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桐松口气,还好停住了。
宁心琳一步一步往回走,笑问:“于桐,你刚才说什么?”
“心琳……”
那个名字卡在她喉咙。
于桐还未来得及解释,宁心琳头顶的大型广告牌吱嘎一声欲坠,在宁心琳抬头的一瞬,那巨牌重重掉了下来。就那几十米处,于桐眼睁睁看着那个广告牌狠狠砸盖在了宁心琳身上,她几乎能听到宁心琳脑骨及身骨碎裂的声音,分崩离析,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骤然间。
于桐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周围的人尖叫声,呐喊声,恐惧惊慌将于桐的思绪淹没。
老爷子着急走到木讷的于桐身旁不停喊她名字,于桐只是愣住那儿,一动不动。
于桐丢了魂儿,机械问:“爷爷,为什么……为什么……”
宁心琳是当场毙命。
在那之后的几天老爷子没有出去做生意,他在家里翻阅着所有的祖传古书,将书翻了个遍,老爷子都没想通为什么宁心琳会死,于桐明明已经从别人那处看到了未来,阻止了车祸。
只要躲过一重未来的车祸,二重未来就会相安无事。
宁心琳去世后的第五天,于桐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干涩,“爷爷……”
老爷子叹口气:“丫头……还好吗?”
“爷爷……帮我把那本《人体骨骼》拿来……”于桐眼巴巴指着桌角那本书。
老爷子帮于桐拿了过去,于桐含着泪翻阅,直到翻到其中一页,她停了下来,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书页,嘴里发出呜咽。
于桐问:“爷爷,我们为什么不能摸孩童骨?”
她知道原因,可她还想再问一遍。
老爷子回答:“一来,孩童体内多碎骨,骨骼还未长全,命数易变。二来,对摸骨师无益。”
“那什么算孩童呢?”
“祖辈传下来,无论男女,一律按照女子及笄来算,也就是十五岁以下。”
“可心琳她十六了!为什么我阻止了车祸她还是死了!”她之前怎么也想不通,可现在她想通了。
于桐悲恸哭笑:“哈,祖宗?祖宗全都是狗屁!”
于桐抖着手,指着《人体骨骼》上的话,“爷爷,如果按‘骨全定命数’算,现代医书上写了,长大成人后骨头才能长全!长大成人……至少十八岁,要十八岁骨骼才能长全!”
老爷子怔愣,他从于桐手上拿过书读了起来,将那几行字读了好几遍,老爷子皱眉,眼珠转溜思考。
倏然,老爷子明白了,他猛地搁下书,焦急问于桐:“丫头,你没碰过她吧?有摸过她的骨吗?回答我!碰没碰过?”
于桐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有……”
两人相识的半年,任何接触于桐都戴着手套,作为朋友,她不想轻易窥探她的事情,她觉得要尊重她,可也辛亏戴着手套。
老爷子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于桐自责,将头埋在膝间抽泣:“为什么我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爷爷……为什么我没有听你的话……”
“爷爷……杨苒那事之后……你就跟我说过的……不要从别人身上看孩童的未来……”
老爷子拍拍于桐的背:“丫头,你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没人想过这点……”
谁都不知道,时代变化撼动了孩童年龄界限的划分。
“呜呜呜……可为什么偏偏是心琳,为什么偏偏是她……”
最后一秒,她应该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她还在对她笑,那样绚烂。
这事之后,于桐和老爷子知晓,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并不是四角俱全。
十五到十八岁,这个年龄异区,老爷子上几辈的摸骨师都没有记载。于桐虽没摸过这个年龄段人的骨头,可老爷子以前摸过,并没有出现异常。老爷子也从旁人那儿也看过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将来,未曾有过变数。
唯独宁心琳这次……
这万千定数中第一次出现的异数。
既然有了第一次,那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从那之后的十年,外头所传的“三不”条律犹在,可条件限制暗生改变。于桐私自划分,十八以下为孩童,六十以上为老人,规矩仍在,界限重立,免生异数。
*
于桐说完也哭累了,她不知不觉靠在方城肩头,疲乏道:“方城,人有二百零六块骨骼,无一不诉说着生途命数。”
“饭馆那个男人的父亲,是骨骼已长全的成人,我虽不能摸老人骨,却可以通过别人看透那老人的命数。”
王晞是否为孩童这一点,她根本没办法确定,因为王晞就处于那个年龄异区。而她从别人身上看到的王晞将来,未必是真,也未必是假。
她不想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宁心琳死后,她定十八岁以下都属孩童,哪怕异数千万人中只会出现一次,她也不敢赌,兴许王晞就是下一个。
“所以方城,你明白吗?”
方城低沉应:“嗯……”
其实于桐摸光头阿山的手骨时,不仅看了他的前尘,还看到了他的后缘,那其中就有王晞的结果。
“我能从旁人那儿看到王晞的未来,或者说我已经看到了……可是我怕……”
怕又害死一个本可能活下来的生命。
方城犹豫须臾,抬起手替于桐拭去眼泪,动作温柔至极,指腹轻扫过她的肌肤,一下又一下。
方城带点哄意,轻声说:“嘘……休息会儿吧……你很累了……”
于桐阖眼,眼泪顺着面颊啪嗒啪嗒滴落在衣服上,消失不见。
☆、第25章
翌日,生物钟的缘故,于桐按时就醒了,意识清醒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方城怀里,而方城靠眠在沙发上,她的右手还与他交握着,姿势堪称别扭,极其别扭!
于桐本欲抽手,又忆起方城近期睡眠质量特差,还是有些不忍心。
算了……
于桐撇个嘴,依旧维持着快把手臂都折断的姿势躺在方城怀里,她压根儿没别的心思,估摸着现在在她眼里,方城就是一个人肉沙发。
于桐耳朵贴在他胸膛,“咚咚”声入耳,她细细凝神,是方城的心跳,起伏有规律,一下又一下强而有力,她勾扯了下嘴角。
这一笑,昨晚的记忆幻灯片般在眼前闪过。
于桐双睫忽闪,嗯?昨夜她是不是哭了?(⊙_⊙)
哭得可凄惨了,那泪水哗哗哗就流了下来。
她是不是还靠着方城的肩了?
靠他肩干嘛?她特么是脖子断了?(⊙_⊙)
还有,方城是不是还给她擦眼泪了?
她记得他动作温柔的很,绵绵软软,让人想起了棉花糖。
所以,她就这么顺理成章在他怀里睡着了?中途都不带醒的?(⊙_⊙)
全部疑问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于桐小脸拧巴在一块儿,她现在想来觉得真特么丢脸!从小到大,她在老爷子面前都很少哭啊!
于桐一时无法接受,自个儿忧郁起来,她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这个吸气呼气的动作幅度略大,方城手指敏感弹了下,似是惊醒。
于桐恍惚察觉他的动静,未来得及起身,哑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醒了?”
于桐尴尬起身,将自己的手从方城掌心抽出。
分开的那瞬间叫一个酸爽,于桐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因一晚上不变的姿势而僵化了。她赶紧活动活动指关节,嘎啦嘎啦作响。
于桐边伸展边嫌弃说:“早醒了。”
方城淡淡问:“醒了干嘛不……”
于桐打断他的话,“哎哎哎,你别多想,我才不屑占你便宜。看在你先前救我那几次的份儿上,我还你人情,就让你多睡会儿。”
方城微颔首,活动了下筋骨,他站了起来,准备洗漱,想起一件事儿,方城侧过脸说:“昨天……”
于桐敏感,听到“昨天”二字就觉得方城要说昨晚的事情,她打岔:“昨晚的事你给我忘了,别提,一个字也不准提。”
于桐沉沉望方城,眉头蹙起。
方城浅笑,配合道:“早就忘了。我想说的是,昨天修卧室的门钱……记得赔。”
于桐:“……”
抠!你就抠吧!
*
吃完早饭,于桐本想出去做生意,可又一琢磨,她的生意本儿昨天都给落在酒店门前了。
于桐托腮,苦恼盯着空盘子,要不她今天休息一天?
思忖后,于桐抬眼看慢条斯理吃着早饭的方城,她轻哼一声,站了起来,说得老大声:“我去做生意了——”
巴不得方城能听见。
方城停下筷子,看她:“你东西昨天没带回来。”
“知道啊,所以去取。”
“你怎么去?”
于桐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她弯腰,手撑在桌上,笑嘻嘻凑向前,帅气挑眉,“你捎我一程?”
方城觑她一眼,没说话。
于桐痞兮兮打个响指,“没说话可就是默认喽~”
方城:“……”
虽说是捎于桐一程,可盛煌酒店和方城工作室处于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方城也没嫌烦,将于桐送到酒店门口再折回去。知道她没修车钱,在她临下车前塞给她几百块,于桐眼睛笑眯眯表示感谢,方城唇角一勾,补充说“要还的”,于桐撇撇嘴,愤愤下车。
于桐望着方城的车远去,这才默默走去自己电动三轮车所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