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悄悄看了眼韩微,这下是彻底明白韩美人在娘娘心里地位不一般了。
“本给你准备了另一份礼物,如今是来不及了,等好了再送给你,就当是一份惊喜了。”德妃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你不会武功,但身上还是要备个防身兵器。”
她煞有其事地介绍起匕首的用法来,末了还添加一句:“若是男的想要图谋不轨,你便拔刀割了它!”
韩微见她手势向下,愣了几秒,猛然间反应过来德妃口中的“它”是什么,脸上瞬间就红了。
韩微哭笑不得:“娇姐,这后宫内男的也就是圣上,我用不着它。”
“你拿着。”德妃却不管,把匕首往她怀里一塞,“每天都要记得带在身上,吓唬人也好。”
韩微失笑:“娇姐,我拿匕首吓唬后宫妃嫔,估计就要被人告到圣上那儿去,将我抓起来了。”
德妃顿了顿,小声嘀咕道:“最近可没人敢去乾和殿找圣上告状。”
韩微:“嗯?”
德妃摇摇头,嘱托道:“你记住,吓唬人时,拔刀的速度要快,千万别犹豫。”说着,便要教韩微如何上手使用匕首。
韩微从小到大没碰过什么锋利的物件,这会儿手里拿着冰凉的匕首,只觉得又新奇又有些不好意思。
德妃娘娘盛情难却,韩微离开玉棠宫的时候,怀里便揣着那把匕首。
离去前,德妃在她耳边小声提醒,让她这段时间尽量待在宫里,别乱出走动,若想散心,只管到她这儿来。
韩微见她殷切嘱托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便乖乖地应了。
德妃站在玉棠宫门口,见韩微主仆三人渐渐远去,只觉得心中那点担忧不减反增。
八月,空气中都飘着桂花香甜的气味。韩微路过御花园,闻着这味道,心中有些痒痒。
“朝雨,”韩微:“这个时辰,圣上会来御花园吗?”
朝雨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圣上每日早朝后皆会宣一些朝臣去御书房议事。”
后宫虽不能干政,但对圣上每日行踪都还是了解得十分透彻。
不然又怎么找机会在圣上面前献媚表现自己。
只是小主这么些日子都没提起过圣上,怎么这会儿突然提了?
韩微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眼里漾出笑来:“走,我们去看看桂花。”
御花园内奇花异种颇多,仅一个角落里便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桂花树,有丹桂、金桂、银桂、月桂等等。当下已是桂花开放的时节,枝桠上长满了一簇簇的桂花,金黄又小巧,看着可爱喜人。
韩微走进,刚想悄悄折一支,却见枝桠最深处绑了条白丝带。
丝带材质粗陋,细细小小地束在枝干上,混在锦簇花团中,若不仔细看,倒是会忽略过去。
朝雨与萤飞见韩微不动,只盯着一处看,便也跟着看过去。
这一看,便发现了那条隐藏着的白丝带。
萤飞呸了一声:“哪来的白丝带!这御花园的宫女是怎么做的事!”
说着便想伸手去把丝带扯下来。
朝雨拉住她,往另一处指了指。
韩微悄声走过去,在那人身后站定了,这才开口:“你在干什么?”
那宫女正在绑白丝带,刚准备打结,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声音,顿时被吓得出了三魂七魄里出了三魂,浑身哆嗦着“噗通”一声跪下,哭喊道:“韩美人饶命!”
韩微不解:“你为何要在桂花树上绑白丝带?”
她粗粗数了,大约有三棵桂花树上绑了白丝带。
韩微也没说什么重话,那宫女就被吓得不轻,只一个劲地哭、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萤飞上前怒斥:“美人问你话呢!再哭就把这件事告诉皇后去!”
“别!别!”小宫女疯狂摇头,缓了缓,这才哽咽着说出实情来。
她的旧主是前不久去世的周常在,今日正是周常在去世七七四十九日。她以往受了周常在一些恩惠,做日又梦到了周常在,说想去御花园看看桂花。
宫女不得私自摘折御花园里的花木,她这才带着白丝带过来,想悄悄绑上,待今日一过,便立马解开。
韩微:“你不怕被圣上发现吗?”
自从上次在御花园里第一次见到圣上之后,韩微便有些杯弓蛇影,长久都不敢进御花园了。
这白丝带,只要人看得仔细些,都能发现。这小宫女为何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听到圣上两个字,宫女身上抖得更厉害了。
她怕得厉害,答得十分艰难:“如今月初,圣上不会来御花园。”
她本就在御花园的桂花林里当差,此事早已跟其他宫人说好。
“晦气!”听了这些话,萤飞忍不住道,“小主,我们走吧。”
她对宫女说:“你赶紧把白丝带解了,也不想想你有几个脑袋给周常在报恩的?”
宫女不住磕头,连连答是,赶紧去解白丝带。
韩微轻声问道:“萤飞,你知道周常在……是怎么去的吗?”
萤飞愣了愣,说道:“听说是暴病而亡。”
朝雨却突然开口:“是冲撞了圣上,被赐死的。”
冲撞?韩微还想再问,但再多的东西朝雨与萤飞都不知道了。
撞见这档子事儿,韩微也失去赏桂的心思,带着两人就想回宫去。
刚走出御花园,竟迎面撞上陈常在。
陈常在见到韩微,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韩微不咸不淡德给人行了礼,便想告退,哪知陈常在喊住她,不悦道:“你来干什么?”
“碰巧路过,便进去看了一会儿。”韩微淡淡道。
陈常在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嗤笑:“没想到你还有赏花这等兴趣爱好。”
她心中对德妃生辰宴上吃瘪的事依旧耿耿于怀,当下又见韩微衣着简单,是绣坊给低位妃嫔准备的那套衣服。
她开口讽刺:“你眼巴巴地去讨好德妃,怎么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她身边的宫女适时开口:“小主,这蜀锦如此难得,除了上贡的云锦,就属蜀锦最是珍贵,一般人可拿不到。”
陈常在穿着一身芍药满丛的蜀锦,色泽鲜艳。她哼哼两声,不屑道:“恐怕有的人连蜀锦都不知道。”
对陈常在这番行为,韩微心中着实有些无奈。她淡淡道:“姐姐若没什么事,妹妹就先告退了。”
陈常在还等着看韩微变脸,哪能这么轻易地就把人放走。
见人要走,她赶紧上前几步,挡住路,姿态高高在上道:“你要是跪下向我道歉,我倒是可以赏你半匹蜀锦。”
听着这番施舍的口吻,韩微忍不住开口反驳道:“我有何错?”
“你!”陈常在被韩微反问地噎住,正准备大声斥骂的时,却被人打断。
“说得好!”抚掌声从不远处传来,韩微扭头一看,张淑仪从不远处的小道上向她们走来。
张淑仪刚走近就听到陈常在自以为高贵的那番话,差点都要听笑了。
她不屑地打量了几眼陈常在身上的衣服,仿佛看到的只是块破布:“就这?”
陈常在咬牙强调:“这可是蜀锦!”
张淑仪拍了拍手,身后跟着的几个宫女便走上前来,各个手里都拖着长木托盘,托盘里装着在阳光下流光异彩、色泽比蜀锦更为绚烂的衣服。
陈常在变了脸色:“云锦?”
张淑仪睨她一眼,像是看个不识货的市井小民:“还算是有点眼光。”
陈常在被她这副态度气到不行,只觉得屈辱异常。身上的蜀锦也像是顿时失去了光彩,变得灰扑扑的。
穿在身上像是长了刺,怎么都觉得膈应得很。
“你竟敢在这时候去圣上面前讨要恩宠,”她冷笑,眼睛却还盯着盘子里的云锦:“姐姐都拿命去讨要了,这点勇气妹妹着实不敢比。”
张淑仪见她那副巴不得自己早日被圣上厌恶处死、又着实羡慕得紧的矛盾模样,毫不犹豫地再给她一道打击,她夸张问道:“这还需要去圣上那儿讨要?”
张淑仪仰着头:“本宫要多少有多少。”
韩微见张淑怡这幅神气模样,眼里染上笑意。
张淑仪家里是御赐的皇商,这些上贡之物,皆会经过皇商之手。
陈常在显然也想起了这一茬,脸色铁青。
自家上贡的东西,交了上贡的那些,剩下的皆是她家的,她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张淑怡一个挥手,身后的宫女们便鱼贯而上,将将云锦呈在韩微面前:“微微,这是我让绣房手艺最佳的孙嬷嬷为你做的,本想送去你宫里,哪知这么巧竟在路上碰到了。”
她瞥了眼陈常在,故意道:“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不满意我们再改,重做也行。若这云锦勉强能入你的眼,我那儿还有几匹都给你。”
韩微也听过云锦的珍贵,当初在府里,韩雅曾去金绣阁重金求购云锦,但因数量稀少,求购者又多,即便是加价千金也没买到。
这在长安城里众贵女争相抢夺的云锦,到了张淑仪嘴里,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布料一般。
瞧见陈常在气得几欲跳脚的模样,韩微觉得好笑,忍不住弯了嘴角:“谢姐姐,这云锦贵重,姐姐还是拿回去吧。”
张淑仪一听急了:“怎么能拿回去呢!这就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若不是怕你拿了布料再去吩咐人缝制太过麻烦,我就直接把布料成匹地往你那儿送了。”
听着韩微的推脱,陈常在眼热地不行。
韩微到底在想什么!竟然连云锦都不要!
陈常在站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送给不识货的人,也是浪费。”
张淑仪眉毛一扬:“韩微识货也识趣,那是体贴本宫才说的话,你一个小小才人懂什么?”
见陈常在要反驳,张淑仪紧接着说:“再说了,本宫就是浪费了,也不会给某些人。”
“某些人啊,”她轻飘飘地甩出两个字:“不配。”
她笑嘻嘻地转而对韩微说:“妹妹你就收下吧。”
瞧见陈常在吃瘪的模样,韩微心里舒畅了不少,笑着对张淑仪服了服身,也不再推脱,反倒诚恳道:“谢姐姐。”
陈常在气得胸口直疼,她想要而不得的云锦,还得张淑仪求着韩微收下。
这差距太大,她着实接受不了。