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现在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看到文老师,可恶的鹰国人!”
“跟普通鹰国人没关系,不过多半还有新闻没说的内情。”
“那些我们一般人就没法知道了。有消息说文老师伤得怎么样吗?”
“没听说,估计跟其他人一样,也被爆炸冲击波波及了。我们文老师这么完美,肯定只是小伤,肯定!”
……
公交车开过来,车身已经换了广告,不是猫猫车了。应安年把车开走,去了c大门口,去了那家小桥流水的餐厅旁边。
厄运低空飞过,没有降临这片土地。国际局势悄然变化,电视节目讨论着核安全问题,到处的人们都在正常生活,停下来时才会说几句新闻。
他也在正常生活,只是去哪里,都找不到那个人。
无法用“下一个”替代的人。
这晚应安年很晚才回到家。邮箱里又收到两封外文邮件,和之前的一样,表示他们医院对这样的病例也束手无策。
他回复邮件道谢,躺上床,几分钟后,还是睁开眼,摁亮手机。
“……对,就是我过去提过的那个朋友。他是个非常出色的人,不仅是优秀的企业家,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在工作上……生活中善良、谦和、细心、有趣,性格特别好……”
是文灏澄清他们只是好朋友那一期直播。以为他想和自己撇清关系,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应安年都有意避开这个视频。
画面里的长发青年明明在解释他们的正常友谊,嘴里却对“朋友”夸个不停,一双眼睛亮得就像童话里的西方龙遇到了一大堆金币,要马上搬回自己的山洞收藏。
应安年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前就模糊了。
睡了不知道算不算睡眠的一觉,应安年照例穿好西装,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一大早赶到医院。
走廊里,文灏的主治医生迎面走来:“我在a市医院的朋友给了我他导师的邮箱,这位教授近年来一直在研究植物人的问题,你可以联系他试试看。”
“谢谢你,严医生。”
严医生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有些迟疑地说:“应先生,植物人有苏醒的先例,但……真的不多。希望要有,可也不要把自己逼太狠,我们要做两方面的心理准备。”
应安年没有点头,也没有否定,再次道谢后,继续走向文灏的病房。
按上门把手时,他想,有这么明显吗。整整衣襟,他推开了门。
“今天感觉怎么样?”应安年问床上的人。
没有人回答他,他脸上也不见失落,一边温柔地给青年擦脸擦手,轻轻梳头发,一边嘴上不停,说完天气说乐乐的中班课程和小五的新狗粮,再一条一条讲他今天要开些什么会,见几个人,争取几点下班过来。
他告诉乐乐文灏需要安静,自己在这里时却不断说话——据说多说话有助于唤醒病人的意识。
应安年没有对乐乐说实话,他不确定有阴影的小孩儿能不能接受得了,同时一厢情愿地想维持一种没什么大事发生的状态,一如除了部分已知的人,他没有告诉外界文灏到底怎么了。他希望一切都处于相对常态,当有一天文灏醒来,什么都没有大变,他立刻就能回归正轨。
做完那些,应安年就得去公司了,护工已经等在门外。他说了“晚点见”,脚却还钉在原地,目光也没有从青年的脸上挪开。
“这几天我在想一个问题,”应安年坐下来,握住青年的手,“是不是只要我早点发现不对,或者问你要答案,在你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在察觉你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时候,从不提起过去的时候,我就能阻止你离开我?”
他深吸了口气:“你说你不是人类,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你是什么,来自哪里,做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所以你不要因为在我面前暴露了,就躲着我,好不好?”
男人摇摇床上人的手,这难得的撒娇却没有换来应有的回应。
祈求不管用,应安年换了个方向:“我查了很多,关于非人类的人和事,不像明显撒谎的只有一两个,但我又怕真找来了人会对你有害,你能不能给我个提示?”
依然没有回应。他稍稍松手,掌中修长的手指就自然垂落,他再次把手握紧。
“那个地方安全吗,你去的地方?有没有你喜欢吃的东西?”应安年声音变低,“我去过鹰国科技博览园,那里只剩一片废墟,是你救了大家对不对?”
寂静。当他的声音落下,房间里只有寂静。
再难忍受般,应安年终是问:“为什么你来到我身边,又要离开?”
但他又马上倾身抚摸青年鬓边:“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找不到你。”
他低下头,吻在青年唇上,然后轻声问出了他头上的思维图纹一直显示的问题:“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
暴雨声传来,夏天的雨说落就落,密集的雨帘给窗户添上了背景,衬得那个对话框更加明显。
暗青色,压抑的希望。
一些人的人生转道,一些事还在被长期形成的力量推动着向前发展。
同性婚姻合法化法案顺利通过最后一关,盖章生效。
大街上飘起彩虹旗,无论是同性恋人群还是支持他们的亲友都欢欣鼓舞,有人忍不住当街就跪下来向恋人求婚,有人已经定下来要在可以领结婚证的当天,天不亮就去领证处,争取第一对拿到。
应安年走进某珠宝品牌的vip接待室,里面的人一看到他就道恭喜,摆出他早就定制的对戒。
设计简洁、一看就是一对的两只戒指立在绒布盒内,让比第一次来时消瘦了很多的男人露出幸福的笑容。
“您早就知道法案会通过吗?”
应安年微笑着收起戒指:“不管通不通过,我都会向他求婚。”
“那倒是,两位天生一对,一定会白头偕老,美满一生。”
第87章
零点一过,手机传来连续的嗡鸣,来自母亲的、好友的、赶早的会员俱乐部的,每条信息都在祝他生日快乐、心想事成。身在国外、不了解他近况但还记得他生日的老友在信息最后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应安年没有急着回复,他把病床摇高一些,让文灏斜靠在床上,自己单膝跪在床边,抓住青年的一只手。
“本来应该在白天,但我等不及。”
月华如水,透过窗户给没有开灯的病房覆上朦胧的美感,所有无关的事物都隐没,只有两个身影在柔和的光芒中十指相连。
静谧中,应安年轻柔的声音如月光轻易漫进人心底。
“我们没有谈过对未来生活的设想。对我来说,不需要设想,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度过这一生剩下的所有清晨和夜晚,做一些有价值的事,也关心吃穿琐碎。我们会看着乐乐长大,然后我们也变老。你老了依然魅力不减,而我可能会因为你多年的包容变成一个善妒的老头,我们偶尔斗嘴,但从不分开。我想你也是这样想的。”
没有别的声音,但应安年模糊地觉得,他说的话,对方听得见。
也许是希望太过吧。
“现在也是一样,除了你暂时不能和我斗嘴,什么都不会变。我们还是会相伴到老,到死,就我们两个人。”
应安年笑起来:“是不是有点吃惊我也可以这么无赖?是你给我的信心和权利,你说过法案通过就领证,现在不允许后悔啦。”
他拿起戒指盒打开:“那么,亲爱的文灏先生,你愿意答应我的求婚吗?”
两秒过去。
“我就当你答应了。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何况今天还是我生日。”
两只戒指被同一个人分别戴在不同的手上,然后因为手指的交叉再次并在一起,发着淡淡的光。
“求婚没有玫瑰,也没有烛光晚餐,你都没有起来埋怨我,趁着过生日还有豁免权,我把其他过错也交代了。”应安年起身坐到床边,把呼吸节奏都没变过的青年搂到怀里,脸贴着脸摩挲,“我偷看了你的笔记本和手机,你不要生气。”
为了得到有助于找回文灏的蛛丝马迹,应安年把文灏的东西仔细看了一遍。
那个笔记本里记着简洁的读书笔记和直播提纲,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应安年却在其中一页停留了很长时间,那里写着:“安年的字太好看了!我要好好练字。”
让应安年心跳加速的东西在手机里——文灏用手机不避着他,他知道密码。
看过文灏拍的记录各种生活小趣味的照片和对他的多张偷拍,应安年点开了微博,看到了那个账号:见习人类。
“最喜欢的人类多了一个。”
“人类群体对学习的坚持值得敬佩。”
“过去一年,做了一个幸福的人类;新的一年,做一个能带来幸福的人类。”
“原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想抱抱他,亲亲他,要忍住,还不能表白,不能害了他。”
“我来自人类,属于人类,和爱的人类在一起,无比地幸福。”
“想和他结婚。”
“不能害了他”?原来青年当初的犹疑另有原因。应安年握住文灏的手机冥思苦想,把每个字都掰开来看,可那并没有什么帮助。
“见习人类”发的微博太少,没有透露任何关键内容,他的关注列表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对象。一无所获的应安年不死心地点开寥寥几条评论。
这个账号的关注者只有两位数,几乎都是僵尸粉,只有一个人给他连续几条微博都留了评论。看时间,评论都是最近发的,可能对方突然发现这个账号,产生了探究心。文灏没看到这些评论,自然没有回复。
此时,交代完全部过错,并没有迎来爱人惩罚的应安年再次点开“见习人类”的微博评论,在最新的那个问题“你和他怎么样了”后面打字回复。
“我们订婚了^_^”
夜深了,应安年侧躺在病床上,抱着长发青年陷入许久未有的甜梦。
敲门声忽然响起,响到第三声应安年才惊醒。他小心翼翼地把胳膊从青年身下抽出来,仿佛担心吵醒他,起身开门的速度有点慢。
外面是夜班护士,门刚开了条缝儿她就急道:“我愿……”
没头没尾的半句话说完,她转身就走,看都没有看应安年一眼,步态自然,好像她刚才并没有来过。
应安年:“……”
这可能是个值班值懵了又不善交流的护士,发现自己敲错门就用失忆大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应安年没在意,轻手轻脚回去继续睡。
早上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上班积极的严医生,遇到应安年这样不愿意放弃的家属,他也总是早早就来看看。
应安年和他打招呼,严医生走到近前,开口第一句竟是:“生日快乐!我就在你身边!”
那声音饱含情感,应安年看着这位中年男医生,眼神都变了。
“严医生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他谨慎地问。
“什么?今天是你生日?”严医生的语调恢复了正常,“生日快乐,应先生。”
他们说了几句文灏的情况,没什么新内容,严医生也再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第二个来的是护工,在应安年面前总显得恭谨、多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年轻小伙儿敲门进来后没有第一时间清理病房,反倒直愣愣地看着应安年道:“我是文灏,我就在你身边,一直在!”
然而急切的一句话后,应安年再看,小伙儿还是那个专业的模样,脚尖一转就要去打扫卫生。应安年在的时候,病人身边他是不需要去的。为了对得起酬劳,他只能跟已经很干净的病房和其他琐事较劲。
“你刚刚说什么?”应安年压下眉毛。
“啊?”护工摸着抹布,想了一下才道,“我说您好。”
“后一句。”
“后一句?”护工困惑不已,被应安年的眼神看得怕怕的,“没没有后一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