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了。”萧元谨一言不发回到东宫。
今晚,楼风吟睡得很安稳,却有无数人因他久久难以入眠。
尤其是二皇子萧元英。
当天,萧元英在殿里砸了许多东西,愤怒地在宫里走来走去,“太子就那么得父皇喜欢?还未成婚,连太孙的名分都给定下了,明明本殿下还送了祥瑞,父皇却除了一点口头赞赏和金银珠玉外,一个眼神都没多给我!”
“太子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仗着比本殿下早一年出生,占了一个长字!便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
太子之位是他的,有家世有背景还受父皇宠爱的太子妃也是他的,父皇几年前便早早给他们订下婚约,可他呢?至今别说是亲事了,连教导人事的宫女都没有!
太子在前面什么都拿了,他连捡漏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吃人家不要的剩饭菜!
明明他是父皇唯二的皇子!可别说楼风吟那个外人,他在父皇心里,连永乐那个丫头片子都比不过!
凭什么?!
萧元英越想越气,看着内侍们战战兢兢捡地上的碎片,一脚便踹在了人身上,“蠢货,没有根你还没有脑子吗?!不知道动作轻点?!吵到本殿下了!”
小内侍连忙低着头,顾不上被碎瓷片割伤的手掌,掩饰着一瞬间扭曲的表情,“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殿下恕罪!请殿下恕罪!”
见他连连求饶的低贱模样,萧元英心中感到些许畅快,他总被永乐那丫头说没脑子,心中气闷,久而久之,便喜欢也这么骂别人,仿佛只要这样,自己便不蠢了。
“知道自己蠢就是了,就你们那蠢样,也就是本殿下这里不嫌弃你们。”
小内侍渐渐磕头谢恩,“谢殿下看重,奴婢这条贱名都是殿下的,甘愿为殿下当牛做马!”
“就你们?”萧元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那小内侍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殿内其他人悄悄退下,小内侍才上前,跪在萧元英面前帮他捶腿,同时小声道:“殿下,请恕奴婢无礼,奴婢不经意听到了殿下的烦恼,寝食难安,奴婢不才,有一计可为殿下化解烦忧。”
萧元英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小内侍附身在萧元英耳边低声耳语,渐渐的,萧元英脸上挂起来了然和奸笑。
“不错,不错,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等你办好此事,本殿下宫里大总管的位置就是你的!”
小内侍笑容谄媚道:“奴婢只愿为殿下消除烦恼,能得殿下看重,便是奴婢最大的赏赐。”
主仆二人好好诉了一番衷肠。
*
萧问阙的那道圣旨在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许多琢磨着想把女儿哥儿送进东宫当侧妃的人家更是心急火燎,当即行动起来,想联合其他人,让萧问阙收回那道旨意。
而萧问阙对萧元谨说不用他担心,当真没让萧元谨出面表态,而是他自己出面。
他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搬出了他爹,太/祖皇帝。
“父皇曾言,愿与楼家共主天下,且赐楼家永不降爵的临安王位,可惜朕无能,只保住了风哥儿这一条楼家血脉,有负先帝所托。”
“午夜梦回时,先帝还到朕梦中对朕破口大骂,还说他愧对老临安王,只能要朕也到地府亲自向老临安王谢罪。”
“诸位爱卿,朕也想问,你们是想要朕去地府向先帝和老临安王谢罪呢,还是愿意朕戴罪还债?”
这是问他们要接受圣旨还是要他去死。
这这……这话谁敢接?
接了就是要皇帝去死,他们谁有那个胆子?
朝臣们噎了半晌,才终于有个人憋了一句话:“就……就算要补偿,陛下大可以别的方式补偿临安王府,何必……何必要以江山社稷开玩笑?”
萧问阙于是真诚请教,“所以董爱卿,你这么懂,请你来告诉朕,什么样的补偿能让萧楼两家血脉结合,共主天下?”
众人齐齐被问住。
看萧问阙这模样,他竟当真是要让楼风吟生的孩子为未来储君,而并非是玩笑。
他们当然也可以说,让楼风吟嫁给二皇子,或者嫁给哪位小郡王,可这样一来,太子之子岂不是做不了储君?未来必乱。
换太子?
笑话,现在这位监国数年,德才兼备的太子他们不要,难道要让二皇子那个蠢货上位?
思来想去,竟然是皇帝的主意才是最好的。
众人心中一堵,万分难受。
皇帝这话一出,跟说得楼风吟者得天下有什么区别?
他们倒要看看,楼风吟到底有没有福分,不仅能做太子妃,还要做皇后太后。
至此,无数人在心中诅咒楼风吟无子,或者生个哥儿。
处于风口浪尖的楼风吟低调了起来,他并不怕外面的言论,更不怕被他人攻讦,但他不愿给皇帝叔叔招惹更多的麻烦。
他其实也不在乎那道圣旨,他在意的是皇帝叔叔看到了他,且想尽办法护着他的那份心意。
皇帝叔叔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他不能再让皇帝叔叔白费苦心。
原本对这道圣旨最厌恶的是萧元英,可在那日后,对它最喜欢的也是萧元英。
眼见着时间越来越近,他招呼来小内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没有?”
“回殿下,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时候了。”
“不错,办好了本殿重重有赏!”
“谢殿下!”小内侍低着头,掩饰某中一道鄙夷和冷光。
在萧元英的畅想和期待中,议和使团到了。
第64章 嫁给未婚夫他爹5
萧元谨因为接待使团一事忙得脚不沾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见了楼风吟一面。
“殿下。”楼风吟微微福身。
“风哥儿。”萧元谨话刚出口,便见楼风吟看了自己一眼,他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喊过楼风吟。
他微微敛眸,并未挑起这个话题,而是转言道:“这段时间永乐总在念叨你,有空的话,就多来宫中住。”
楼风吟应下:“我知道了,殿下还有别的事吗?”
萧元谨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些话想要说,然而面对着楼风吟,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楼风吟低下头,“殿下若是无事,臣便先走了。”
他今日来宫中,是因为永乐公主邀请,见萧元谨,不过是路过凑巧。
刚刚擦肩而过,身后却又传来萧元谨的声音。
“风哥儿,你若是无急事,不如陪孤走走。”
楼风吟停下脚步。
御花园的风光对二人来说并不稀奇,他们早已经赏玩过无数遍,如今看着,却也并未放在心里。
楼风吟低着头,走了片刻才道:“不知殿下要和臣说什么?”
萧元谨抬头,双手背在身后,宫人内侍都在远处等候,并未近身。
“今日将你叫住,其实是想同你说上一句,对不起。”
楼风吟转头看向他,眼中还有并未掩饰的诧异。
萧元谨垂目忏悔,“从前我被父皇委以重任,身上担子很重,父皇和太傅他们都说,这是我作为太子应该承担的责任,我既在这个位置,便要尽力做到最好。”
王冠是荣耀,同样,王冠也很沉重。
“所以,在看到你轻而易举便被定为太子妃,什么也不用付出时,心中难免不平。”
楼风吟愣住,他张口欲言,却又在想到什么时,没继续开口。
他本想说他家中仅剩下自己,他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可又想起当初自己被定为太子妃时,家中爹娘兄长都尚在。
皇帝叔叔这么做,当真就是想把最好的给他,想要太子更照顾他而已。
因而太子所说,倒也不算错。
“我做这个太子,需要平衡朝堂,在父皇不在时,成为朝廷的定海神针,有朝一日父皇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连悲伤难过的时间都没有,必须要开始想,怎样才能稳住朝堂,应付那些难对付的老臣。”
“不要觉得我是在杞人忧天,危言耸听,这些,都是父皇当初临走前告诉我的。”
萧元谨早熟,是因为他不得不早熟,朝廷需要他,或者说,是萧问阙需要他。
当然,他拥有的也是巨大的,什么都不管萧元英能当个富贵闲人,朝廷就算被攻进都城,他也只需要收拾东西跑路,萧元谨却要坚守到底。
“你可能忘了,但我还记得,因为幼年在边关长大,你那时的性情颇为不拘一格。”
说是不拘一格,其实就是没什么规矩,不懂长安的风流时尚,没有世家勋贵的风雅贵气,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爱好习惯,都没什么格调。
本是人背后的笑话,可偏偏萧问阙一回来,不仅不嫌弃他没规矩,反而十分喜欢楼风吟的性子,当众说不必改,喜欢如何便如何,让他随心所欲。
从前萧元谨也不过是简单的羡慕,可当楼风吟成了他的未来太子妃,当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仍然被如此区别对待时,他便心中不平起来。
他也做不了别的,也不屑于做别的,最终,也不过是想让楼风吟也做个规规矩矩的太子妃,就如同他规规矩矩地做太子,连自己的喜好也不能有一样。
这便是他唯一不耻的私心。
“近日我自思己过,深刻反省,觉得从前对你不公良多,心中后悔,于是想同你道歉。”
萧元谨看着楼风吟,目光平静却带着几分真诚,“风哥儿,你我是很快便要成为夫妻的人,若是夫妻不睦,那将来几十年,你我都不会好过,你就当我厚颜无耻,将话说开,便是想同你好生经营这对姻缘。”
当朝太子,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楼风吟便是再不满,也不好说什么了。
太子尚且敢于认错,敢于改正,他却要得理不饶人,说出去谁都不会站他。
当然,他也知道,萧元谨会如此,是因为萧问阙,萧问阙希望他们好好的,萧元谨或许当真心有悔意,却并非主要原因。
“殿下折煞臣了。”楼风吟福身,“臣从前也有不对之处,有皇帝叔叔的纵容和宠爱,便不将其他放在心上,顽固不化,不知悔改,没有太子妃的德行和风范。”
萧元谨原本确实只是想和楼风吟重修旧好,此时见状,心中倒当真生出些许唏嘘和内疚。
曾几何时,楼风吟也是会对着他大声说话,喊他太子哥哥的。
“往事不可追,只希望今后我们能抛却从前,携手将来。”
楼风吟沉默了一瞬,却也笑了一下,“是。”
或许永远也回不到儿时好,至少也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