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苏夹起一片牛肉尝了尝,味道辛辣刺鼻,裹挟着花椒、辣椒的香气一下子窜得老高,让疲惫的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很香。”
陆问夹起一块虾滑,轻轻吹了吹,然后塞嘴里:“这个手工打的虾滑q弹细嫩,不错不错。”
何信眼馋得很,可他海鲜过敏不能吃,“虾是从檀先生那边拿来的,本该请他一起吃火锅的,可他吃不了辣。”
“下次吃鸡汤、羊汤的时候在喊他。”白苏夹着毛肚放入香油蘸酱碗里,裹满香菜、折耳根、小米辣后再放入嘴里,一口下去都是人间美味。
陆问来帮忙这些天一次都没见他留饭,“檀先生经常过来吃饭?”
“假期之前不忙,有时间做鸡请他一起过来。”何信小声说着这段时间从隔壁院子蹭了多少好吃的,“羡慕不?”
“你们关系可真好。”陆问语气里有点酸酸的。
何信没听懂,“檀先生人很好,和师父关系也很好。”
陆问偷偷瞄了眼安静吃火锅的白苏,“这檀先生为了治病,真会套近乎。”
程冬冬瞥了眼陆问,傻的吧这人。
白苏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安安静静继续吃火锅,里面的莴笋、土豆片、藕片、海带芽都很不错,下次还让何信再去那家小店买。
火锅香味浓郁。
顺着十月的秋风飘啊飘,
飘到了隔壁院里。
檀越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说话声,看着桌上放着的清淡饮食,不知怎的,忽然想吃辣,想同白苏一道吃火锅。
白苏还不知道火锅味勾起了檀越心底的馋虫,她吃完后火锅收拾妥帖,又连夜做了可供几日的膏药,忙完才拖着疲惫身体洗漱休息。
隔天。
是假日最后一日。
也是寒露。
寒露,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秋风飒飒,后山树叶渐渐枯黄,逐渐有了金秋的状态。
早间有些凉,白苏习惯喝一碗热腾腾的豆浆,让身体暖洋洋的,身体有了力气才有精神干活。
“白医生,今儿是假日最后一日,我们针灸完就得下周再过来了。”李林夫妇带着儿子进来扎针。
白苏颔首应好,然后递给他儿子一颗健脾开胃的山楂糖,“回家后一定要吃药哦,乖乖吃药的小朋友就给发一颗糖。”
李清河小朋友将山楂糖捏在手里,看了片刻后朝白苏点点头,“吃。”
“说好了,下周我会问你爸爸妈妈你有没有乖乖喝药。”白苏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小家伙没什么反应的任由她揉着。
白苏将复诊的人一一看过,确认崔非、许椿、刘香、张悦薇、王婉婉等人以及孩子基本已经恢复,后期只需要自行调养就行,“你们把剩下的药喝完就不用再来。”
“不用来了吗?”刘香看着小儿麻痹的儿子已经恢复正常,“那可以去学校了吗?”
白苏颔首说可以:“注意别着凉,小心再发烧,”
“诶诶诶,谢谢白医生。”刘香喜极而泣,直接当初哭出了声,“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高兴了。”
“没事,我们懂得。”崔非妈妈都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非常理解刘香的心情,她看着努力走路的儿子,也露出欣慰开怀笑容,“儿子,你还想再针灸吗?如果想咱们再扎半个月多恢复一点。”
崔非当然想,但白苏觉得没必要,继续针灸也是浪费资源,“你现在经脉已经恢复荣养,后续自己多锻炼就行。”
她顿了顿,又恭喜了一声:“恭喜恢复健康。”
“谢谢。”崔非清秀的脸庞上也洋溢着真诚感激之情,“对亏了有你,不然我这辈子站不起来。”
“应该的。”白苏转头又点了几个人,其中就包括每天过来的古老爷子,“老爷子,你现在身体很好,别再混进来针灸了。”
古老爷子嘿嘿笑了笑:“我陪金老一起,他一个人针灸太孤单了。”
“老爷子,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陪着呢,哪里会孤单?”其他过来排队针灸的人直接戳穿他的小心思,玩笑式的说道:“你身体好了就别来占医疗资源了,留给咱们这些缺胳膊断腿的吧。”
古老爷子看向说话这个截肢腿疼的病人,也不好意思过度占用医疗资源,笑呵呵说行:“好吧,让你们针。”
白苏少针灸十几人,时间也宽裕了许多,提早帮门外候诊的人看起病。
先进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孩,女孩穿着比普通人厚一点的外套,脸上带着口罩,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脸,白苏只能看到她一双漂亮的杏眼,但眼睛里却藏着五斤疲惫。
白苏轻声询问:“很冷吗?”
“有一点。”女孩蔡心小心取下口罩,露出了自己的下半张脸,“我得了一种罕见病,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
女孩皮肤很白,鼻子以上的区域看起来很漂亮,但鼻子以下、包括嘴巴的区域都是紧绷着,细薄的嘴唇努力的包住牙齿,瞧着像是绷着一层皮。
“我前年入秋时老觉得手足发冷,后来冬天指端颜色苍白,我一开始以为是冻的,也诶多想,去年上半年就陆陆续续出现皮肤红斑瘙痒等情况,当时恰好是春天,我以为是过敏。”女孩汪洋轻声说着自己的情况,说话间嘴巴一张一合的,脸上像绷着一层画皮,看起来更诡异了。
“当时我自己买了氯雷他定片来吃,吃了一周左右稍微好了一点,我就没再管了,但之后又陆陆续续出现,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左右,我才去挂了皮肤科。”
“等去检查后发现并非是过敏,而是罕见的硬皮病。”汪洋指着脸颊和手肘位置,“后来慢慢的皮肤萎缩变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白苏看着汪洋的脸颊,皮肤绷紧发亮,脸上的皱纹、皱襞都消失没有了,变成了一张薄皮僵硬挂在脸上,口唇很薄,紧缩在一起,连做表情和张口说话都有点受限制。
“我身上还有很多,还有地方发黑,医生说我属于发展快的那一种,以后可能会全身皮肤都微缩,关节会僵硬变成木偶人似的,到最后内脏还会衰竭。”汪洋的声音很轻,里面没有太多情绪,平淡的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汪洋在确诊、吃药无用后就认命了,整日待在家里等死,父母看她在家总是不发一言,于是劝她到全国各地旅游。
刚好她曾经工作不错,攒了不少钱,加上父母资助,所以已经出来旅行一个多月了,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也平静许多。
来到这座城市见了大学同学,两人闲聊时说起了白氏医馆,大学同学刚好来针灸了近视眼,所以极力推荐她也过来看看。
同学的话就像一颗种子,落入她心尖,也让她绝望的心底生出一丝期待,所以今天来了这儿,“白医生,我这病最初手疼发冷其实是出现了雷诺想象,当时没有引起重视,后来也晚了。”
“我去过很多医院,医生都说没有特效药,运气好过几年可能自己会恢复,运气不好就和泥土为伍了。”
虽然她的语气平静,但白苏还是能从平静的语气下感受到她是绝望无助的,“别悲观,会有法子的。”
汪洋点点头:“今天是我来第一次尝试中医。”
“您应该没见过这种的病症吧?”
“第一次见,但是听说过。”白苏朝女孩温和的笑了笑,语气也不由放轻一些,免得吓到她:“你这个病和中医里有一个叫皮痹的病很相似。”
汪洋怔了怔,“中医里有?”
“我以为是医院研究发现的新病。”
白苏点头,“别小瞧我们老祖宗的智慧。”
“素问里说:肌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脾;皮痹不已,复感于邪,内舍于肺。”1
“小师姐,我知道这个。”何信背这一部分背了许久。
“师父,我也知道。”程冬冬又补充一句,“其他书里有写,皮痹者,即寒痹也。邪在皮毛,瘾疹风疮,搔之不痛,初起皮中如虫行状。”2
汪洋听着几人背得有模有样,一听就很懂的样子,“那我这病可以治?”
“我先给你看看。”白苏说话的同时,给汪洋摸着脉象,脉象浮而细软,是细濡脉,多是脾肾阳虚导致的。
而且触碰汪洋的皮肤时,白苏觉得触感有一点硬,而且摸着有些凉,而且在脉象上有感觉出黏嗒嗒的感觉,就像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一般,说明湿太盛了。
白苏让何信两个把脉感受一下,“一般痹都是风、寒、湿引起的肢体疼痛或麻木的病。以冬遇此者为骨痹,以春遇此者为筋痹;以夏遇此者为脉痹;以秋遇此者为皮痹。”1
程冬冬几个听得认真,“还有个肌痹。”
“对。”白苏告诉几人,“一般我们说寒从脚底起,湿气也是从下半身或是下焦开始的,如果这时没有调理好,等到冬天会进入肾脏,肾主骨,所以叫骨痹。”
“这时候还没治好,湿气会顺着往上走,再感风邪就进入肝脏,随后出现了筋痹,之后是脾,再到心脏,再到肺腑。”
“一开始情况不严重,可能只是手脚麻木,身体内部略有点不适,等到进入主皮毛的肺,风寒湿聚集过多就体现在了皮肤上。”白苏说完看向耳几人,“你们觉得她会有什么病因。”
程冬冬想着风湿寒肯定伤了脾肾的,“多半有脾肾阳虚。”
何信点点头,“风寒湿邪乘虚郁留,经络气血痹阻,还有营卫失调。”
白苏颔首,确实如此,因此要补益脾肾、温阳散寒、调合营卫,她转头看着已经戴好口罩的汪洋:“你生病之前是不是老爱生病?而且工作受寒比较多?”
汪洋连连点头,她的工作是做潜水教练的,不管什么季节,只要有客人就会陪着下水,因此身体湿寒是比较重。
二十出头时身体还很抗造,但三十岁时就不太行了,一受凉就生病,在她得硬皮病之前的一年,基本一整年都处于受寒怕冷的状态。
“很正常,体内湿邪太重了,风邪一来就容易生病的。”白苏仔细辩证后,决定给汪洋针灸,肾俞、大椎、命门、关元、神阙、足三里等都要扎。
汪洋是第一次接触中医,也是第一次针灸,没有对比,也说不上是好是好,只有针灸完后觉得身体的疲惫和寒意好像少了一点点。
白苏又给她开了药方,以鹿角胶、淫羊藿、巴戟天、透骨草、鳖甲、地龙等药材为主,都是温脾补肾阳、散寒通络去湿寒的药,“有时间就过来针灸,明后日得休息,如果想来可以大后日过来。”
从中秋到现在,已经二十多余日了,假期里每天都很忙,何信几个都累了,所以白苏打算留两日让他们回家歇歇。
“谢谢。”汪洋接过药,起身去付钱抓药了。
等她抓完药离开,陆问低声感慨,“很漂亮的一个女生,希望她能好起来。”
“我觉得师父肯定有把握。”程冬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病症,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陆问的胳膊,“你在医院会常见到吗?”
陆问摇头,他平时有空会去教授工作的医院帮忙,并没有见过这种病,不过也可能是人家都去风湿免疫科和皮肤科了,“这种属于罕见病。,应该还是少见的。”
程冬冬想想也是,像汪洋这种一直有寒湿进入体内排不出去的还是很少见。
白苏也这么想,但下午又遇到一个类似的皮肤萎缩病例、
来的病人是一个男生,也三十来岁左右,他倒不是硬皮病,而是半侧颜面萎缩。
正常情况下,人的脸颊都布满脂肪,也是对称的,但他的一侧脸颊皮肤萎缩,皮下脂肪像是消失了,紧紧贴在脸上,颞颥部凹了下去,眼窝处也深陷了下去。
就相当于一边正常,一边像骷髅头骨,看起来不对症,而且诡异得很。
男生也知道直接有些吓人,默默将口罩戴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不好意思啊医生,吓到你了。”
“没有。”白苏就是很震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病症。
“我这脸大概是半年前变成这样的。”男生叫童鱼跃,他指着自己的脸小声说着自己的情况,“我去年发现我的脸有点不对症,以为是左边脸浮肿,结果发现是右边脸萎缩了。”
童鱼跃顿了顿:“这病叫半侧颜面萎缩,又有人叫贝尔氏麻痹症,反正就是面瘫的一种吧。”
“医生说可以手术,也可以保守康复治疗,说运气好两三年就能恢复如常。”童鱼跃说了自己之前去看过中医的,“也针灸了不少回,但效果不明显。”
“白医生,听说您针灸很厉害,所以专门过来找您针灸的。”童鱼跃满目希冀的看向白苏,“我表弟说你肯定有法子帮我。”
“我帮你把脉看看。”白苏帮童鱼跃摸脉,“你表弟是谁啊?”
“我表弟叫向蒲宇,之前来找你看过乳腺增生,他现在都没了。”童鱼跃眼巴巴地望着白苏,“您能治好我吧?”
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这个病,他完全没办法出去社交,也丢掉了工作。
“我尽力。”白苏摸着童鱼跃的脉象,脉浮舌淡,舌苔薄白,似也有风寒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