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快马加鞭,等到了极北光曦的时候我已经在马背上颠的快散了架,此时不得分外想念渡鸦的人肉靠垫。
光曦是一个恶寒贫瘠的小镇,终年大雪纷飞,极少有植被能在如此恶略的环境下生长,在这座小镇中只有不到二百来户的人口,可是最近的一个传闻却让这个小镇一下子人声鼎沸起来。
传闻,这里有一户姓甄的人家的宝树开了花,结了果。那果实的名字叫做甘柤,吃了可长生不老。甄家的主人悬赏,愿意用甘柤换取两把传说中的宝剑——丰年谷和荒年玉。一时间,无数的富豪,藩王,侠士纷纷来到了这个闭塞的小镇子。
等我到达光曦的时候,这个白茫茫的小镇热闹的像个集市,闻讯而来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小镇的客栈早就人满为患,所以不少住家就将自家的房子腾出来租给闻讯而来的旅人,我选了一家距离甄家主宅不远的人家,给了碎银就住了进去。这家主人姓何,是个教书先生,家中一妻一妾,一对儿女,看上去相当美满的样子。据何先生所说,一周前,甄家老宅的古树突然大放异光,甄家老太说甘柤树结了果实,这是千年不遇的美事,据说吃了果实的人可以不老不死,甄家愿意用甘柤去换两把名剑。自此这光曦城就热闹起来,明天甄家将公开见携宝剑来的各方来客。
一夜无话,我惴惴不安的入睡,醒来时被冻得四肢冰凉,记得渡鸦的体温总比旁人的要高些。
甄家门口人头攒动,我快步跟了上去,进到了甄家的大院,院中很宽敞,不像是这一代居民的住宅风格,倒像是习武之人练武之处。
跟着人群进到大厅,一扇帘子后面坐着三个人影,看身形应该是一个老人两个年轻人。寻了一个角落坐好,垂下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待开始。
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宽敞的大厅里挤满了人,有锦衣华服的公子,有虎背熊腰的练武之人,和尚道士应有尽有,他们身份迥异,却都拿着一把剑,或宝石璀璨,或平平无奇,有的长至两米,有的可藏于袖口。
“各位,远道而来,甄某有失远迎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帘子后面响起,语气甚是傲慢,“甄某说愿意用甘柤去换取传说中千剑山庄打造的君子双剑,各位若是手里的不是君子剑就不用给甄某看了,甄某也不会请你们出去,想看个热闹老太太我还是能同意的。不知诸位谁手中有君子剑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甄老太太如此有个性,一时间场子里安静极了。
“若是没有,那众位请回吧。”甄老太太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等一下!”一个少年举起了手,毫不惧意的大步上前,将手中的剑亮了出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甄老太太笑起来,侧头跟一边的一个年轻人说道,“你去看看。”
那年轻人领了命,掀开帘子走出来,是个穿红衣的少女,步子曼妙,她的头上裹了厚实的红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眉目流转间红莲绽放。
我不知为何只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却想不出什么头绪。
身边的人大多都赞叹这女子的美貌,也有不少人对这甄家甚是不满,什么都要搞得神秘兮兮的。
那女子走到那少年的身边,扫过少年通红的脸颊,目光落在那把剑上,目光里满是失望,芊芊玉指拿起宝剑,握住剑柄将剑身抽出一些,很快就还给了少年。
“是假的。还有谁拿的是君子剑?”那少女脆生生的开口。
“你看看我的!”一个大汉站起来,把自己手中的剑递了上去。
我却像是被那声音钉在原地。月夜,囚牢,红衣少女。我猛然抬头,又很快垂下头颅,那个人是温枳!
我如坐针张,手心开始冒汗,慌忙从袖中掏出手帕掩住半拉脸颊,但愿他没有注意到我……不,也许这本就是诱引我出现的的圈套,不行要离开这里……
此时,大厅内的气氛逐渐变得高涨起来,温枳连剑都没有拔起来就不耐烦的否认了很多人的带来的剑。
那个刚刚站起来的大汉早就怒不可遏了,他暴跳如雷一下子抓起温枳的衣襟,“你凭什么说我的剑是假的!你们就是在骗人,其实你们根本没有甘柤吧!”
他的话音还未落。一个身影从幕后窜了出来,一下子挡在温枳的前面,隔绝了所有的投向温枳的目光。
这个人没有说话,样子却甚是奇怪。右手齐根断掉,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指甲却是乌黑的,令人恐惧的是此人上下唇之间竟然用棉线缝合起来,目光在上移是更加可怕的双眼,那眼型是漂亮的桃花眼,眸子却不见眼白,乌黑一片,极少的闪着令人心里发毛的红光。
这个真的是人吗?我不仅在心中问自己。
他利落的一个转身握住大汉的手腕,一下子将他摔倒在地。
“若是你们不信我,大可以离开。那些带着君子剑真正求甘柤的人会留下来。”温枳说。
大厅一阵骚动,不少人纷纷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我悄悄挪到门的边缘,想随着人群一起逃离这里。
就在我马上就迈出房门的时候,一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这位公子,请留步。”
那夜莺般动听的嗓音,在我听来像是恶魔的低语,我堪堪的转过身子,正对上杏子一般一双眼睛。
周围立刻注意到这边,纷纷让出一个圆圈。
“这位公子,我先看看你带来的剑。”
“我只是来凑热闹的,没有君子剑。”我赔笑。
“哦?”她摘下纱巾露出极短的发,和妍丽的脸庞,“媚惑两代皇帝的男宠,不远千里来这天寒地冻的极北看热闹?”
“姑娘认错了人。”冷汗不仅从鬓角留下了。
“那为何不敢与真面目想见?”她抬手冷不丁的扯掉我捂脸的手帕,可能屋子的大多数人都见过我被悬赏的画像,不禁议论纷纷。
温枳的手极快,不知何时从我背上拔出了荒年玉,冷光出鞘,屋子里的温度瞬间下降。“真是把好剑,”她眯起眼睛,“只是不知道这剑为什么断了?上面的血迹又是谁的呢?”
我嘴角的笑不再僵硬,“千剑山庄的大小姐自然是人的自家的宝剑。只是这把剑断掉的原因,温小姐不会不知道吧?那上面的血迹是温家人的债,温小姐不会也不知道吗?”
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我含着笑接着说下去,“我的身份在江湖上根本不重要,倒是温枳小姐,你先是灭了玄野,后袭击殊绝,那日参与围攻千剑山庄的中原武林人大概都是你复仇的对象吧?”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目光纷纷紧紧的钉在温枳的身上,温枳没有料到我会反咬一口,反应不过来在原地呆了呆。
那怪人横亘在我二人身前没有说话,估计也说不出话来,却以保住的姿势将温枳保护在身后。我竟变得不是那么恐惧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怪人,因为渡鸦也曾以这样的姿态保护过我。
“我不会伤害她。”我说道。
那怪人歪了歪头,像是在理解我话中的意思,随后迟缓的把身后的温枳让了出来。
温枳很惊讶,我竟然能让他放下防御,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更加谨慎。
温枳重新恢复了精神,冷嘲热讽的说道:“你真是个可怕的敌人,不知道你在男人身上辗转求爱的时候嘴巴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厉害?”
“千剑山庄的大家闺秀也会说出这样污秽的话着实让我惊讶。”我立刻反击。
温枳冷笑一声,“这剑是谁替你拿来的?你又爬上了巫马渡鸦的床?”
“这剑我是从洲禾拿到的,至于为什么在洲禾你应该知道。”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我抓住了那一丝疑虑,这个温枳不会真的不知道温家加害在傅印之和白千萧身上的伤害吧……
整理了一下思路,我还是决定直奔主题,那些过往我不愿再于她纠缠,“我带上了这把剑来这里为的是和甄家换取甘柤,与你无关。”
“若我和你说,我现在是甄家的养女,你当如何?不要和我这里装正直!你这个杀死姐姐的凶手!”
“你姐姐害死了子窟,也像差点杀了我和渡鸦。”
“啊,对了。你还勾引了苗子窟和他那个残废弟弟。”
“不许你这么说灵优!灵优是个好孩子!”我有些火上心头。
“是啊,他和他哥哥联手上你,把苗疆的珍宝千髓都送了你,对你可谓是真情,可是他怎么娶了大莫的公主,听说啊他们的孩子刚刚降生。”
灵优和莲碧有了孩子,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我想要的只是甘柤,你想要的是什么?”我稳住心神问道。
“荒年玉和你的命。”那把断剑在温枳的手中划出一个弧度,直接搁到了我的脖子边上。
我苦笑,看来不可能讲和了。
“温枳,”那苍老的声音从帘子后面响起来,“你忘了你如何答应我的吗?”
温枳的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随即收剑入鞘,返回了帘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托盘,上面放着一颗杏子大小的黑色的果实。
“你的剑,我收下了,这甘柤给你。”我从她手中接过那枚果实放到口中,有些苦涩的味道在嘴中化开,没想到竟如此容易。
瞬间我觉得腹如刀绞,心口的千髓像是苏醒受惊般快速的爬起来,一种不好的念头习上心来。
只见她突然大笑起来,从袖子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果子,“惊蝶,你被骗了多少次怎么不长记性呢?该说你本性单纯还是太过愚蠢呢?”
“这是……毒药?”瘫倒在地,四肢不住的抽搐。
“我告诉你,我的目标是荒年玉,你惊蝶的性命,已经这屋子里所有的人,你们这些贪婪的,该死的中原武林人!”她笑得癫狂,随着她的话语,我听到了一声声炮响,貌似傅印之和白千萧的悲剧又要再一次上演。
“果然……丰年谷还在你手里……你们温家真是丧心病狂,迟早报应会落下来的!”
“报应?”她用脚狠踹我两下肚子,可以内脏的绞痛,让我几乎感觉不到外伤的力道,“只有反抗不了命运的人才会叫相信报应!”
那炮声越来越密集,整个房子摇摇欲坠,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疯狂的向外奔逃,我感到眼前阵阵发黑,手脚早就不听使唤,我所看到的景象是弹落在院子,有人的肢体被炸了出去。迷离之际耳边传来甄老太太暴怒的声音。
“温枳!丰年谷在你手里?!你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