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天才,他在二十年间学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掌握不到的东西,但这不是他的选择。不被尊重地长大,与世隔绝地生活,当自以为是的父母去世,精灵般的人物只能沦为流浪汉。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或其他愿意帮助他的人,青年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应安年不敢想象。
然而,如今的文灏却这么善良而真诚,乐天又豁达。他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时候都不忘对乐乐伸以援手,现在又为人师表,以这样的方式为其他孩子着想。
他应该被守护,自由地做想做的事。
怜惜、保护欲和自厌同时在男人心底升起。
一个观众的提问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老师好像一直都是用的手机做直播?既然在家怎么不用电脑?]
应安年脑子一顿,被提醒了。
长发青年从来不进家里的书房,给了他钱他也没怎么花,更别说置办电脑这样的物件了,多半还是因为那个“挣钱能力没达到消费水平”的理由。
堂堂文老师怎么能没有电脑呢?男人有了想法。
平安夜,别墅里没有圣诞树,也没有彩灯,但有礼物。
要不是家里有两个“孩子”,应安年也是想不到礼物这茬的。
吃过晚饭,拆开小叔和文叔送到自己面前的礼物盒子,看到里面的模型,乐乐发出了尖叫。
就是那种小孩子表达喜悦的叫声,尖锐,有点刺耳,但对家长来说却是一种幸福。
我们的乐乐会大笑大叫啦。
小朋友收完礼物,轮到大人。文灏从身后拿出一个扁长的盒子递给应安年。
男人惊讶:“还有我的?”惊的背后是掩不住的喜悦。
骨节分明的手指拆开红色的蝴蝶结,里面是某品牌的圣诞袜礼盒,一共12双,其中一双是枫叶红的,后跟处还有一对奔跑的麋鹿。
这个礼物是文灏看了好久才选定的。应安年看上去什么都不缺,太便宜的不适用,太贵的买不起,别致的不知爱好,送袜子正好。这盒袜子最让他满意的就是那双枫叶红的,应安年给他的钱包就是这个色,这位老大应该是喜欢这个颜色,又不方便用。袜子就没这个顾虑啦,穿在脚上很少有人会看。
“我很喜欢,谢谢。”男人珍重地把礼盒收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回礼。
“还有我的?”文灏重复他的惊讶。
小盒子是木质的,应安年是大人趣味,没有裹包装纸、缠缎带,文灏一扭搭扣,盒子就开了。
灯光流进盒子里,溅起白玉光华。文灏一时间没说话,还是乐乐出声问:“好看,这是什么?”
“一个发箍而已,我看你总是用黑色头绳,这个可能需要。不是好玉,不贵。”
确实不是好玉,本身价值不高,送贵了他担心青年有负担,但这个东西前后花的钱也不少。
那天逛街听文灏说要给乐乐买礼物以后,应安年知道自己也该给他准备一个礼物。同文灏一样,他开始也愁该送什么,文灏气质太独特。
一天出去谈事,他看到几个玩cosplay的大学生,其中一个男生的发饰很漂亮,他特意让秘书去问了出处。
古代男子戴玉冠,那样的饰品很衬文灏,但玉冠不适合现今的日常,简化版的却出彩又实用。
找到工匠,选好玉石,挑好方案,付加急费,东西才算拿到了。
此刻,那个发箍被青年托到掌心,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喜欢的,应安年松了口气。
文灏哪里是喜欢,简直爱不释手。托在手上看了又看,他才把发绳扯下来,试着将发箍往头上戴。
当他戴好,应安年一看就愣住了。他以为青年会像之前一样,把发箍戴到颈后,让一束如缎黑发自然垂下,他却将头发撩起来,扎成了一个高马尾。
那个发箍外形就是一个空心玉圈,外侧部分是完整玉石,内侧是将玉块镶嵌在金属上,组成一个方便取戴、可以缩放的搭扣。戴好后,看不到金属机扣,玉块拼接成一体。
玉质普通,白底中带着深深浅浅的黄色纹路,单看并不上档次。可在青年头上,它突然就古朴起来。
在应安年眼中,此时的文灏就像那个玉饰,不,是那个玉饰像文灏,融现代与古典于一身,散发着一种贯穿始终、从时间长河那头延续到这头的精气神。
为什么那么热,又那么闷,帮佣没把新风系统打开吗?
乐乐小宝贝再次出声:“好看,文叔叔好看!”原来新风系统的控制器在他手里。
呼吸重新顺畅,男人恢复思考能力,轻咳一声,笑道:“我听说你在做直播,只用手机不方便,楼上左边最底那个小的空房间改成了工作间,给你用的。”
文灏还没高兴完,又来一个惊喜,他冲到楼上,打开那个房间,然后就张大了嘴。
崭新的台式电脑、专业的耳机麦克风、人体工学座椅、饮水机、书架、绿植……
“不不,我,这太,太……”口才不错的文老师又冲下来,卡壳了。
应安年早猜到他会有压力,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方法:“那不是我送给你的,是乐乐给你的礼物。乐乐,那是拿你存在我这里的钱买给你文叔叔的,你高兴吗?”
小孩儿没完全听懂,他明白的部分已足够他欢喜得拍手。送送送,花我的钱随便送!
文灏不再拒绝,他抱起小孩儿转圈,房子里装满他们的笑声。
应安年在旁边笑着看,很有成就感。这成就感在看到文灏下次直播的时候有所降低。
[老师终于换装备啦。看到麦克风的logo了,原来老师是土豪!]
“我家的小朋友买给我的,小霸道总裁哦。”
乐乐还真是小霸道总裁,他有基金,有股票,有不动产,完全不差钱。一个家有两个霸道总裁,怎么得了?
看大小孩和小小孩发泄得差不多了,应安年抬手看时间,道:“我们出去吧,有个东西给你们看。”
院子外,大门口,无星的冬夜里,两束暖光照亮前方。
第26章
“猫猫车!!!”
“啊哈哈哈!”文灏抱着头笑,然后跟在乐乐身后冲上前去。
“真的是猫猫车!”乐乐激动得围着车转圈,还小心翼翼地抬手抚摸车身。
“是啊, 真的是猫猫车。”文灏也忍不住摸上去, 触手冰凉, 他的一双眼睛却弯成月牙,装不住满溢的喜悦。
那是一辆房车, 被涂装成了龙猫巴士的样子,车身棕色和黄色相间,车头有大眼睛和长胡须, 车尾画着蓬松的尾巴。
前车灯亮着, 龙猫巴士像是刚被召唤而来。
召唤它的男人正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黑色长款大衣衬出他高挺的身姿, 双手插兜的姿势又透出一种酷酷的闲适。此刻,无论在乐乐还是文灏眼里,应安年都帅出了新高度。
“猫猫车能带我们去玩吗?”乐乐冲着小叔喊, 舍不得离开龙猫巴士半步。
“当然可以。”应安年走上前来, 拉开后座的门, 乐乐不要人扶,自己爬上去,车里又传出一连串惊叫欢笑声。
不要说乐乐了,文灏都控制不住自己,他今晚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难以自制。
车厢里,绕着车壁是一圈像《龙猫》中一样的公交椅,只是没有柔软到坐着就能陷下去。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中间竖着一个大大的龙猫玩偶,周围是满满的葫芦娃、黑猫警长公仔和各种周边。在这种尽量还原电影,营造童话感的环境里,居然还安装了一个儿童安全座椅。
乐乐滚进玩偶堆中,放下这个抱起那个,仿佛小熊掉进了蜜罐里,只知道傻乐了。
应安年坐进驾驶座,回身叫两个兴奋的小家伙:“都坐好,我们要出发了。”
文灏把抓着两个葫芦娃的乐乐抱进安全椅坐好,将大龙猫移到他身边,自己在另一边坐稳。他已经期待得不得了啦。
确认他们准备好,应安年转过身去,大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时却没有动作。
文灏疑惑地看着他,等了几秒,只听男人咳嗽了两下,豁出去了般一边踩下油门,一边发出一声长嚎。
“啊呜——”
哈哈哈哈!乐乐和文灏笑倒。
龙猫巴士出发啦!
车往郊区的方向开,渐渐地,车窗外的人迹越来越少,绿树越来越多,仿佛他们真的是穿行在夜晚的森林间。
停下来的时候,他们靠近一条湖边绿道。文灏搜寻了一下脑中的地图,发现这是市里新开发不久的一片休闲区域。湖的对面灯光密集的,是美食、玩乐和住宿区,沿湖有专门的骑行道和人行步道。
牵着乐乐下车来,他们走上人行步道。一排绿林屏蔽了城市的喧嚣,造型复古的路灯照亮脚下的路,夜未深,前后零零散散地有几个散步的人,偶尔有夜跑的人经过。
天气凉,他们没有走远。抵达目的地,看了风景,又该坐龙猫巴士回去啦。文灏带着小孩儿走到路边,等应安年去取车,天上忽然落下水滴。
“下雨了?”乐乐把小手摊平伸出去。“下雨了!”仰起的小脸上不见沮丧,只有兴奋。
文灏把围巾盖到小孩儿头上,眼睛也亮晶晶的。遇到龙猫车的晚上遇到下雨,他们好像真的走入了《龙猫》的世界,可惜不会真有一只肥嘟嘟毛茸茸的大龙猫站到他们身边来抓痒痒。
这么想着,文灏远远看到应安年把车开出来一截,然后又停回去了。男人从驾驶座下来,到后座拿了一堆东西跑过来。文灏认出其中两样是两把伞,另外的是什么?下雨了,还要走哪里去吗?
到了近前,文灏才看清他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一件蓝色的儿童雨衣,一片大大的塑胶叶子。
这都是《龙猫》里的“道具”,乐乐一眼认出来,飞快地拿过雨衣,自己往头上套。文灏帮他把雨衣穿好,应安年已经打开红色那把伞,撑在他们头上。
理论上,这把红伞应该是把儿童伞,但伞很大,把他和乐乐都遮住了,一看就是成人用的。文灏反应过来,这场童话模拟应安年不只是为乐乐准备的,还有自己。
他带着感动的笑容看过去,男人却把红伞伞柄和没撑开的黑伞都递给他。
“你不撑?”雨虽然不大,还是打把伞更好,何况他和乐乐共用红伞就够了,动画片里也是由“龙猫”撑黑伞的。
应安年又咳了一下,递伞的手没有收回去。文灏看到他的眼睛快速往旁边看了下,是害羞?
长发青年忽然福至心灵,蹲下把已经举起双手的乐乐背起来,将红伞斜挂在一边肩上,又把黑伞接过来,然后憋着笑看应安年把那片大叶子盖到头顶。
动画里的大龙猫胖胖圆圆、圆眼大嘴,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身侧的男人却肩宽腿长、棱角分明,轻抿的薄唇透着稳重和正经,除了头上那片搞笑的叶子,通身霸气精英范,可文灏打心眼里觉得男人和龙猫一样可爱,越看越温暖,让人有扑到他怀里的冲动。
文灏没有扑过去,他还有他的角色要演。
他把黑色的长柄伞按开递过去,学着动画里说:“这个可以借你。”
总裁龙猫接过伞举起来,听着雨滴落在伞上的声音,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这不仅仅是大人在给孩子圆梦,“大人”自己也乐在其中吧?哎呀,好可爱!
趴在文叔叔背上的乐乐伸出左手,在应安年肩旁摊开。
应安年:“……什么?”
乐乐:“礼物,猫猫给的那个绿色的东西,缠着绿绳子的。”
应安年探手在兜里摸了摸,什么替代品都没摸到,只好说:“对不起,乐乐,我忘记准备了。”
一秒出戏。“哈哈哈哈!”文灏带头笑起来。夜雨渐大,也盖不住两大一小的笑声。
散步的和夜跑的早就走了个干净,周围没有观众,没有人帮他们拍照,这场乐趣只是他们的,只是此刻的,快乐却那么绵长。
也幸好没有人看,不然只会送给他们三个字:神经病!
“你早就知道要下雨吗?”文灏问。那也太神奇,天气预报都没说有雨。
“不,只是把东西都买齐,没想到还是漏了一个。”应安年淡淡的声音里还有点遗憾。那片叶子被他塞在大衣口袋里,露出的叶边像种特别的装饰,柔化了他本身的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