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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ilearntoswim,tosurviveinyourtears.(1)
江猷沉掀开眼帘。
他一个人静静地在和室内醒来,看着空中某片看不见的灰尘许久。
当他腾空逐渐远离地球,离地面分开千万英里,真空中就是这样的安静。
缺损的记忆一直在沉睡,它把过往推到现时来孵化,转向其中一个,另一个就受到完全的冲击。
拿起手机,清醒的黑眸确认时间,四个月。
手机在被砸出去的前一秒又收回,丢在床头柜时撞到了腕表和一块玉,玉早就裂出黑色纹理,发出声响。
他的潜意识不受控制地用虚构的梦境给他缺损的心脏提供一些流动的血液,但虚构的东西只能存在潜意识的虚构里。
她没有和自己一起去登山,门是什么,她永远不会敬畏,去区分世俗和权威。
她要离开,要为了一个孩子,一个他毫不留情把她的顽疾传递下来的东西扼杀,让她好好看看他的道德规则是如何。她可以离开自己,那他选择让她去试试,去试试那种心脏被割裂的感受。
江猷沉以为她要离开。第二天,海滩边捞出一具尸体,死因是自己枪击致死,子弹穿过太阳穴,第15天,实验室确定那是江鸾。
“哥哥?”
一样的声音。
她或者说,是“它”轻轻推开了房门。
这不是梦,她死了的四个月后,那个和江鸾一模一样的东西此时却站在门口,手轻轻的扶在卧房门框,习惯性动作姿都能做到一模一样,穿着一件淡色的睡裙,和她一模一样的身材。江鸾的克隆体,他这些年着重去研究的克隆体。
有着和她一样狡黠深黑的眼睛,但看向自己时却是柔和又渴求拥抱的。
卧室靠着廊檐的拉门拉开,江猷沉站在那里。它试着开口,用和江鸾一样的声调轻声问,“哥哥,我刚才好像听到了······”
“出去。”江猷沉没有转过头来。
死透了的尸体躺在平台上,手术灯亮了五分钟了,开颅手术医生迟迟没动作,实验员也只站在不远处,等待移植人脑内储存有部分记忆的突触,都在听门口的声音。
男人站在外边,平静地问对方,“难道脑叶我自己来拆?”
助理冷汗都流下来,但不说话。
“小李,你可以现在辞职,或者赶紧进去监工。”
“可、可是······”
手机响了,江猷沉看了眼手机,是警局那边,再抬眼时说和淡声和助理提醒,“按计划进行,”看向对方的犹豫,他问,“如果真的是她,一个通过自杀来让使人悲痛的疯子,值得人悲痛吗?”他甚至有些皱了眉,什么错觉给助理的错觉,他会因此发难。
门开了,经过移植记忆手术后醒来的第叁个实验体,被示意坐在圆形低矮的台子上。
“江主任。”
实验体随着人声看向对面的座椅上。坐着一位在这里面容尤为出众的男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白大褂,黑眼睛仔仔细细地扫视着它的每个动作,传递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
他先让人给它倒了杯水,叫它不要紧张。
文员装扮的人坐在一旁的书桌,在纸上速写下一段记录。
“是否记得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问。
实验体轻轻的摇摇头,又看向他。
“没关系,”他放松姿势地往后坐,“你可以慢慢想想,想到一点点都可以。”
可是慢慢想到什么时候?实验体有些紧张,忐忑地看着他。
“那我给你一点提示,”他想了想,“我们的实验需要一些有特长的人,比如:弹钢琴、会用刀、绘画、外语好······”他示意它转过头。
后面是一排道具呈环形环绕着实验体,他们让它自己是试试。
“你失忆了,可能很多功能都受损,但长期训练特长遗留的肌肉记忆可能还存在一些······”
几个小时后,实验体胆战心惊地试验了全部,在最后一个制瓷的练泥机处停下来,一开始很笨拙地捣鼓,最后用环形的雕塑刀给自制的器皿平了底,转过身给他看。它的眼里传递着喜悦,它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忽然,他站起身,出门前看了眼旁边的人。
门彻底关上了,实验体被拖走。
实验室其他的项目仍然每日地进行,中午之前江猷沉检查完,离午餐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从茶水间出来,在楼中的巨大阳台吹了会风。
移植记忆并测试实验体的项目负责人是希梅内斯,看见江猷沉后走过来,说,“第五具了。”
“是她。”
看着远处的城市群,希梅内斯沉默半响,轻声道,“······我现在任何安慰都显得多余,看到你这么顾念她,还希望你保重身体。”
人已经走了,江猷沉垂眸看着自己手上握着的咖啡,旋涡状的白色茶色圈淡了很多。
白色电梯向下向下。
“把23-l组全部清理掉。“皮鞋在路口没有一下停顿。“7具需要多久?”
“叁个半小时左右,”助理开完会议后还有些时间。“·····这次不用麻烦江主任赶时间过来。”
“我会来核验数量。”
电梯落在最底层,敞开,整片白色蛋型的研究中心。
克隆体实验楼里,编号的前缀明确了用途,br-23-l组,br代表器官研究中的大脑。而l这多出的一串,是江鸾的克隆体。
江猷沉在江鸾十六岁的时候设立这个项目,以寻找治疗反社会人格的可能性,这样的顽疾不可避免要用到实验体。
这些人在人群分布属于极端少的数字,在她小时候,江猷沉没少让她在这片地区杀人,这期间他想试着研发根除这种疾病的药剂,觉得去各监狱或精神病院直接政府要人,谈合作总让他觉得有一丝不舒服,最后他直接取来了江鸾体细胞——扁桃体、肝组织,几年间一共克隆了15个江鸾的克隆体。
研发确实成功了,但药效因人而异,项目结束时他治疗好了7个克隆体,其他的死的死废的废。随后他开始定期给江鸾注射的试剂。
江鸾不想怀孕的时候,他就想到让克隆体作为试管婴儿的母体,代孕的克隆体生理上并不会产生抗拒。
其实这是一回事,真正让他重启项目的原因是,他觉得江鸾没彻底好,注射剂需要再改进。
“江主任,”来人有些惊讶,“您不是才开完会?”
“这是怎么了?”
“小问题,br-23-l-9反抗太激烈。”说话者皱了皱眉,扭头朝铁桥下方又喊了一声,
“邹裴——!”
“啊,来了!”
江猷沉坐下来,看见在淡绿色的化学池上方的铁桥,br-23-l-9在竭力挣扎。
旁边的人说,“其实我有些遗憾,她身上的反社会人格也许还能根治,我们实验室又能取得一项······”
江猷沉没有在听。
忽然,它停了下来。
瘦瘦的胳膊被保安抓住,口部被胶带封住。那双和她一样湿润的眼睛穿过偌大的空地过来,孤独的、委屈的、激越的。
“······”
但是······它的脸色在发白,因为绝望。
那些彻底治疗她反社会人格药剂使用之后,要电击她到心脏骤停,使用致幻剂让她产生急性精神分裂来得出真实地回答,剥夺她感觉的禁闭,只为一遍遍审视她是否是在伪装药剂生效。
正常人受到这些拷问早会死去,但他永远娴熟地卡在一个度,刑讯、犒赏、和谈等的组合也有很多套他自己的模式。在他眼里,他对自己造出来的东西并不仁慈,他只要在它们身上确定药效和整个康复过程。
br-23-l组里,反社会人格最难治疗的是9号,她最聪明,也最想活——相应地,它对他的恐惧,也是贯彻生命的。
口部胶带被撕开,江猷沉静静地看着它。
br-23-l-9只说了一句话,“让我这样死太没有意义了。”
“你说什么?”
br-23-l-9有些惊异。
他的目光中显露出一种冷淡,没有太多耐心。
——既然他和以前一样这么没耐心,为什么又要等她答。
他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死,或者,他在期待。
“死在别人那里有不同的见解,”它说,“你使我存在,我希望自己对你有用,所以为你死就有意义。”
“我们来谈一笔交易,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所需要的······包括自由。”江猷沉俯视着它,“你以后不再是br-23-l-9,你要去学一个人,去了解她。她死于我们的关系中,我作为最了解她的人,却不知道她为何自杀······但你的回答像她一样病态,”他说完“病态”一词后又有些犹豫,继续道,“当你自己,或是让我想出她的动机后,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所需要的······包括自由。”
br-23-l-9束缚被解下来,一只手拷在铁栏杆边,“我不要自由。”看着那双笔直的腿迈着步伐离开,停都没停一下。
“我要你爱我。”
江猷沉自己有时候都不太分得清,br-23-l-9和江鸾到底有什么区别。又觉得,br-23-l-9十分像江鸾没彻底跟在自己身边学事情之前的样子。她们都极度聪明又自私至极,极端自负还狂妄。
直到br-23-l-9问了这么个蠢问题。
他转过头,不以为意地轻笑,“当然可以,你任务期间的所有要求,都是合理要求。”
又问,“我如何保证事成后你不会杀了我?”克隆体已经习惯怕了。
“······”
br-23-l-9看他,先是皱了皱眉,又开始思索,他沉思时是毫无表情,眼神几乎不波动,等思维整理妥当后,眼睛又变得眼神。
“······我可以让人教你射击,”这些疯子不就喜欢一怒一怕就杀人,他问,“这样放心了吗?”
她被带进出了实验室,住进了一栋嵌合现代结构的日式别墅。
接下来一年的时间里,他教它如何行为举止像她,她最初是犹豫又本能抗拒的,但每次自己越像她,他眼里都泛起了一些融融的笑意,它承认自己想要自由,但它对自由的观念还是他教的,为了使它这样被创造出来就等于死克隆体,有活下去的盼头。
“这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的笑,“你开心就行。”
“您可以为我取一个名字吗?”
他的黑眼睛看着她,须臾,“你想要我叫你什么?”
“······”她再次害怕了起来,只好说,“江鸾。”
结果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江鸾死了。”
她往后退。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会伤害你。”
“······”
“不要怕。”
“······”
“你的名字叫‘白茵’。”
它说好。
它没有一天走出过半山别墅,但她依然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它越像她,江猷沉给它的爱就会越多一些。
他还会对自己说很多情话,他总是游刃有余又平静地满足它提出的所有需要,包括感情上的。
无论他是否开始把自己弄混,它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叁年里,每年四月某一天为定点的前几天开始,他的情绪,会在很细微的地方,有一些不对劲。
它看到他会站在别墅的门口,出神地看着大门。门内,门外,区分了什么东西。永久的阻隔物。
br-23-l-9看到了他的伤口。
他偶尔会抚摸着一块玉,上面泛着裂纹——隔远一点看不见,但就是有。
它希望为他舔舐伤口,这样就可以离他近一些了。
于是在某个冬日的夜晚,它搞坏空调后从自己的房间,走进了主卧。
他似乎是蹙了下眉,又十分平静的问她,“有事?”
它抬起头,轻声问,“我房间的空调坏了,今晚可以和您睡吗?”
“楼上还有一个主卧,”他一边摘下表,“衣服自己穿好。”
它有些羞耻地低下头,继续说,“您的爱可以分给所有想爱的人,可是您和她的关系好像又比这些超越一些,我理解不了。我现在找不到那种状态,但如果我们做······”
“说完了吗?”他一边解开袖口,走进衣帽间前转过头淡淡的问。
它知道他尤其不喜欢说脏词。
按平时它应该感到害怕,但此刻却哭起来,一边抖一边哭,“······真的,找不到那种状态······”
“你知道她是谁吗,”他转过身,一只手插在腰间问。
“······
“那是我妹妹,”他嗤笑着补充道,“同父同母的妹妹。”
江猷沉看到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东西,眼底的每寸惊愕。
那晚br-23-l-9猛地从自己的床上醒来,外面挂着冬风和杂乱无章的雪。
江猷沉正对着她站在床尾,脱了衣服,身上却套着件雨衣。
他的手被床尾挡住了,br-23-l-9看到了他在给枪拉上保险,枪托有点重。
加了消音器后,他抬起枪,“她为什么自杀?”
“我真的不知道,”br-23-l-9整个人开始混乱,甚至有些觉得有些委屈,“你给信息这么少。我现在的回答都和外界差不多,我问过精神科医师,尝试过自杀的作家······我没有每天研究那些剖析自杀者心理的文献吗,可这些你也能做。”
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颤抖,受冷时连带着胃部开始抽搐,“······”她每天在他身边以来,每天同时会有两种状态,温暖的幸福和无处不在的压抑。她甚至发起挣扎的垂下眼睛,“我只知道因为你认识了痛苦,痛苦就不再离开你。她已经死了。”
江猷沉忽然有了情绪波动,按动扳机。
br-23-l-9用力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