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连那个未婚妻的面都没见过，当然不会答应，他带着自己的小媳妇给爸妈看，再把自己这些年赚的钱压在桌上，拒绝联姻。”
    一个故事，都已经说了他们结局在一起，还有必要说中间的过程吗？
    顾晓情回头看他，也许是心理原因，总觉得他是在隐喻着什么。
    “长辈比较好面子，说出去的话绝对不会收回，特别是不会为了孩子的决定而妥协。但当时的少爷在她看来，是被蒙蔽了。”院长兴头正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所以，她不认可那个小乞丐。哪怕小乞丐那么多年过去，已经出落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少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妩媚。”
    “那个时候，小姑娘已经许身给了少爷，该做的事也都做了。少爷母亲是过来人，心里有了计较，得知她还是自己儿子的助理后，就把她留下，说让她熟悉熟悉家务。”
    “所有的儿子潜意识中都不会去怀疑自己的母亲。少爷看自己母亲让步，非常开心，又交代小媳妇跟着她妈妈好好学习处理家中事物，以后她就是家里的女主人。”
    说到这里，院长轻轻叹口气。
    顾晓情侧目看他，知道故事的转折来了。
    “先前说过了，少爷的母亲并不喜欢少女，所以留下来当然不可能是为了教她怎么打理家中事物。”
    顾晓情垂下眼，她亲生经历过，知道那些上层认识看人总是带着十分的挑剔。
    而不管那个被少爷救起来的少女后面变得多么优秀，她也还是一个流浪儿，这是不管发生多少次都不可能有所改变的既定事实。
    她没有再打断院长的话，等他继续说。
    “少爷又出去工作，说分公司稳定下来就回来，那个时候，交通还没这么方便，电话也没这么普及。只是国家大力扶持，事业蒸蒸日上，赚钱的作坊自然也是层次不穷，男人在这上面就像是征服猎物一样有着绝对的好胜心。”
    “少爷在外面一待就是五年。”
    “一开始他经常找机会和少女通电话，询问她的事，少女当然报喜不报忧，从来不说他母亲的针对，而是说府里的一些趣闻趣事。少爷虽然在那个家里长大，但了解的反而没有她多，理所当然的就以为上上下下都善待她。”
    “后来，少爷忙起来，少女等不到他的电话，就日日夜夜的盼着，盼着他能早点回来。”
    院长说：“他和少女见过几次面，每次都是让自己的人回家接少女，而每当那个时候，被家里人欺凌的少女总会被打扮的格外光鲜亮丽。”
    “很快，少女怀上了孩子。”
    “少爷想要和她结婚，但是企业又被选拔成为领军榜样，先富带动后富，自然又一阵好忙。”
    “他舍不得把人留在自己身边辛苦，希望她能回到家，让她和孩子都得到家人细心的照顾。”院长看向顾晓情，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就笑了一下，“少女当然不想回去，她知道一旦自己怀孕的事情暴露，家里的所有人都会针对她，这个孩子不可能出生，甚至她都有可能死于‘意外’，在少爷回来之前。”
    “可是她不想去挑拨少爷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所以没有把自己遭遇的事情说出去。”
    “她让少爷暂时不要告诉家里的人她怀孕的事，说还没三个月，不稳定。”
    “可是少爷太开心，一边答应她了转眼就忘了，到处炫耀自己有了孩子的事。”
    接下来的故事，不用院长说，顾晓情都已经能猜到了。
    最后少爷说的那些话全部都传入了他妈妈的耳朵里，而少女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也不保。
    “这就是你说的在一起。”顾晓情声音沙哑，对于这些可预见性的后续发展一点兴趣都没有，站起身，把落地窗打开自己走过去。
    站在走阳台上，能感受到微微咸腥的风拂面而来。
    院长也走了出来。
    她的余光看到了，所以就说：“你应该说，他们在一起过。”
    “不，他们最后能在一起。”院长说：“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分别两个人的，只有生和死，但其实生死都不能阻隔什么，只要你永远记得对方。而他们两个，谁都还活着。”
    顾晓情转头看他，“这是在灌我鸡汤，还是怎么样？”
    院长笑，“我只是在讲故事，但是不同的人听同一个故事有不同的看法，看法不同是你的事，有什么启迪也是你的事，而我，不过是说故事的那个人而已。”
    “是发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吗？”
    “算是，也不是。”
    顾晓情虽然不讨厌他，但也不喜欢这么故作高深前后矛盾的话，所以没搭腔。
    可院长却显然还想要和她交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别人只能给你使绊子，而你是被绊倒，还是跨过那个绊子……是你自己可以控制的。”
    “果然还是灌鸡汤。”
    院长摇头笑，终于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改口道：“他什么时候来接你？”
    顾晓情表情微微一顿，他知道了？
    可在他讲完这个故事后，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他”指的到底是谁，是她联系过的张一杰，还是……和故事里的少爷差不多身份的靳以尧？
    “少爷有和未婚妻结婚吗？”
    “没有。”院长双手交握，放在栏杆上，放眼看着外面的海洋，“少爷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回到家后发现自己的小妻子已经不见了，愤怒至极，他弄垮了未婚妻的家族，让他们跪着求他。而他惩罚父母的方式，是几年都不回家一次。”
    顾晓情摇摇头，“不一样。”
    她说的话没有头也没有尾，但院长却是很了解她一样，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的确不一样，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纹路的叶子一样，十几亿的人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哪怕你按部就班的来，你防着躲着灾难，但也可能遇到更让人措手不及的天灾人祸。”
    他轻轻叹息一声，“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经历一些遗憾，一些不能轻易放下的过去和记忆，但生命就那么点长……”
    “谢谢你。”顾晓情转身走进病房，“但是我不想听了。”
    她这行为其实已经有些不礼貌，但是院长并不在意，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进到病房，“你让人什么时候来接你，约好时间了吗？”
    这话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顾晓情的脸色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看，“你……”
    “我没有监控你，也不是她和我说的，是你的眼睛告诉了我。”院长笑，“这么多天，你终于是愿意开口讲话，是因为你马上就要离开了，是不是？”
    “不是。”顾晓情觉得自己被耍弄了，绷着脸坐到病床上，“我让他救我走，但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了，那就说明这个计划已经失败，既然都已经失败了，我又怎么可能马上离开？”
    “你可以离开的。”院长却看着他，眼里有一分叹息，只是很隐晦，“伤好的差不多了，你随时都能离开。”
    顾晓情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难道那个人的意思，不是把我一辈子关在这里吗？”
    “怎么会。”院长失笑，那隐约还能看得出年轻时候俊朗的面孔，带着几分感慨，“他还等着你去报仇呢。”
    这是在讽刺她不自量力吧？
    “别忘了。”院长见她不当回事，还提醒了一下。
    顾晓情拧眉，最不喜欢这样说话说一半的人，哪怕知道自己能离开了，也没办法提高对这事情的容忍度，“别忘了什么？”
    “找他报仇。”
    顾晓情看向他，原本都想要讽刺出口了，但在看到他眼里认真的神情时却微微一怔。
    “答应我。”院长说。
    所以……他其实才是真正被关在小岛上，永远不能离开的那个人？不然怎么可能让她做这样的事情。
    顾晓情不解。
    院长离开后很久，她也还是想不明白，护士来给她送餐，她拉住人问了一句，他们院长在这里多久了。护士说不知道，但她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了，而她已经来这里八年。
    八年……都不会寂寞吗？
    在这么一个小岛，远离自己的爱人、亲人。
    可如果爱人亲人都失去了呢？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个地方才是最合适的，不需要去面对失去亲人们的痛苦。所以，她离开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是院长说的，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找那个老人报仇吗？
    顾晓合上眼，眼泪却从眼角涌出。
    如果报仇能让她的楠楠活回来，她也许真的会去杀掉，杀掉所有害得她陷入如今这样一无所有地步的人，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不行。
    她的楠楠没了。
    没人会再娇声娇气的喊她妈妈，没人钻到她怀里，在晚上耍宝要亲亲。
    她买的那些母女装，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穿……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和靳以尧在一起，就因为爱上了一个和自己有些巨大身份差别的男人，所以就要这么惩罚她，让她失去所有吗？
    难道一个人出身卑微，就没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爱情和梦想？
    她不能放弃。
    顾晓情知道她这么倒下去，只会让仇者快。
    报仇……
    一个多沉重的词语。
    但如果背负上的话，也许，能够让她活得足够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