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干萨公爵的手下开始接近行宫,然而并没有任何人发出警报。
“我想我们还是最好离窗户远一点。”罗伯特向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建议道,“毫无疑问,这里马上要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如果你们当中的哪一位在即将成为摄政之前却因为一颗莫名其妙的流弹断送了性命,可就非常令人遗憾了。”
“这可不见得。”布拉干萨公爵轻快地说道,“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什么战斗的。难道您没有注意到吗?他们虽然得到了逮捕太子妃的命令,可是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人从这扇门闯进来。今天将要发生的最多不过是几起零星的冲突,也许有人会流血,但那不过是几滴血而已,绝不会出现您所想的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的。”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罗伯特满脸的不愿相信,“难道走廊里和塔楼里驻扎的那些士兵,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剑和火枪,在您看来都是没用的摆设吗?”
“当然不是,但是他们已经得到了命令,不允许他们和我手下的人交战。这些士兵们惯于服从命令,他们也会遵照这个命令行事,也许有几个抗命的愣头青,但正如我刚才说的,那只不过会导致一些冲突罢了。”
“他们得到了谁的命令?”
“是宫廷的侍卫队长。”伊丽莎白冷哼了一声,“在您进来之前,公爵大人正在向我介绍他是怎么样得到那人的把柄的。”
“他一看到那些揭示了他拥有一个同性情人的秘密的证据就答应为我效力了。”布拉干萨公爵的语气难掩得意,“侍卫队长的情人可不是一位国王,他没有您这样的好运气。”
“希望您的威胁和您所说的一样有效。”罗伯特冷冰冰地说道。
布拉干萨公爵的手下人,此时已经接近到距离行宫入口处不到一百英尺的地方,宫殿已经被他们纳入到手中火枪的射程当中,而挡在他们和宫殿大门之间的,不过是一道浅浅的壕沟而已,这座壕沟比起农户在自家果园四周为了防止野兽侵袭而挖出来的那些沟壑也宽阔不了太多。
当第一个政变参与者来到壕沟边上时,吊桥缓缓地放了下来,像是受邀前来的宾客那样,整座宫殿的大门向他们洞开。
“我是怎么说的来着?”布拉干萨公爵大笑起来,“走吧,我们去接管葡萄牙。”
“请您先走吧。”布拉干萨公爵朝着伊丽莎白太子妃做了一个手势,“在我们成为共同摄政之前,走在前面的荣誉是属于您的;而在我们成为共同摄政之后,我也会唯您马首是瞻。”
外面传来密密麻麻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其中时不时地混杂着一声沉闷的枪响,可随即又消退下去,让那些听到这声音的人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伊丽莎白太子妃提起自己的裙摆,按照布拉干萨公爵所说的那样朝着门口走去。
第193章 美狄亚(上)
当若昂三世再一次醒过来时,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落了下去,残余的些许光线经过厚厚的玻璃窗的散射,最终能够成功进入房间里的不过是些许微弱的光晕罢了,就像是躺在床上的国王正在熄灭的意识之光一样。
若昂三世感到自己的喉咙干渴的就要着起火来了,高烧让他的身体虚弱而又酸痛,就像是被人用剑捅穿了肚子,而生命力正在从那个破洞里向外流出着。病痛如同上涨的潮水一样,一波退去之后稍稍给予国王喘息的时机,而后另一波更猛烈的痛苦就要袭来,一波连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直到那个命中注定的时刻到来,让若昂三世从这样的痛苦当中得以解脱。
国王艰难地抬起右手,试图拿起刚才被他放在旁边枕头上的银铃,可他的手指软弱无力,上面又沾满了汗水,那铃铛一次又一次地从他手中滑落。经历了四次尝试,他终于让那铃铛在他手中摇响了。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与之同行的是裙子的下摆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
这声音让若昂三世国王的脑子里不知如何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一只通身黑色的野兽借助灌木丛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它的皮毛和爪子与灌木的枝叶摩擦着,发出令茫然不知所措的猎物不安的些许声音。
事情非常不合常理:如果光从这个声音来判断,来者像是一个女人,可按道理来说,贴身服侍国王的应当都是男性仆人。
国王的脑袋因为高烧近乎要融化成一滩浆糊了,可那种来自本能的不安感觉还是顽强地冒出头来,当房门的枢轴缓缓转动起来时,国王看向门口的目光已经变得警惕而又不安。
借助门外传来的些许光线,国王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走进了房间,空气中弥漫着那影子带进屋里的淡淡香气。
他睁大眼睛,试图分辨那人的身份,“西班牙……大使,他来了吗?”
“他还要一会才能到呢。”那熟悉的声音令若昂三世心头一凉。
黑暗当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若昂三世感到好像有人将手戳进了自己的胸腔,再抓住他跳动的越来越微弱的心脏猛地捏了一把似的。
那人轻轻拍了拍手,两个侍从走进房间,点亮了房间里面早已经预备好的一打灯烛。
伊丽莎白太子妃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公公,“这屋里可真暗啊,陛下,我让人给您点灯。”
“你……你……”若昂三世一下子明白了一切,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声带像是两片干燥的砂纸那样相互摩擦着。
“陛下刚才打了铃。您是要让人送水来吗?”伊丽莎白穿过房间,拿起对面胡桃木小桌子上的水壶,在旁边的水晶杯里倒了满满一杯水。
她拿着杯子走到国王的床前,然而若昂三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他的嘴巴像是被缝住了一样紧紧地闭着,毫无要喝下杯子里的液体的意思。
伊丽莎白了然地笑了笑,她将杯子放到自己的唇边,喝了一大口。
“您现在总该放心了吧?”她再次将杯子放到国王的嘴边,“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今早才采集来的清冽的山泉水而已,极其适合您这样的病人饮用。”
若昂三世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始就着她的手吮吸杯子里的清水,他喝的很急,那些没有来得及咽下去的水从他的嘴角流下来,在被子上留下两片黯淡的水渍。
“难道您不是来要我的命的吗?”若昂三世喝下了半杯水,他的呼吸平复了不少,“为什么不在那水里下毒?您已经做了那么多次,想必对于这种事情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正如您所说的,我已经做了太多次那样的事情,多的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厌烦了……总是用毒药,实在是缺乏创意。”伊丽莎白太子妃做作地叹了口气,“再说了,您已经是孤家寡人,我想要了结您何必要偷偷摸摸的呢?”
“目前我倾向于用枕头。”她的纤纤玉手拂过国王脑袋边上的另一个枕头的表面,感受着丝绸枕套的顺滑,“如此的顺滑而又轻柔,洁白的就像是天使的羽毛一样。提比略皇帝就是被他的禁卫军长官用枕头捂死在病榻上的,这样的死法也不算是特别辱没您,对吧?”
“您可别忘了,提比略皇帝之后即位的是卡里古拉,瞧瞧他是……什么下场!”国王用诅咒的语气朝着伊丽莎白太子妃说道。
“他的下场是他的事情,而我的下场则会由我自己决定。”伊丽莎白太子妃高傲地扬起头,“但无论我的下场如何,有一点非常确定:至少您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你的同谋……是布拉干萨公爵吧。”国王终于明白了一切,他感到自己的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你们发动了政变……这里现在是你们的天下了……有人背叛了我!”
“您猜的大致不错,陛下。”伊丽莎白点了点头,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您的卫队长德·马里内先生,不幸被布拉干萨公爵抓住了把柄,为了让他见不得光的小秘密永远留在阴影里,他为我们打开了王宫的大门。”
“你是说他那个同性情人的事情?”若昂三世剧烈地咳嗽了一声,一丝鲜血在嘴角浮现出来,“我知道的一清二楚,靠这个理由可根本威胁不了他。他愿意帮助你们,无非是因为我要死了而已,就和其他那些投靠你们的人一样,要给自己谋一个出路……你们的威胁不过是让他说服自己的过程变得简单了些罢了。当一艘船要沉没时,船上的老鼠总是跑的最快的!”
“无论他的动机如何,他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伊丽莎白太子妃无所谓地说道,“我们赢了,您输了,这就是最终的结果,而过程完全无关紧要。”
“‘我们’赢了?”若昂三世发出一阵让他那孱弱的身躯颤抖不已的大笑,他笑了很长的时间,直到被缺氧导致的呛咳打断,“恕我直言,我亲爱的‘女儿’,我看出来布拉干萨公爵已经大获全胜,可遗憾的是,那是他一个人的胜利而已,您看上去可一点不像是赢家。”
“我们两个已经达成了协议,共同分享摄政的头衔。”
“头衔不是权力的根基,它不过是权力的装饰而已。胜利者在他们的头上带上桂冠,可并不是桂冠让他们成为胜利者的。”若昂三世又开始大口喘着气,“权力的大小并不在于头衔的高低,而取决于您能让多少人服从您的命令。您只要对比一下服从您和服从他的人的数量,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摄政了。贵族们更愿意听从他,而不是您这样一个名声不怎么样的外国人……他会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如果他心情好,或许会赏给您一些甜头,可那不过是他不屑一顾的残羹剩饭罢了。”
“那也总比一无所得要强。”伊丽莎白说道,“如果我不和他合作,那就要接受您的安排去隐居了……我想,到了那时候,或许我想要隐居都变成了一种奢求,对吧?您想要我的命,就像是我如今想要取您的性命一样。”
若昂三世用手撑着床,艰难地坐起身来,“您犯下了令人发指的罪孽!您把我的家族的荣誉扔进了路边的泥坑,任人践踏!我的确打算给您一些您用过的甜美的毒药,因为那是您这种美狄亚一样的毒妇应得的下场!”
“您说到了我的罪孽?”伊丽莎白脸上的线条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看上去如同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我唯一的罪孽就是身为一个女人,两腿之间天生缺少了某项东西罢了!如果我是个男人,我现在就是不列颠的国王,而用不着在这个穷酸的国家和你们这些令人倒胃口的家伙周旋!”
“上帝注定了我为女人,于是我要拥有权力,就只能借助我的丈夫和孩子。我什么都没有,您明白吗?就像是牵牛花只有攀缘着大树才能够见到阳光,我也只有委身于您儿子这样无用的废物才能够品尝到权力的滋味。您以为我不知道布拉干萨公爵打的是什么主意吗?可我没有任何选择,您不承认我腹中的孩子,您要剥夺您儿子的继承权的时候,我就已经别无选择了。至少和他合作,我还能够让自己留在牌桌上!”
“可您又还能在牌桌上坐多久呢?”若昂三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血色的泡沫,“您也不剩下什么牌可打了,也许就剩下这一张。”他伸手指了指伊丽莎白的肚子。
“布拉干萨公爵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向您保证,我在牌桌上还能够留下的时间,一定比他预料的要长的多。”伊丽莎白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虽然只有一张牌,可这是一张红桃k,只要我打得好,也未必不能翻盘。我可以接受输光筹码从赌桌上滚下去,但绝不会在手里还有牌的时候认输。时间还长着呢,正像是那句老话说的,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
她抓起手边的枕头,“现在是告别的时候了,陛下,但在这之前,我们还有最后的一件事情需要了结:您把您的遗嘱放在什么地方了?”
“我的遗嘱?”若昂三世重复道。
“是啊,就是您几天前立下的那份遗嘱。”伊丽莎白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平摊向上,“告诉我它在哪里,我就帮您解脱这痛苦……我想这种病痛一定让人难以忍受吧,告诉我,那么一切就结束了,您可以休息了。”
“您的声音就像塞壬的歌声,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死亡!”国王朝着伊丽莎白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被她轻松地避开了,“我真后悔让您嫁给了曼努埃尔!”
“现在说这些未免有点太晚了,陛下!”伊丽莎白太子妃正在逐渐失去耐心,“如果您实在不愿意说的话,我可以让人把这个房间翻个底朝天,总能找到那份您要交给西班牙大使的遗嘱。但我向您保证,到那时候,您的死可就不会这样的安详和平静了……我会用枕头捂住您的口鼻,但我会给您以喘息的机会,我会让这一切显得异常漫长,直到您抛弃自己的一切尊严,哀求我让您解脱时,我才会让这一切结束。如今我是猫,您是金丝雀,只有我玩的尽兴了,您才有去死的权利。”
“您哪怕是拆了这间房子,也找不到那份遗嘱的。”若昂三世脸上毫无对死亡的恐惧神色,反倒是得意地笑了起来,“几天前它刚刚盖上国玺,就被人用快马送去了马德里,算算时间……如今应当早已经跨过了边境,到达了萨拉曼卡或是阿维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那份文件就会被摆在菲利普二世国王的书桌上。”
伊丽莎白浑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大锤子在她的太阳穴上狠狠地砸了一下,砸的她眼冒金星。她的脸色变得比床上垂死的国王还要苍白。
“您觉得我会把那份遗嘱留在我身边,一直到最后一刻?”若昂三世嘴边的血迹越来越多了,那些流出来的血沫子从淡红色逐渐变成深红色,到了现在已经开始变成黑色了,“也许许多君王在垂死之前都是这么做的,毕竟在死到临头之前,人人都倾向于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可他们忘记了,随着他们生命力的流逝,他们的权势也就像是阳光下的冰山一样消融,到了他们油尽灯枯之前,最后的权势也会彻底蒸发掉。垂死的国王是没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意志的,每个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每个人都会投向权力的继承人,就像是今天所发生的一样……我感到真幸运,我没有要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您就这样坚决地要剥夺掉您儿子与生俱来的权利?”伊丽莎白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异常尖利,几乎要把厚厚的窗玻璃都震碎。
“这世上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权利。”若昂三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所谓的君权神授,不过是用来糊弄那些愚人的笑话罢了,这个可笑的神话能够维持到今天,就是因为这世上占大多数的都是些毫无思考能力的蠢货。难道您觉得将圣膏涂在曼努埃尔的额头上,他就成为了上帝赐福的‘葡萄牙和阿尔加维的国王’?王冠对于他而言太过沉重了,它会把这个可怜的孩子的头骨都压成粉末,如果我让他做国王才是真的害了他。他一辈子都会成为像您这样的野心家争权夺利的工具,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也许您已经把我的王国当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那么就请您去和那些野兽搏斗吧,你们可以肆意地互相撕咬,最后谁活下来,葡萄牙的王冠就归谁!”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现在请您做您想做的事情吧,但我以上帝和我先祖的名义发誓,我绝对不会向您这种人求饶的……您是恼人的瘟疫,是地狱的使者,像是携带着瘟疫的老鼠一样,您的罗裙出现在哪里,哪里就要遭殃!”
国王摊开双手,躺在床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像是一个等待着殉道的圣徒。
第194章 美狄亚(下)
伊丽莎白看着若昂三世的眼神,就好像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一样,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叹息声。
“您犯了个大错误,陛下。”她将手里的枕头重新扔回到床上去,“在我看来,您是为了您的那个畸形的儿子,出卖了葡萄牙和她的人民……历史绝不会善待您的,您会遗臭万年。”
“历史如何评价我,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也不是您能够决定的。”若昂三世的脸因为心口处突然袭来的一阵疼痛而变得扭曲,“曼努埃尔是我的儿子,我唯一关心的是他的利益。”
“国王是万民之父,您本该是葡萄牙一百万臣民共同的父亲!”伊丽莎白厉声说道,“为了一个儿子,却抛弃了一百万的子女!您不配做葡萄牙的国王!”
“我看您已经迫不及待地做葡萄牙人民的母亲了,好吧,那您就去做吧……只要他们能接受您这样一个外国荡妇!”若昂三世不屑地说道,“我只要做曼努埃尔的好父亲,我也只能做他的好父亲,其他人就让上帝和您这样的野心家去为他们操心吧!”
“您觉得西班牙人能够善待他吗?”伊丽莎白发出一声夜枭似的冷笑,“他们也盼着他早点去死!您的儿子这辈子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障碍,一个讨人厌的累赘,他最好的命运就是从母亲的子宫里出生的时候就被自己的脐带勒死!”
若昂三世像是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的嘴里喷出一股黑色的鲜血来。
随即,他又像是被人抽出了脊椎骨一样,软软地重新倒回到床上。
“一个连自己的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人,如果不是生在王后的子宫里,那么根本连在这个世界上长大的资格都没有。”伊丽莎白坐在了床边上,侧过身来看着国王,“西班牙人会把他关在一个镀了金的笼子里,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他,等着他咽气。他们不敢直接要他的命,但是一场风寒或是一场传染病是很好安排的,没有人能够指责西班牙什么,因为这是上帝要降下灾祸!”
若昂三世的眼睛瞪的滚圆,眼睛里满是蛛网似的红色血丝,“那也比……落在您这种人……手里要强得多!您会把他毁了的,您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拖到祭坛上放血,只要那能够给您换来权力!”
“您说的对极了!”伊丽莎白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国王满是冷汗的脸部轮廓,若昂三世试图扭开脸,却被伊丽莎白牢牢地捏住了下巴,让他动弹不得,“您知道我打算怎么处置您的儿子吗?我要把他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只给他清水和黑面包!他既然是一个不通人性的畜生,那么我就要用训练畜生的皮鞭和烙铁来让他守规矩!您用葡萄牙作为代价请求西班牙人善待他,可是前提是他得能活到西班牙人进入里斯本的时候!”
若昂三世从他的胸膛里发出一声野兽似的吼叫,“您胆敢这样……对您的丈夫,真是亵渎神灵!您要用您的爪子把我的国家撕碎了!”
“您要让一百万人为了他而流血,那么他受一些伤,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伊丽莎白有些无趣地放开了国王的下巴,“您把葡萄牙视作您的私人产业,想着自己签上一个字,就能把她拱手让人。可您送出去的并不仅仅是一盒珠宝或是一栋宅子,而是一个民族,是一百万活生生的人,他们想要流血,因为他们不愿意失去自由和独立!这是他们的意志,我只不过是顺应他们的想法罢了!”
“如果命运注定葡萄牙将要被烧为灰烬,那就顺应天意吧!至少我会确保您的儿子为她陪葬的。”伊丽莎白站起身来,“当您死后,我们就会让他成为葡萄牙的国王,而当王国覆灭的时候,他的结局就是和这个国家一起下地狱!”
“可如果我们赢了。”伊丽莎白低下头,用一种和刚才截然相反的温柔姿态,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么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成为葡萄牙的主人。他拥有着您的姓氏,可他却和你们这个退化的可悲家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身上流着我的血,那是高贵而健康的血液,而不是你们血管里那些有毒的血!王冠戴在他头上,比戴在你们这些令人恶心的爬虫头上要稳固的多!”
“您是个可恶的毒妇!女巫!就和您那放荡的母亲一样!”若昂三世用诅咒的眼神盯着伊丽莎白的脸,“巴比伦的荡妇和您相比都成了圣女,小阿格里庇娜和梅萨利纳和您相比,都像是维斯塔神庙里的贞女一样纯洁!您的母亲不得好死,您也会是同样的下场!我诅咒您肚子里的孽种会要了您的命,我诅咒您死在产床上的血泊里!”
“多么苍白的诅咒!”伊丽莎白大笑起来,“我发现位高权重的男人总是难以接受自己的失败,尤其是当他们输给一个自己瞧不起的女人的时候!您以为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诅咒吗?那位罗伯特·达德利先生的父亲,不列颠位高权重的首席大臣,当初像是一条死狗一样在我脚下的地毯上抽搐时,他也是那么说的!可您瞧瞧,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那些古罗马维斯塔神庙里的贞女,难道与外人之间通奸的还少吗?修道院里的修女和神父,有几个坚守了禁欲的誓言?我母亲是个荡妇,是个不择手段爬上国王的床的野心勃勃的女人,是个迫害丈夫前妻和继女的毒妇,可她的儿子如今坐在王位上,所以谁敢在不列颠说这样的实话,那么第二天早上就要挂在泰伯恩刑场上的绞架上面随风晃荡!胜利者不受指责,如果我赢了,我自然可以把我自己描绘成圣女,描绘成国家的拯救者,就像是贞德那样。如果我输了,那么随便他们如何抹黑我,反正我也看不见了!”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伊丽莎白不耐烦地看向门口,“有什么事?”
“是西班牙大使,他刚刚抵达。”门外的人隔着房门向太子妃禀告道。
“让他在外面的客厅里等着!”伊丽莎白太子妃命令道。
说完,她又将脑袋转到了国王这一边。
“在您谢幕之前,还剩下最后一出戏。”她朝着国王说道,“这出戏的最后一个演员,刚刚已经抵达了。”
她走到房间对面的壁炉架上,从上面拿起一盏油灯来。
“宗教裁判所的审判官们认为,火能够消除罪孽。”在国王惊恐的眼神中,她将油灯里的灯油倒在了国王的被子上,“我祝您去天堂一路顺风,或者是去地狱,随便您的上帝打算安排您去哪里。”
她将这盏油灯里面的灯油倒出来了一大半,之后将它放回原处,拿起了旁边放着的另一盏油灯。
“我们的那一位演员刚刚赶了那么久的路,让他在后台稍事休息吧。”她将这盏油灯里的油倒在了国王的脸上,那滚烫的灯油让国王发出几声嘶哑的嚎叫。
“救命……快来人!”他下意识地喊叫起来,可他的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能够发出来的不过是微弱的喃喃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