看着他位置上特意铺上的柔软毛毯,心里想着家里人都是很渴望这两个孩子的。
在医院一上午,方争实在太累,回到家,勉强吃了点东西后,就回房间睡了。而在他睡觉的时候,周敬年和老太太他们坐在客厅里,老太太沉默着,平时不抽烟的柳枫也去买了盒烟,刚在客厅里点燃就被老太太打出去了,不得已只能站在门外抽烟,显得比周敬年这个可能做父亲的人还要心神不宁。
一支烟抽到一半,柳枫说:“你真的不开口跟方争争取一下?”
“如果阿争是女性,我肯定会开口。”周敬年说,而开口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女性怀孕,是社会里很正常的存在现象,不必接受外人的异样眼光,不必面对别人别有居心的讨论与打探。他可以挺着大肚子光明正大得出现在世人的面前,而不必躲躲藏藏。
柳枫听了,烟抽得更凶了。
因为这件事的突然发生,本该和家人愉快渡过的周末也在各种慌乱中渡过了,因为方争还在犹豫孩子的去与留,现在就不方便回四九城,周敬年打了电话回去给两人请了假,温洋那边打来电话说聚一聚的提议也被周敬年回绝了。
一时回不去,周敬年打电话跟周松说了一声,让周松把需要处理的文件发到他邮箱里,下午就在客厅里处理公事,又不放心方争,时不时还要轻轻开门进去看看他,脑子里又还转着昨晚梦里的那些片段,工作的效率慢得很。
等到了晚饭时间,周敬年把柳枫买回来的食材做好,开门去叫方争吃饭。
方争早就醒了,正靠在床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放在腹部的手一直缓缓的摩挲着。
周敬年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又一次想开口问周敬年,是不是其实很想要这两个孩子的,但是看周敬年那副竭力隐藏情绪的样子,方争知道自己听不到正确答案,然而听不到,反而更能看出那才是最真的答案。
周敬年倾身在方争额头上亲了一下,拿了外套给他,道:“起来吧,吃晚饭了。”
方争点点头,穿上外套出了房间。
老太太和柳枫似乎都想问方争想好了吗,却又怕听到让自己失望的反而回避起来。
方争也确实没考虑好,他始终心有犹豫,情感一直在留与不留的天秤上来回滑动。晚上睡觉前,方争叫周敬年把笔记本电脑拿给他。
周敬年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一些怀孕相关的资料。
周敬年其实不敢看这些,他害怕他看了,心会彻底动摇,以至于影响到方争给他带来勉强的决定,然而方争还总是拉着他和他讨论,似乎想从对答中确认他心中真实所想。
他以为他瞒地好,但是在方争的事情上,什么完美伪装,他统统都是没有的,加上知道真相的各种打击,这几天他的情绪漏洞百出尚不自知。
周敬年陪着方争看了一个多小时,明明已经睡了一下午了,方争又很快哈欠连连了。周敬年就把电脑关了,让方争睡了。
周敬年昨晚是睡不着,而今晚他是不敢睡,怕一闭眼,又回到那个梦境里面,一遍一遍重复那些让人绝望的片段。
等快天亮时,他实在撑不住了,刚忍不住闭眼迷糊了一会儿,便感到怀里的方争醒了,他急忙睁开了眼睛。
方争是准备起来上厕所的,见他也醒了,就不好意思地说:“吵醒你了啊,你睡吧,我去个厕所。”
周敬年现在是不太敢让方争自己去哪里了,爬起来拉着方争的胳膊要陪他去。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并不太亮,等进了卫生间,方争看到周敬年时,几乎被他吓一跳。
周敬年的眼底全是红血丝,新长的胡渣还没刮掉,一脸倦容,在惨白的灯光下看着特别憔悴。周敬年还没往镜子里看一眼,所以看方争站在那儿看着他,提起精神问他:“不是上厕所吗?”
方争拉开裤头解决后,闷头往外面走。
周敬年见他走那么快,怕他摔着,急忙跟上。
两人重新躺回床上,方争一时没有困意,他看着明明很想睡却硬睁着眼睛的周敬年,摸着他下巴上的胡渣,问他:“阿年,你告诉我,如果我把孩子们留下,你是不是会很开心?别说什么你的意见不重要,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
周敬年不敢开口。
方争在被子下拉住了周敬年的手,将他的手盖在了自己的小腹,“你摸摸,这里面有两个小生命,你喜欢他们吗?”
周敬年克制住要将手抽回的冲动,手掌蓦然蜷缩。他想着梦里逝去的那两个孩子,眼前模糊了起来,掌心重新贴上了温热的肌肤,他无法再隐藏心里的真实想法,几乎带着哀求地说:“我喜欢他们,如果你留下他们,阿争,我会很开心,很开心。”
方争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脆弱的周敬年,仿佛遇到了让他非常害怕的事情,怕得让他绝望地要哭出来一样。
这个总是对他呵护备至的男人,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方争的心涩涩地疼,比起怀上孩子让他产生的不安全感,周敬年这副绝望的样子更让他担心。
方争答应道:“那我们就把他们留下来,生出来,好不好?”
眼泪漫上眼眶,周敬年嘶哑着确认:“真的?”
方争点头,“真的!”
周敬年抱着方争,一下一下地亲着他,“阿争,谢谢你,谢谢你。”
谢谢你,我的阿争。
第59章 高虐哈
周敬年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瞬间的茫然,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他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的睡衣和光着的脚,不冷、光脚踩在地上也没有任何感觉,再看周围对他视若无睹的行人,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是做梦了。
就在他转头四处看想确定这是哪里的时候,仿佛有指引一般,他突然在相隔挺远的人群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宽松的运动服,正站在一家小诊所门前,神色十分恍惚茫然。
是方争。
“阿争!”
周敬年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这才想起梦里的阿争和其他人一样,是看不到他的。他穿过人群,离方争越来越近,他看到方争眉头轻皱,脸上笼罩着一层忧郁。
周敬年愣了一下,这辈子,他已经许久没在方争身上见过这样的情绪了,然而这对他来说却并不陌生,因为上辈子这样的方争,才是他见到最多的。
这不是现在的阿争,而是上辈子的阿争。
方争身后,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追了出来,他拉着方争的胳膊,犹豫道:“小兄弟,你要么再把手给我再诊一次,我肯定是诊错了。”
方争却仿佛被烫到了似得,快速将手抽了回来,然后匆匆摇头拒绝,快步走开。
周敬年跟在他身后,眉眼黯然。他大概猜出,这时候应该就是上辈子方争开始发现自己身体出现异样的时候了。
此时看时间,似乎是上午,而周敬年一直跟着方争,在这附近的大街小巷不停行走,只要看到有私人开的小诊所,便会进去看能不能诊脉,而得出的脉象,无一例外都是身怀有孕,让方争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绝望。
最后,方争神情疲惫地走进了一家药店,将药店里有的几种验孕物品都买了许多回去。
周敬年跟着方争回到他现在的住处,在一幢老旧民居的某个楼层里。一套两室一厅的房间里摆满了高低床,空间逼仄,床上面都睡有人,一些墙上并排贴着几张酒吧活动的海报当壁纸,方争此时应该还在打工期间,这里是员工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