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凤宁怔怔感慨,“你说得对!”
太爷爷不仅自己做到了绝不冤枉子女,还立下家训,避免后代承受同样的委屈。
成为大凤凰之后,太爷爷更是一身正气,匡扶天下,一生轰轰烈烈。
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无愧于心。
封无归冲着下方扬了扬脸,视线毫无温度:“而这些人呢?”
凤宁略一思忖便道:“这里的人,全部都是第一种人!无一例外!”
譬如深受重男轻女之害的女子,在成为母亲之后,竟然加倍苛责自己的女儿,从而获得一点可恨的、令人不齿的心理平衡。
譬如被街头流氓欺负殴打的弱者,当他“荣幸”加入流氓们的团伙之后,会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折磨新的受害者。
譬如深受贪官污吏之害的人,一朝得势,小人嘴脸尽显,敛财手段堪称疯狂。
“这种恶也许并非大恶,但若是不加以克制,它便会散播。”封无归微笑,“就好比善恶游戏中,‘坏人’的坏是一种瘟疫,会向周围传染,侵蚀自己与他人的良知。”
凤宁听得全神贯注,全然忘了的初衷。
她激动地说:“这么说的话,太爷爷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良知大火球!到处噗噗乱喷!帮助好人超度坏人!”
封无归:“……啊对对对。”
“那么,为什么这些坏人变成的凶邪,会让我们的力量变得强大呢?”凤宁不禁托腮沉思,“好奇怪,这里面的人明明确实是真实存在的,跑到外面就是凶邪,那为什么无归之境却是虚假的呢……”
“啪!”急急捂嘴。
一不小心说漏嘴啦!
封无归挪走了她捂嘴的手,不紧不慢道:“不用瞒了,我早就知道——不是不能被秃毛崽发现,而是不能被我发现。”
凤宁:“呃……”
“是的。”他道,“我以我认知的人类目力极限,设下了无归之境的边界。往前一寸,无归之境便会前推一寸,永远走不到尽头——这是用来困住我自己的。”
“我是此间主宰,与此境相生相伴,几乎可谓全知全能。所以无论秃毛崽怎么飞,都不可能飞到尽头——哪怕你将我困在这里,禁止我分心。”
“你的火人傀儡确实成功瞒过了我,但是当它倒下的一霎,我便明白了。”他向她微笑,“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凤宁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这个人,眉眼一淡,就特别让人心疼。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了?”他垂下眼帘,“你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早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他转身欲走。
“朋友,再见。”
一步,两步。
“啪!”
凤宁狠狠攥住了他的手腕。
“骗人!”她大声道,“我根本不信!”
他没回头,声线极淡:“事实摆在眼前,你没有不信的理由。”
“我有!”凤宁大声逼逼,“你给我讲了那么多道理,不就是希望我回到昆仑,做一个好人,然后拯救世界上那么多受苦的好人吗!”
“疯乌龟!”她超大声地喊出他的名字,“这样的你,你给我一个不信任的理由啊!根本没有!我相信你!无条件相信你!绝对信任!!!”
封无归:“……”
他没回头,肩骨微微地颤动。
沉默许久。
“小傻子。”一字一顿,“我,不,叫,疯,乌,龟。”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傻子天才
◎你真是个天才!◎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仿某个古朝代设计的幽静茶楼。
巨大的仿木制雕花黑棂窗旁, 小女孩紧紧牵住小男孩的手,不让他离开。
“哦。”凤宁从善如流,“我当然知道你不叫疯乌龟!”
封无归动作微顿——所以她是故意给他取“昵称”?
耿直的凤宁无情打断了他的思路:“疯乌龟是你那个凶邪身体的名字啊, 可是为了救我,那个身体已经没有啦!”
封无归:“……”
是他想多了。
算了。随便吧。不想解释。心好累。
“所以你再也不能离开无归之境了。”凤宁拉着他的手, 轻轻地摇晃, “除非你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活生生拆掉喂给凶邪吃, 然后大海捞针似的,一片一片再拼回来。可是等到下一次拼好的时候, 说不定我都已经死掉了, 对不对?”
他沉默了很久,“……嗯。”
“你上次拼起来用了多久?”
“几万年吧。”
“哦。”凤宁感觉心里有酸酸的液体涌到嘴巴、鼻子和眼眶, “确实没有能活这么久的昆仑凤。”
封无归轻轻地笑, “是。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 语重心长道:“所以我得从现在开始养生了啊!”
封无归:“……”
他终于回过头来看她。
凤宁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照见了自己——一个笑容灿烂, 双眼水汪汪的养生小豆丁。
对视。
他别开眼睛, 扯了下唇角:“傻子。我都不信自己, 你就这么信我。”
凤宁冲着他憨笑:“嘿嘿嘿。”
封无归再一次被打败,一口气叹到一半, 低头失笑。
他看着她笑, 她也看着他笑。
幼崽之间真挚纯粹的感情, 好像金灿灿的蜜糖,沉甸甸坠满心口, 从视线中渗出来, 在两个人之间流淌。
许久, 他缓缓开口:“老凤凰如今的实力并不输给我那具身体。它也有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你们回昆仑, 我很放心。”
凤宁盯着他,不说话。
他说:“解决家事之后,如果还记得我,可以回到无归之境找我。我总会在。”
这次他没再添上那句——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怪物。
凤宁还是不说话。
他微笑着把手放到她的头顶,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她脑袋:“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帮你救太爷爷,你帮我调查‘系统’的秘密。我已经履约,该你了。”
凤宁向前一扑,抬手抱住他的腰,把胖脸拱在他肩膀上,拼命蹭他。
“可是我舍不得疯乌龟!”她又开始魔音灌耳,“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
“你得走了。”他说。
她发现这个很习惯在别人身上摸摸拍拍的家伙,正在用一种堪称笨拙的手法轻拍她的后背。
“我不嘛。”她赖皮地用眼睛拱他。
“今年你应该是九岁。”
“九岁怎么啦,难道九岁就不能拱人……”凤宁猛然醒过神,一个激灵蹦起老高,“九岁?九岁!这么快就过了六年半啦!”
封无归:“是的,就是这么快。但不是六年半——你们昆仑凤不学算术吗?”
凤宁愣了一下,双眼放光:“是凤安大傻子说的六年半,他还说我算错了!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会算错!明明就是八年半对不对!”
封无归半晌无语:“……”
他:“我看你们两个是半斤八两才对。”
凤宁顿时不答应了:“你好意思说我算术不行?!桂花酒三个钱一斤,十个钱三斤,这样对吗!你自己数数,掰着手指数数!”
封无归:“……”
他头疼地揉额角,“总之,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你的兄长父母正在面临危机,你该走了。”
又一阵沉默。
“嗯,我知道了。”凤宁低下头,小声回答。
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找到帮助他离开这里的办法。
凤宁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心想:‘我真是个笨蛋!’
对于昆仑凤来说,被骂“蛋”可是奇耻大辱,笨蛋更是狠上加狠。
她气自己无能为力。
这么久了,掩盖在平淡如水的日常生活之下的汹涌暗流,终于如期而至。
再没有蒙上双眼自欺欺人的余地。
“嘎——嘎嘎嘎嘎!”一道火浪轰隆隆荡过长街,片刻,又轰隆隆倒飞回来,唰一下停在窗口,“嘎嘎!”
秃毛崽探头,兴奋地扑扇翅膀:“你们一定猜不到嘎!”
凤宁:“……”
高兴就嘎嘎嘎,难过就啾啾啾——她这个太爷爷崽实在是太好懂。
它把翅膀扇得火火生风,骄傲地撅着喙大声说道:“我冲到尽头啦!区区一个分界线,哪里难得倒堂堂昆仑凤?区区!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