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吾单方面跟沉溯结怨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说什么怨呢,林柚吾也说不清个所以然,反正她不爱讲道理,想讨厌谁就讨厌谁。但两人也有过和谐共处的时候。
林柚吾和沉溯是同一时间学的骑单车,区别是一个学会了,一个没学会。沉溯是没学会的那一个。林柚吾难得胜过他一次,斗志高昂,很快就能上路载人。正巧两家家长为他们定下初中的目标学校,离小区将近三公里,公交车只有一路,家长们鼓励他们早早习惯骑车上学。
因此升上小学毕业班那一年,两人开始独立上学。林家的哟哟忘了自己和楼上沉家的儿子是仇人,为了展示自己的车技,每天准时准点出现在楼下,再把仇人载到学校去。
学校离小区仅仅一公里的距离,林柚吾骑车带沉溯,遇上难走的路段,沉溯只能用脚在地上划,助力单车的前行。后来林柚吾终于过了骑车带人的瘾,勒令沉溯赶紧学会骑单车,可惜从种花到学习都信手拈来的沉溯,偏偏骑个单车都稳不了重心,险些摔倒在马路边,又以六年级学业更重要为由,暂时搁置了学车的事。
等到小考成绩出来,林柚吾比沉溯差了一大截,又被相熟的大人们比较一通,林柚吾气得整个假期没跟沉溯说过几句话,在家里发誓骑车再也不带他:肯定是他坐在后座偷偷学习才这样的!
沉溯免不了要被父母谴责。学习上的聪慧他们早习以为常,他们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像同龄人一样,活泼灵动一些。沉溯很听劝,也为了让林柚吾能在自行车后座学习,他在那个假期苦练车技,终于在九月开学变成了载人的那一个。
还是同一个学校,却因为分数差距相隔好几个班级。
林柚吾倒是开心很多。
初中不允许男女同桌,林柚吾的新同桌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及肩的短发,发尾微卷,每天抹着护发精油来上课,味道很香,闻起来就让人心旷神怡。
她开始发现女孩儿不是只有长直发才好看,于是又哭又闹地央着吴佩云也带她去做一个这样的发型。开学前她才去做过一次柔顺,吴佩云不赞成她太频繁糟蹋自己的头发,气得林柚吾一整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相对大部分的同龄人,林柚吾其实拥有了很多自由,父母进房间会敲门,没经过同意从来不会打开她的抽屉,连压岁钱都可以不用上交。这笔压岁钱原本是林柚吾留着给自己买新自行车的。
但沉溯的自行车也很新,她蹭一蹭也没事,自行车可以明年再买。她把钱揣进书包里层,等着放学后去发廊,来一套先斩后奏。
但她忘了还有个沉溯。
不知怎么实验班下课比普通班还准时,林柚吾终于等到磨磨蹭蹭讲完最后一道题的任课老师离开教室,沉溯已经等在她班门口了。
喜怒形于色的女高中生眉头一皱,慢吞吞往书包里塞书本、作业本、铅笔盒,然后是水杯、吃水果用的餐具、气垫梳、小镜子.....
她今天动作比平时慢很多,沉溯也没有催她,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踏进教室。桌面上还放着中午喝剩一半的牛奶瓶,沉溯拿起来,询问她:“还喝吗?”
“不喝了。”林柚吾还以为他是要帮忙丢垃圾,哪知等她把书包拉链拉好再抬头,他已经自然地把剩下的半瓶牛奶喝掉了。
“......你干嘛?!”
沉溯不明所以:“我干嘛?”
林柚吾难得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想喝自己去买啊!”
沉溯盯着空掉的牛奶瓶,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林柚吾从小做事情都图新鲜,吃东西也是。想吃的很多,胃口却没多大,常常吃一半留一半。沉溯在她家吃过太多顿饭,已经习惯了捡她剩下的食物。但他们现在都十三岁了,进入青少年时期,已经不合适这样......
少年脸皮轻薄,脸色说红就红,连耳根子都热得异常。他对着垃圾桶发呆,等听到林柚吾站起来的动静,才慢慢转回身,说:“......哦。”
两人沉默着走出教室。等坐上沉溯的车后座,林柚吾把两脚支在后轮两边,突然开口叫他:“喂。”
沉溯做事情总是认真,骑车也全神贯注,却被她喊得分了神,两脚撑地刹了车:“嗯?”
林柚吾没料到他会停车,身子惯性向前,整个脑袋撞到他后背,慌忙之际手也抓住他衣摆,今天第二次问:“你干嘛?”很冲的语气,但想到自己一会儿还有求于他,又缓了缓:“干嘛停车呀?”
沉溯没管这个,先问她:“怎么了?”
她有点什么都写在脸上,收拾东西慢就是不想这么早回家,会叫住他就是有事求帮忙。沉溯转回头,果然听到她说:“你能不能载我去华远?”
“晚饭不回家吃?”华远是离他们学校最近的一个旧商场,购物的店没几个,吃的倒是有很多。
烫完头发再请他吃顿饭也行,林柚吾顺着他的话说:“对啊。”
到了华远,沉溯把车停在路边,谨慎地用锁圈扣紧,做完这些再抬头,林柚吾已经跑开了一段路。他追上去,两人上了二楼。
这一层没吃没喝,只有亮着五颜六色灯牌的美甲店和理发店,林柚吾按照纸条上的店名和门牌号找过去,店里生意冷清,只有一个客人在洗头。
林柚吾说明了来意,老板登记好,马上就要给她安排了。沉溯拉住她,一脸不可思议:“你要做头发?”
“对啊。你等我一起吃晚饭不?”她暂时还没试过晚上一个人回家,烫头发这么贵,也不知道买完单还有没有钱打出租车回家。
“吃。”沉溯回答完她的问题,再问他自己的:“学校不是不让做头发吗?”
何止,她妈也不让,但林柚吾可不是这么容易能拦住的:“我不烫这么明显的呀,学校发现不了,沉玉也这样啊。”
沉玉就是林柚吾的那个新同桌,沉溯没跟她说过话,但她最近频繁出现在林柚吾口中,同样是姓沉的,林柚吾的态度差了一条长江,他想不记得都难。
他还要再说什么,林柚吾已经在这间小发廊里坐了下来。林柚吾要做的事情八头马都拉不回头,沉溯只能跟着坐下,把两人的书包放在旁边,拿出本子写今天的作业。
林柚吾在镜子里看到他微弓着背奋笔疾书的样子,又叫他:“喂。”
沉溯抬头。
“你在写数学作业吗?”
“嗯。”
“你们学到哪里了?”
“第五章第三小节。”
林柚吾眼睛一亮:“我们也是。那你今晚把作业给我抄吧,我来不及写。”
“......”
头发短了半截、发尾卷上烫发纸、急于变成卷发成熟美女的林哟哟暂且意识不到,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和他讨论初一作业的自己有多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