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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与地,有一根绳的距离 第10节

    “寒暑假的时候会跟着大家一起集训。”
    “啧,你这毅力,比悬梁刺股都不差什么。”
    他时不时地问一句,不一会,身体渐渐发热,汗水顺着耳后滑下,说话时的喘气声也渐渐加粗。
    钟屏瞥了他一眼,道:“跑步别说话了,待会你就跑不动了。”
    陆适侧头看了眼,对方步伐依旧轻快,路灯下面色微红,刘海略湿,贴着额角,仔细听,能听见她匀速的呼吸声。
    陆适不再说话。
    队伍渐渐散乱,他们处于中间的位置,偶尔还能听见何队长在前方的吆喝声。新买的黑色t恤开始贴紧他的后背,汗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他的大腿发痒,小腿肌肉重得像灌了铅,步伐越来越慢。
    陆适停下来,钟屏也跟着停,手插着腰,喘着气眼神询问。
    陆适脱了外套,随手在腰上一系,道:“继续。”
    双腿越来越重了,再沁凉的风也变得燥热难受。
    他已经很多年没这样跑过了,上一次跑步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也许是体能测试,也许是陪大学女友夜跑,他已经记不太清。
    喘气声夹杂在一起,他眼角余光瞥见钟屏微张着嘴,下巴上挂着一滴汗珠,伴随着她的步伐落了下来。
    恍惚间仿佛回到学生时代。
    许久,陆适喘着粗气问:“还有多少路?”
    钟屏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上显示的公里数,说:“还有三公里左右。”
    察觉到对方呼吸越来越吃力,她扭头看去,只见陆适满头大汗,唇色有些发白,“你要不要……”
    刚想问他是否需要休息,就见对方突然停下。
    陆适停下来,扶着湖边的石柱,一手捂胃,弯腰呕吐。
    肩膀上突然搭来一只手,随即后背被人轻轻地从上抚到下,他胸口发闷,呼吸极吃力。
    钟屏抚着他的背,问:“还吐得出来吗?”
    陆适把章鱼烧全吐完了,又干呕了两声,才抬了下手,慢慢直起腰。
    钟屏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他。陆适接过,擦了擦嘴,胸口还闷得很,说不出话。
    钟屏粘上纸巾封条,说:“今晚训练的主要目的是让你们来体验一下,下周六志愿者考核——”
    藏在云层中的月亮早已爬了出来,天边一抹温润的光晕,她眼皮一撩,神色不同于在鉴定中心时的样子,没了那份平常的乖巧可爱,月色下多了点淡淡的撩人味道,粘着纸巾封条,显得漫不经心——
    “陆适,不要来sr玩,这里不适合你。”
    第12章 名单
    陆适还在头晕眼花,闻言后气色更差:“嗬,谁说我是来玩的,怎么不适合我?”
    钟屏还在掰着纸巾封条玩,慢悠悠地一下又一下,“不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陆适冷声:“说。”
    钟屏问:“你上一次长跑在什么时候?”
    陆适:“……”
    钟屏:“家里有没有运动鞋?”
    陆适:“……”
    钟屏:“为什么想加入sr?”
    陆适:“当然是为了救死扶伤。”
    钟屏:“你送的那面锦旗,上面写了什么?”
    陆适:“……”乐于助人,雷锋精神?
    钟屏把纸巾封条一粘,抹平,放回口袋,“锦旗上写着:救死扶伤,热心为民。”她直视对方,“锦旗的赠送者是你本人,才过了两天,你却已经不记得自己送的是哪几个字。sr收到过许许多多的锦旗,不论来自企业还是个人,是真诚的感谢或是含有一些作秀的成分,有一点不变的,那就是他们对sr都怀有一份尊重,一份敬意。可惜,你没有——”
    “你把救援当儿戏,你在践踏生命。”
    风一下变得冷冽,像有只无形的巴掌轻轻扇过。没人再说话。
    几名队友后来居上,经过钟屏时招呼她快点跑,钟屏挽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说:“我继续跑,你呢?”
    等了一会儿,她才听到对方低沉的回答,“你先。”
    钟屏转身,沿着湖边继续跑完剩下的公里数,直到最后集合,她都没再见到陆适。
    晚上锻炼,白天上班,钟屏的生活按部就班,她很快就将那晚的环湖跑抛到了脑后,一但投入工作,她很少有心思去想闲杂人。
    这日从实验室出来,钟屏小跑到前台,前台姐姐见到她,立刻说:“就是这两位。”
    钟屏看向站在前方的两人。对方一老一少,老的五六十岁,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头发黑白参差,肤色油黑,满脸皱纹;少的不足二十,学生样,t恤长裤球鞋,看起来挺乖。
    钟屏微笑:“两位请跟我来。”
    钟屏把二人带到接待室,替他们泡了两杯茶,一老一少都老实地摆手说不用,钟屏把茶杯推了推:“没事,喝吧。”然后询问情况。
    老的那位先开口:“我来做亲自鉴定,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我儿子。”
    钟屏点头聆听。
    “我儿子已经走丢十七年了,当时是在西门菜市场走丢的,有人看见他是被拐子拐走的,我后来报警,警察也帮我找,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我就自己去找,找了十七年了,这次终于找到了……”老人热泪盈眶。
    钟屏看向坐在老人边上,一脸无奈的少年,少年抽了一张纸巾给老人,手随即被对方握住不放,少年说:“那个……我今年十八,武叔叔的儿子走丢的时候已经五岁了,今年应该是二十二,但是武叔叔不信。”
    武叔叔放开少年的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塑封照递给钟屏,“你看看,我儿子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你看看眼睛、嘴巴,这真的是一模一样!”
    照片里的小男童四五岁,站在喷泉前,手上拿着一支棉花糖,脸蛋有点高原红,小眼睛小嘴巴。
    钟屏抬头看向少年,对比一番,外貌相似度确实有五六成,钟屏问少年:“那你也是寻亲吗?”
    少年摇头:“我有父母,前两个礼拜我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武叔叔,武叔叔说我是他的儿子……”
    钟屏明白了,武叔叔寻子心切,少年太善良,拗不过对方,所以才答应来这里做亲子鉴定,好让武叔叔死心。
    钟屏淡定地拿来两份表格让双方填写,再带二人去抽血,告知对方七个工作日内出鉴定报告。送走两人,前台姐姐招手让她过去。
    钟屏隔着桌子把耳朵贴过去,前台姐姐笑着拍了下她的头,才问:“那个年纪大的是不是姓武?”
    “嗯?你怎么知道?”钟屏好奇。
    前台姐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我就知道我没认错,你刚来一年,以前没见过他,两三年前吧,我刚来这儿上班的时候,他就已经来过这儿做亲子鉴定了,当时是义工带着人来的,听说他是菜市场卖菜的,三十多岁才有了那么个儿子,宝贝的不得了,儿子不见了之后倾家荡产的找,前几年住工地,给人搬砖了。哎,我后来还接待了他大概三四次,之后就没再见他了,以为他放弃了呢,挺心酸的……”
    耳边还在叙述,钟屏转头看向空荡荡的大门。门外的樱花树花期已过,又要等一年才能看到春天了。
    傍晚下班时连孙佳栩都在感叹寻子的武叔叔。
    她拿起钟屏车上的摆设把玩,说:“要我说,法律真该改改了,人贩子为什么不枪毙,一拐就毁一个家庭,这个家里所有人的下半生都被篡改了,还有未成年人犯罪为什么才那么点成本,你知道上个月来验dna的那个女孩吧,被强奸了,物证据在,但最后的法律条款我都能背得出来,结果我都不用想。”
    钟屏说:“你话题怎么转移得这么快。”
    “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好好,你继续说。”
    车子拐进地下停车场,停好车,钟屏看见一辆路虎,有点眼熟。两人进电梯上了二楼,先去进口超市买零食,再去找吃饭的地方,经过一张广告海报,孙佳栩说:“健身套餐诶……哇塞教练也太帅了,型男啊,就在五楼,要不要去报个名?”说着就要上手去摸型男的肌肉。
    钟屏赶紧把她拉走。
    周六,钟屏早早赶到sr办公楼,换上制服等待报名的志愿者上门。上午介绍讲解,收取志愿者承诺书,下午进行体能测试。
    早前报名的志愿者陆陆续续上门,包括上周那批大学生,总共五十多人在训练场集合。何队长站在台上,面容严肃地介绍sr,介绍完后让大家将承诺书交给马阿姨统计。
    人群暂时散去,钟屏跟着队友们回到办公室,倒了一杯水,用手扇着风。
    马阿姨数了数承诺书,说:“之前报名的有九十多人,今天就来了五十几个。”
    钟屏喝完水,说:“上回那个社团的学生好像来得比较齐。”
    “女生今天就来了两个,男生倒是都来了,”马阿姨翻着承诺书,说,“对了,我先找找陆总裁有没有来。”
    钟屏:“……”
    翻了半天,马阿姨失望道:“他怎么没来啊。”
    钟屏说:“他本来就不适合来这里。”
    何队长正在角落整理器材,闻言转头,看了看钟屏。
    中午大家叫的外卖,快餐盒全都摊在两张桌子上,钟屏夹了点菜,回到电脑前一边上网一边吃。
    何队长捧着饭盒坐到她对面,问:“你觉得那位陆先生不适合来这里?”
    钟屏愣了下,才回答:“嗯。”
    “为什么?”
    钟屏反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这里?”
    何队长说:“善良、大义、有责任心、有团队感、有救助精神,体能过关。”
    钟屏摊了下手:“看。”
    何队长想了想,说:“没有人天生就有这些品质,体能需要锻炼,责任心团队感都可以培养。”
    钟屏放下筷子,“我一直记得sr的宗旨,仁道、奉献、博爱、无私,我们在抢救生命的第一线,你一直都在说,我们在跟时间争人,如果连责任心团队感,连最基本的救助精神都需要来这里培养,那救援的意义在哪里?差生确实能被教好,但我们不是学校。”
    她打量着何队长,道:“sr有严格的考核制度,你向来都照规矩办事,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根本不像你。为什么对陆适另眼相看?”
    何队长笑了笑,“我在想,十六岁的你能不能义正言辞的说出刚才那番话。”
    钟屏微怔。
    何队长道:“我刚才说的那些,善良、大义、团队感、责任心、救助精神、体能,你占了几条?也许是时间过了太久,你自己也忘记了你来sr的初衷,你说我对陆适另眼相看,或者说,我看见他,会联想到你,在你们身上,至少有一个共同点。”
    “——所以,这条路你走了九年,你能走,为什么别人就不能走?机会给了,把握是他的事,在考核之外,你没有资格定论一个人。”
    钟屏也不恼,过了会儿,说:“可惜,他没有来。”
    “这就不是我想跟你讨论的了。”何队长重新捧起饭盒,去另一边夹菜了。
    钟屏坐在原位,沉默良久。
    等到下午,她见到从路虎车里下来的人,微愣过后,心绪又立刻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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