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严柏宗搂着祁良秦,听着隐隐约约的下雨声。
第95章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严柏宗搂着祁良秦,听着隐隐约约的下雨声。
关于爱情,严柏宗也不是丝毫没有幻想过。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也曾想象过自己的爱情。他是很传统的人,想的无非是找一个深爱的女孩子,跟她过一辈子。
他没有和别人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因此他不知道别的男人是不是和他想法一样,想要找一个女人共度一生,不需要第三个人来填充他的生活。他弟弟严松伟显然是和他截然不同的爱情观,他渴望拥有很多女人,大概也很难想象自己和一个女人共度一生。严柏宗不知道他的才是大部分男人的心理,还是他弟弟严松伟的才是大部分男人该有的心理。
但是生活给予他的幻想的时间并不多。他很早就意识到独立和成熟的重要性。而爱情,偏偏和这两者有些背道而驰。浓烈的爱情,往往需要强烈的归属和依赖感,以及合实际和不合实际的幼稚冲动。他一度离这样浓烈的感觉很遥远,最后终于在对他来说有些匪夷所思的一个男人身上,尝到了这种刺激和震撼。
原来爱情浓烈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原来欲望真的可以吞噬人的理智。爱情总是叫人冲动,充满了大无畏的勇气,它模糊了人的心智,叫人奋不顾身。
祁良秦难得睡的如此香甜,连梦里都是美的。天色已经亮了,大概爱情太过甜美,在刚尝过,它的滋味还在唇齿间弥漫的时候,人的魂魄都被这滋味所蛊惑,让人心生贪欲。严柏宗心里充满了想要光明正大地拥有祁良秦的渴望。
因为阴雨,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他来到厨房,看到春姨正在厨房里淘米,于是便走了进去,问说:“春姨,等会有时间么,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春姨扭头看他,愣了一下,说:“我把米下锅里。”
她说着就赶紧将米倒进了锅里,然后拎起围裙擦了擦手,她的神色却是很凝重的,紧紧抿着嘴唇,转过身来。
严柏宗说:“不管你听到什么,你都不要太激动。”
春姨:“……”
严柏宗张了张嘴,似乎话到嘴边,又噎住了。春姨看着他,问说:“你是不是要说小祁的事?”
严柏宗立即看向春姨的眼睛,然后点点头。
春姨的脸色就变了。虽然是她先提的祁良秦,可她心里本来还有一点侥幸心理的,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没想到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大概多少也知道一些了……我和良秦……”
“他是松伟的爱人,”春姨说:“我不信你做得出这种事来,是不是他勾引你。”
严柏宗说:“他不是松伟的爱人,从来都不是。”
外头秋雨湿冷,早晨的雾气渐渐散去。严柏宗将假结婚的事从头到尾跟春姨讲了一遍,春姨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一直摇头说:“荒唐,荒唐。”
她觉得这就像天方夜谭,可就是太荒唐,反而有几分真实。没人会编出这么荒唐的故事来,何况严柏宗也不可能拿这件事开玩笑。
“可是就算他们俩是假结婚,但是在大家的眼里,他就是松伟的媳妇。你跟他好上,都没考虑过后果么。外头的人会怎么说,你让老太太以后出门怎么抬得起头来,你自己以后怎么再众人面前抬起头来,你都没想过么?你是怎么了,你向来是最稳重靠谱的啊,你都没想过这些事么?”
严柏宗对春姨推心置腹:“原来不肯去想,亲下去的时候再想,已经来不及了。春姨,跟你说句真心话,我知道我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就把家族名声都抛之不顾的人,何况还有妈这道难关,我原来不是没有懊恼后悔过,想着自己当时如果克制一下,撑一撑……但是这一路下来,我现在真的一点后悔的念头都没有……”
他看着春姨,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的神色,那眼神却很坚定,声调也是一如既往地沉稳,好像在诉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春姨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的热忱急切:“我是真心喜欢他,很喜欢,我想试试看。”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帮你?”
“外头的人怎么看,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不过是些闲言碎语,久了也就淡了,不影响自己过日子。即便有影响,换来自己幸福,那也值得。我只是在意你们的看法。如果我和良秦的结合,要以家里人的痛苦为代价,那我也不会真正快乐。我是三十的人了,虽然没经历过,可也懂得得不到亲人祝福的结合不会有好结果。”
“你比松伟还要荒唐,”春姨略有些激动,尽量压低了声音:“你还想你妈祝福你们?你觉得可能么?”
严柏宗面孔冷峻:“虽然难,不试一把,怎么甘心。难道春姨让我做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我给了他承诺,就做不出这样的事。”
“你做不出抛弃他的事,就能做出伤害老太太的事?!”
严柏宗神色暗淡下去,抿着嘴唇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说:“我大概不是个好儿子,真遇到个人幸福和家人幸福的抉择,还是选择了自己。如果我妈因为我和祁良秦的事活不了,我大概还是会屈服,我就算再混账,也不会拿自己的幸福去搏自己母亲的命。可是春姨,我妈不会因此就活不了,她会怎么样并不知道,我不会置她与不顾,也不会不经过努力和尝试就轻言放弃。不只是为了良秦,也是为了我自己。不尽最大努力,我不会松手。”
“老太太肯定不会同意的,”春姨说:“你尝试到最后,伤了所有人,又何必呢?”
“也可能虽然难,最后也终于有个好结果,”严柏宗说:“其实有些事,我也知道你即便心疼我,想帮也是有限的,很多事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我事先告诉你,不是希望你帮我说服谁,我是希望在其他人为难他的时候,你不要跟着为难他,看到他累的时候,扶他一把。你扶的是我爱的人,也就是疼我了。”
“你……”春姨不知道要说什么:“你怎么会是这样子,都这个岁数了,却……你不知道你都会因此失去什么,你要是将来后悔……”
“只要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都不后悔。”严柏宗说:“你知道我,绝不后悔。”
祁良秦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听着。
同性的爱情,好像总是不容易。在他那个世界,面临着两个男人相爱的难关,在这个世界,没有了这个难关,却又多了一层复杂关系的难关祁良秦觉得很羞愧,是他把严柏宗诱到这条路上来。这条路多难走,也不亚于在他那个世界出柜,注定是要踩着至亲的血泪,在个人幸福和亲人幸福上作抉择。
这大概是同性恋最痛苦的地方。异性恋成婚生子,带给父母的只有喜悦,个人的幸福和父母的幸福是相互依存的,相辅相成的。可是同性恋的幸福,却要以父母的痛苦为代价,甚至是后半生的痛苦,至死不休。即便是最开明的,那些接受了儿子是个同性恋的父母,大概也要背地里流许多眼泪,慢慢说服自己,而这样皆大欢喜的家庭,又是多么少。
祁良秦上初中的时候,他们的历史老师是个老头,姓杨。杨老师常常督促他们用功学习,说的最狠绝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花着父母的血汗钱却不努力,就相当于往父母的心口上插刀子,一刀一刀下去,你看都是血。”
这比喻血淋淋,回头看好夸张。可是祁良秦有一天睡在床上想自己未来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觉得这好像是同性恋的出柜历程。
出柜,对于大多数父母而言,不就是一刀子一刀子地扎着他们的心口,多残忍。被扎的人痛苦不止,拿刀子的人大概也满脸是泪。
这才是比所谓相爱相杀的恋人更残酷的刑罚,至亲骨肉,各自幸福却不能兼得。
他到底是将自己最爱的人推到这条路上来了,为的只是一己私欲。若说爱情伟大,它也如此阴暗自私。那种只要对方过得好自己就幸福的心态,大概他永远也做不到。
我爱你,但我却害了你。这好像也是很荒唐矛盾的事。我的爱对于我爱的男人来说,为何是一副毒药,这似乎也是难解的题。祁良秦安慰自己说,就当自己在经历出柜的苦,刀山火海的都来吧。他能替严柏宗受的,都会替他受,不能替他受的,就用一生掏心掏肺的陪伴爱恋补偿他。他虽然祈求严柏宗不要抛弃他,可是严柏宗如果真的抛弃了他,他也不会埋怨。
这本来就是很难的事。两个男人的爱情,本来就是很难的事。就好像那个本来不应该容纳对方的器官,你要享受被充满的喜悦,也要承受穿肠的疼痛。
第96章
严柏宗正式将出柜提上日程。他找了严松伟来商量,商量的结果,就是假结婚的事必须要散播出来。
祁良秦和严家老二并没有实质的婚姻关系,并不是老二的媳妇和老大勾搭成奸,这一点很重要,不然就真成了香艳的伦理大戏,刺激荒唐的程度足以登上社会新闻了。
严松伟想了想,这事他自己爆出来到底有些怪怪的。他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
王泽。
王泽的朋友圈和他们严家基本上是一个圈子,透过他的嘴说出去,大概平时有来往的人家就都会知道。严松伟无比庆幸他和祁良秦结婚的时候只是口头通知,并没有办任何的婚礼,所以知道的人并不算特别多,很多严家的亲戚都不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了,这种难堪的事也就是难堪在周围亲戚朋友怎么看,至于陌生人,他们笑话不笑话倒一点不重要,反正自己又不知道。
严松伟很懊恼地想,大概他从此在周围朋友当中除了花心风流,又要加上一条糊涂荒唐的印象了。
偏偏他那个可恶的大哥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委屈你了。”
他倒不觉得委屈,他只是觉得憋屈。他在想,他是怎么样莫名其妙地渐渐接受了这件事的呢。
好像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一个荒唐糊涂的严家二少爷形象,总要比一个被大哥戴了绿帽子的严家二少爷形象要好一千一万倍。
于是他就将王泽约了出来,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全都告诉了王泽。王泽说:“我就知道你当时有什么瞒着我,无缘无故的,叫我去追祁良秦。”
严松伟讪讪地说:“我倒也是真心想撮合你们。”
“柏宗的人,我可不敢抢。”王泽说:“你夹在中间,是不是很憋屈?”
严松伟说:“我的心酸你最懂!”
“其实柏宗和祈良秦的事,我老早就有怀疑过,只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所以也一直不是很确定。”
“你也觉得很荒唐对不对?!”
王泽点头:“不过我不是觉得他们俩很荒唐,而是觉得假结婚这事很荒唐。”
严松伟略有些窘迫地说:“我已经后悔十万八千遍了。”
严松伟很后悔,他觉得他是引狼入室了,害了他光风霁月的大哥。
第97章
严松伟摆出平生最虔诚的眼神看着王泽,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王泽问:“你想我怎么做?”
严松伟就把大概的意思跟他说了一遍,王泽说:“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举手之劳,涌泉相报。”
王泽笑:“我看你不必涌泉相报,以身相许得了。”
严松伟不以为意,笑着说:“不管怎么着,麻烦你了。”
“忙是小忙,我只是不知道你们确定要这么做么,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可要考虑好。”
严松伟叹了一口气:“我仔细想过了,假结婚这事必须得说出来,得先摘清我跟他的关系,后面的事才能商量,不然你别看这些亲朋好友平日里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背地里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你们家摊的这是什么事,”王泽无奈地笑着说:“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多了也是没用。我当年跟家里出柜的时候,也是觉得千难万难,有的没的想了一大堆,自己先难受的排山倒海,可后来觉得大部分还是自己想多了。”
严松伟听他提出柜的事,便多嘴问了一句:“你当时,难么?”
王泽笑着看向他,脸上淡淡的,说:“都不容易。”
严松伟不知道说什么,大概是略有同感,所以伸手拍了拍王泽的肩膀。王泽掏出烟来,抽了一支递给他。严松伟接了,噙在嘴里,王泽又给他打火,他凑过去将香烟点着,深吸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吐了出来。
可能是风向的缘故,他吐出来的烟雾在空气中消散着飘动,全飘向了王泽那边。王泽也没有躲闪,将那烟雾吸进了肺腑里,扭头看着严松伟的侧脸。
严媛是第一个从“亲朋好友”嘴里听说这件事的人。她急匆匆回到家,看到客厅里空空荡荡的。她进了厨房,问春姨:“家里人都不在家么?”
“老太太刚回来,上楼去了,你两个哥哥都不回来吃饭,良秦刚还在客厅呢,这一会可能回房去了。”
严媛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看着春姨,犹豫了一会问:“春姨,你听说了么?”
春姨笑着问:“什么?”
严媛朝外头看了一眼,这才往厨房里走了两步,小声说:“我刚才听我一个朋友说,她说她听她妈说,我二哥跟良秦是假的!”
春姨神色微微动了动,然后笑着问:“什么假的?”
“说他们是假结婚。”严媛脸上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听说了么?”
春姨摇摇头,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可是这种不自然在严媛看来,就是听到这种荒唐和震撼的消息该有的反应。
“我说怎么可能呢,我朋友说其实她也不确定,本来我只当笑话听,可是回来路上我越想越觉得怪怪的。无风不起浪,你说无缘无故地为什么会有这个传言出来?”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找你二哥问问看。别去问小祁,万一弄错了彼此尴尬,问你二哥最妥当。”
严媛点点头,转身要朝外走的时候忽然又停下来,转过身说:“这事你先别跟我妈说。”
春姨点头:“我知道。”
春姨建议严媛不要去找祁良秦,让她去找严松伟,其实是怕祁良秦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既然答应了严柏宗,该扶的时候,还是应该扶一把的。
春姨心事重重,也不知道眼下这一关最后会如何收场。严家两兄弟选择通过别人的嘴一步一步让家里人知道,这办法还是好的,循序渐进,让听到的人有个心理准备过程,确实是要比直截了当地告诉老太太要好很多。
严媛最近也心事重重。
她去问了严松伟,严松伟将假结婚的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严媛心想她都觉得如此荒唐的事,老太太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但是和春姨不同的事,她没办法和从前一样对待祁良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